《可人泪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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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泪娃儿-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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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教宜夫人,大少爷那边只有奴婢一个下人?”
  “是啊!这是玉夫人的主意,不过你放心,大少爷那里……地方不大,整理起来不会太辛苦,你主要的工作是照顾大少爷,他眼睛不方便,生活琐事你要多费点心。”
  “予蓝懂。”
  一路走、一路偏僻,人烟逐渐稀少,走过梅花院落后,她来到茅屋面前。
  一幢小小的茅屋前种了几竿修竹,两畦瘦菊,和前面的大屋园林、小桥流水,有着天壤之别。
  大少爷居然住在这种破地方?这位玉夫人的心结还真大!她在担心什么?担心大少爷年长当家,报复亲娘被夺夫之恨?
  “以前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自从买了西侧土地增建房舍后,这里就没人住了,感觉上似乎有点荒凉,不过,我倒觉得挺好,所以二姨娘提议让或浅住进这里的时候,我没反对。”
  为什么?话虽没问出,但问号已在她脸上勾勒成形。
  宜夫人笑笑解释:“湘楼是大夫人的旧时居处,从湘楼、书斋到茅屋这块地方,很少会有人踏进来,住在这里自成一局,你们可以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茅屋后面有扇木门,推开门走出去就是大街,进出很方便。再过几年,你身量长足、会升火做菜了,我就跟老爷提提,在这里弄个简单灶房,让你不用绕远路到厨房拿膳食。“
  “宜夫人,予蓝可以的。”她脱口而出。
  “你会做莱?”有一分诧异,那么小的孩子啊!她打心眼里喜欢这女孩,要是自己的女儿也能像她……唉…一
  “予蓝的娘亲身体不好,爹爹在外工作,家事全由我们四个女孩分担,厨房事为难不了予蓝。”
  “你真是能干,那……等二少爷的事处理好,我再跟老爷提提。”
  “谢谢宜夫人。”
  “进去吧!”她握住予蓝的手,一起走进茅屋。
  “或浅,我帮你带来新丫头,她叫孟予蓝,还是个孩子,以后你要多关照她,两个人好好相处哦。”
  “三姨娘,谢谢您。”虽然被打断沉思,他仍不疾不徐,一派温文有礼。
  予蓝看着眼前高过她两个头的男生,他长得很好看,浅浅的笑、淡淡的眉毛扫出两弯溪流,他脸上是一径的柔和,他是个不太有脾气的人吧!
  他的脸和娘一样,有着太久没照到阳光的苍白,过度瘦长的身量略显病态,仿佛风一来就要往后倾倒。
  “我先回去了,否则二姨娘太久看不到我,又有话好编派。”
  “姨娘慢走。”相较起刚刚那位大小姐,他的确是有礼得多。
  站在正前方,看他一眼,予蓝心中有轻鄙,因为他是苏家人,因为他无力反驳自己的处境;但予蓝心中也有怜恤,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受屈的一方。
  哼!家大业大又如何?他还比不上自己,至少自己拥有爹娘的全心疼爱——在他们还没过世之前。
  “孟予蓝,我可以喊你蓝儿吗?”他主动伸出友谊的触角。
  “不可以,你要唤我予蓝,只有爹娘才能叫我蓝儿。”她口气十分不友善。
  “你不喜欢我。”眼睛看不见,让或浅其他感官变得敏锐。
  “有奴婢必须喜欢主子这条规定吗?”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敢在他面前尖锐嚣张。是欺他无能?是为着在他面前安全无虞?还是因为她太笃定他?
  “没有这条规定,不过我希望你不是我的奴婢,而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居然向她索讨友谊!?他很寂寞?算了吧,他是苏家人,永远也不会成为她的朋友。
  “不行吗?有奴婢不能当主人的朋友这条规定?”他抢走她的话反问她。
  “当不当奴婢我不能选择,但是当不当朋友,我有权利说不。”她固执。
  “予蓝,你真的只是个孩子?”他发出疑问。
  “我十岁了,不能算孩子。”她大声回他。
  “我十五岁了,比起来,你只是个孩子。”
  她沉默。
  如果她只是个孩子,她应该留在爹娘的护翼下享受天伦,她应该只有欢乐没有忧愁。贫困的家庭、逢变境遇,让她无权当个孩子。
  “为什么不说话?”他空洞无神的眼睛对上她。
  “我的身体是个孩子,但是心,不能不长大。”话毕,泪落……她好想当个孩子啊!
  她的话引出他满腹愧疚。哪对父母舍得孩子出门遭人轻贱,要不是不能、要不是不得不……她离了家,就不能再当自己是个孩子……
  “予蓝……我很抱歉。”他急急起身,撞上桌缘,差点摔倒。
  她忙走向前,在慌乱中扶住他。
  他的手划过她的脸颊,侵染一片湿气,站直身,他发觉她才到自己胸前,直觉地,他揽住予蓝瘦弱的身子,让她靠在胸前,倾听他的心跳。
  “不要伤心,以后在我面前,你就当个任性的孩子吧!”
  予蓝摇头,不要他这样待她,她宁愿他像二小姐,宁愿他很坏很坏,宁愿他欺她、虐待她,好让她有充足借口恨遍苏家人。
  抚过她柔软长发,她的心,他懂。
  四年前一场火,烧死母亲,烧断他的亲情,当年父亲没接他回家,他心底再清楚不过——一个废人,当不起苏家儿子。
  十岁的他,不哭、不嚎、不抗议,并非为着懂事,而是洞悉世情,他明白自己必须迅速长大,才能生存于世间。
  予蓝和他是同一类人,看见她,他看见当年孤独、挣扎的自己,他打定主意,要护她、爱她,用爱弥补起自己的缺憾。
  他任她在胸前哭泣,她的泪侵上他的衣襟,在他的胸口染上一片温热,暖暖的气息自胸口钻人心脏,在那儿烙下心动。
  好久好久……再没人让他感觉心动……
  那些年,娘在世的时候,常在他胸前哭泣,她不求爹爹回头看她,却不能阻止自己不委屈。
  娘抱住他,不断不断掉泪,不停不停说:“没关系,娘有你就够了,你会爱娘一辈子的,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习惯当支柱,他为母亲撑起一个温馨世界,为自己支起一片天空。
  然……他瞎了,他还能为胸前这个女孩,撑出一个世界吗?咬咬唇,胸前的温湿还在。
  不管!他一定要为她撑起天空,天空下无风无雨、无悲也无泪。
  “我只是个奴婢。”擦去泪水,自爹爹死后,予蓝再没有哭过,这场泪刷去她压抑多日的伤心和悲恸。
  “你不是,你是我的亲人,你会嫌弃我当你的亲人吗?”
  嫌弃他?仰头,看上他那张清俊秀朗的脸庞,他的浓眉、他无神的大眼、他宽宽的唇、他柔和斯文的脸庞……她要花多大的力气去拒绝这样一个“亲人”!
  又想哭了,伏进他的胸口,她瘦弱的手臂圈住他的腰。
  他很高兴,自己又能被人需要,大手用力环住身前的娇弱。
  “别担心,我会爱你一辈子。”
  轻易地,他在她眼前承诺下自己的一辈子。
  有没有后悔?没有!也许是他太年轻,不理解一辈子有多漫长、遥远;也许是他太自负,认定自己能保她一世平顺;也许他是单纯感动,被她的泪、她的痛……
  他让一个不能当孩子的孩子,挑动了多感的心。怎能不疼,怎能不爱?她让他无望的生命,重新变得重要啊!
  “说话要算话。”爹娘都说过要疼爱她们一辈子,哪里知道他们竟半途而废。
  他笑了,伸出小指头说:“一定。”
  予蓝的手勾上他的,多日不见的笑容重新映上她的脸颊。
  茅屋是残破的,北风是凄寒的,几竿修竹在屋外呜咽,寒菊只余几瓣残艳。但茅屋里,一室春暖,两个未成年的少男少女,决定倚靠对方、当彼此的一世亲人。
  第二章
  宜娘说得对,住在这里,的确能避免掉许多困扰,这个小茅屋自成一格,与外隔绝,他们可以按自己的意思过日子,不受任何人干扰。
  茅屋旁,苏老爷命人建起的小厨房已经完成,一个月五十两的月俸,可以让他们两个人过得舒适逍遥。严格来讲,苏老爷对亲生儿子并不吝啬,除了漠不关心之外,他倒没有不负起一个身为父亲的责任。
  这段时间,予蓝刻意和府里的下人攀谈,想自聊天对话中,串起爹爹被冤枉的过程。
  但是,很显然的,她的想法并没有成功,关于孟秀才窃盗珠宝的事情,在苏府成了一个不能提、不能碰的秘密。
  大家都在害怕,不仅仅害怕上头严苛的惩罚,也害怕夜半孟秀才含冤的魂魄。
  这件事让予蓝很懊恼,但她仍认认真真地过起日子,为她自己和那位自称亲人的亲人。
  予蓝是个善于持家的女孩子,以前爹爹给的五两月银,她不但养起一整个家、照顾生病的娘,还能买纸笔书墨,让三个妹妹都读书习学问,这会儿,手中有了五十两,扣除每个月固定存进钱庄的三十两外,她还能好好运用其他,让二人都过得惬意自得。
  首先,她在茅屋外围了竹篱,养起几只小鸡,然后开辟几畦菜园,种起瓜果蔬鲜,甚至,她还偷偷在书斋前的小湖里放养活鱼,植上几株莲花、菱角。
  她打一早起床就忙个不停,先是饲养动物、浇蔬果,然后洗衣、弄早膳、上街买菜,她总在或浅起床前回到身边,然后守着他一整天,不离开半步。
  “你又在忙什么?”或浅坐在院前的长凳,手里捧着一只毛绒绒的小鸡。
  “我在种桂花树。”予蓝一面说,手中的铲子没停下过。
  “种桂花?你喜欢桂花的香味?”
  “你真是千金大少爷,桂花香味有什么好闻的,我是想在八月桂花开放时节,把花朵采撷下来做桂花茶、桂花酒、桂花糕。”
  同样的对话出现在半个月前,那天午后,她带着他到书斋前面坐着,她说她正在种菱角和莲花,他夸了她好兴致,说自己也喜欢莲花亭亭丰姿,就换来她“不识人间疾苦”的评语。
  “你喜欢吃那些东西?”或浅又问。
  “除了自己吃,还可以卖呀!听王大嫂说,桂花酿的价钱很好,要是酿成,我们又可以在钱庄里存上好大一笔钱。”
  拍落手上泥土,予蓝站起身,把他手中的小鸡抓回篱笆里,拧来一条干净布巾,帮他净手。
  “予蓝,你不用那么辛苦,要是钱不够,你到帐房告诉张总管一声便是。”
  “你太不会打算,眼前是老爷在,你才能一个月领上五十两,要是哪天老爷……换上玉姨娘当家,你哪能过这么逍遥自在的日子!”
  “你在替我担心?”淡淡的笑在他嘴边勾勒成形。
  “我……我没替谁担心,我只是说出事实。”她嘴硬。
  “予蓝,我很高兴是你来。”
  没头没脑一句,说得她一头雾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不要出去走走?你老是闷在这个房子里,会闷出病的。”很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她领先走前面。
  “我不闷,有你在旁边说说笑笑。”
  “你不闷我可闷坏了,我们去书斋走走好吗?前几天,我看见那里的梅树结了不少果子。”
  “你又在动那些梅子的歪念头?”
  “什么歪念头,赚钱是光明正大的事儿。”她反驳。
  “你这回想拿梅子做什么?”
  “很多很多罗!可以腌梅干、制梅酒,卖菜的王大娘答应,要帮我卖腌渍好的梅子,我也跟东方酒楼的总管说好,等我把酒酿好,就拿去卖给他们。”
  “你很有经商头脑。”
  “我娘也是这么说呢!那年村里的小孩子流行起桑蚕,人人手里养上几只逗着玩,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买了一堆幼蚕,养大、结茧,再卖给制丝的店家,赚来的那笔钱让我们全家在过年时,都有新衣裳穿。”
  “你是家里的老大?”或浅问。
  “是啊,我下面有三个妹妹,予青、予橙、予墨。”
  “她们都很乖、很听你的话?”
  “当然,她们是全世界最乖、最懂事,也最聪明的妹妹。”
  “谈谈她们好吗?”或浅握住她的手,有点儿粗糙,几个茧结在掌心上方,她的生活很艰苦吧!
  “青儿身子单薄,但是性子最温柔体贴,她总是替别人着想,凡事鲜少想到自己,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喜欢她,常送来糕儿饼儿,说要给青儿养胖。
  橙儿性子冲动,爱爬高爬低,一刻钟都坐不住,常东撞西跌,弄出大大小小口子,每次要她们温书,才一会儿工夫,她就跳到门口说念好了,可说也奇怪,橙儿真是聪明呢,她过目不忘,想考倒她可不容易。
  墨儿才七岁,大概是有姐姐们护着,一派天真,不懂得人世险恶,她很可爱,两个眼睛骨碌碌转,娇娇憨憨的,不懂与人计较。“
  说起妹妹们,她就忍不住滔滔不绝。
  “不与人计较是好事,这种个性长大了,就是贤慧淑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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