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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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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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老人的手指触到沙娜拉左耳耳轮,身躯蓦地一阵颤抖,竟仰面长嘘,展颜微笑道:

“不错!不错,的确是你,这额前发根和耳轮后的痣,只有我才知道,也只有我记得最清楚!”

语声微顿,又道:“沙娜拉,你怎么不说话?你仔细看看,十年来,我变了多少?你说呀,咦!你怎么不说话呢?”

麦佳凤抱着昏迷的桑琼,就在距离数尺内,听了这些如醉如痴的问话,不禁为之泪下,哽咽道:“老前辈,她老人家不幸被暗器打伤,现在恐怕已经不行了!”

耶律翰慌忙伸手一试鼻息,脸色顿变,一挺身便想跃起,却忘了双拐已经抛弃“蓬”地一声,又跌坐下去。

麦佳凤和鹊儿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道:“老前辈,怎么了?”

耶律翰木然不应,双目中热泪簌簌而下,满脸肌肉,扭曲扯动,一口牙咬得格格作响……

许久,许久,才见他须发箕张,仰天迸裂出一声嘶厉震颤的哀号:“老天!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厉呼之声,破空远播,十丈之内,碎叶纷落。

声浪激荡回应,荒野林间,荡漾着一圈复一圈,一波复一波 凄厉锥心的悲鸣,声声都在追问:“伊人何辜?苍天何忍”

是造化弄人?是天地无情,竟使两个梦牵魂索的人儿,连一 句最后的诀别也来不及吐露……

黑夜逝去,又是黎明。

当温暖的阳光透射进古墓天窗,桑琼缓缓睁了眼睛。

首先,他发觉自己正躺在墓中唯一草榻上,盲眼老人耶律翰满脸热泪,垂首跌坐在木棺旁边。

木棺盖子业已掀开,棺中不见了那株珍贵的“千年金边茯苓 ”,却直挺挺躺着沙娜拉。

墓门外,炊烟散扬,不时传来麦桂凤和鹊儿的低语声音。

桑琼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刚爬起,内腑突然一阵刺痛,又呻吟着跌回榻上。

耶律翰头也没抬,只缓缓说道:“醒了尽管躺着,你五腑刚受伤不久,真气初凝,至少须静卧三天,才能下床。”

门外二女听见话声,也急急奔了进来。

麦佳凤直趋榻前,柔声道:“饿了没有?鹊儿熬的稀粥就快好了,想不想先吃点东西?”

桑琼摇摇头,低问道:“老夫人怎样了?”

“她……”麦桂凤忽然语声一梗,竟没有再说下去。

耶律翰却幽幽接道:“她先走了,连最后一面,也没有如愿……”满眶热泪滚滚而落。

桑琼一阵鼻酸,黯然垂首,自责道:“都怪晚辈才浅力薄,有负老前辈嘱托期望……”

耶律翰木然截口道:“这不能怪你,你为她历尽艰险,跋涉千里,已经尽了力量。”

语声微顿,恨恨又道:“我只恨自己二十年前就瞎了眼,竟把那阴险歹毒的贱人,当作忠诚心腹,我把一身武功倾囊传给了她,又把沙娜拉交在她手中,没想到贱婢会恩将仇报,做出这种狠毒无耻的事。”

桑琼叹道:“阿儿汗宫的变故,老前辈都知道了吗?”

麦佳凤哽咽道:“是我告诉耶律前辈的,我对不起老夫人,也对不起大哥,没有把老夫人平安送到这儿来!”

桑琼道:“现在徒事追悔无益,你倒说说看,怎么会跟毒红娘这批狗贼遇上的呢?”

麦佳凤道:“我们照大哥的安排,一路换马疾赶,都没有发生事故,但在抵达五台时,老夫人忽然想起要买一件于净整洁些的衣服更换,就在五台停车买衣的时候,无意问跟狗贼们狭路相逢,我护着老夫人且战且退,不料司马青臣那匹夫竟用淬毒扇骨伤了老夫人。”

桑琼仰面长叹,道:“这是我的疏忽,途中竟未想到替她准备更换的衣服,一物之微,铸成千古遗恨……”

麦佳凤咬牙切齿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饶了司马青臣那匹夫,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将他凌迟碎割,替老夫人报仇。”

耶律翰漠然接道:‘那倒不必,三天后咱们动身回阿儿汗宫,我会从阿兰贱婢开始,将那些窃宫的狗贼,一个个全毙在拐下,到时候,你们只须告诉我谁是司马青臣,让我多赏他两拐就行了。”

桑琼诧道:“为什么要等三天以后动身呢?”

麦佳凤抢着道:“大哥你还不知道?耶律前辈已经把那株千年金边茯苓给你服下了,必须静卧三天,药力才能行开……”

桑琼一惊,道:“老前辈,这……”

耶律翰平静地道:“这什么?如今我已用它不着,你又真气涣散,内腑受伤甚重,不给你,难道白白把它抛弃不成?”

桑琼激动万分,含泪道:“可是,老前辈为了守护这株金边茯苓,在荒野中熬了十年困苦,现在却便宜了晚辈……”

耶律翰摇手道:“这些世俗之话不要再说,你若觉得过意不去,三天后,随我走趟祁连,把那些篡宫窃位的匹夫,—一指给我,就算报答我这株金边茯苓!”

桑琼道:“随老前辈同往祁连,这是义不容辞的事,何况晚辈跟曹克武订有海心山之约,时间也快到了,但是……”说到这里,忽然为难的住了口。

耶律翰好像已猜到他未尽之言,接道:“你是担心毒圣巴戈?”

桑琼点点头道:“晚辈的意思是,曹克武和阿兰已勾结阴山门三眼魔母,实力未容轻视,最好能尽量避免让毒圣巴戈跟他们沆瀣一气。”

耶律翰冷笑道:“这个你尽可放心,如遇巴戈,我自有处置之法。”

语声微顿,复又仰面喃喃道:“想不到六十年来,他还没有忘却往事,可是,如今一个已死,一个也距死不远,他纵然找到咱们,又能如何呢?”

说着,忽然泛起一抹凄凉的笑意,手抚棺木,泪水簌簌直落。

桑琼和二女目睹此状,心里都似压着千斤巨石般沉重,却又想不出一句劝慰的话来。

过了好一会,鹊儿突然颤声道:“稀粥只怕快烧焦了,我……我去盛粥去……”话未毕,匆匆掩面奔向墓外。

片刻之后,林中传来低沉悲泣,显然鹊儿未及去远,已经抑不住哭出声来。

耶律翰摇摇头,道:“毕竟是女娃儿,其实人生悲欢聚散无常,人活百年,终须一死,只是死者已矣,生者何堪?谁迟走一步谁就得承担这番折磨——”

麦佳凤悲声道:“老前辈别再说下去了,事到如今,总须节哀保重,先替老夫人报仇最重要。”

耶律翰凄然笑道:“是的,这话不错,一切以报仇为重,我还得留此残废之身,替她出出这口怨气。”

取过木拐,缓缓站起,又起:“我得去林子里寻找那两柄失落的钢拐,你们也休息一会吧,要是饿了,可稍用点稀粥,但不要吃得过饱,以免妨碍气血运行。”

麦佳凤忙道;“我陪老前辈去!”

耶律翰道:“不必,你留着照顾桑老弟,我会叫鹊儿陪我去。”

桑琼目送他柱拐而去,忍不住轻叹一声,低声道:“凤妹妹,我看这样下去不行了。”

桑琼吃惊道:“什么不行?”

桑琼叹道:“我看他心志闷塞,意志戕伤甚深,恐怕已暗存死意,咱们不能不预作防备。”

麦佳凤惶然道:“这……应该怎样防备才好呢?”

桑琼低声道:“目前他终日忧悒,心神残戕,但还不致发生变故,我是担心在回到阿儿汗宫时,他会积怒成疯,一个不好,或者失手受损,或者等旧恨渲泄,举拐自戕!”

麦佳凤骇然道:“那咱们还是别让他回阿儿汗宫吧!”

桑琼摇头道:“不让他回去是不可能的,咱们眼前能做的事, 首先必须掩埋沙娜拉的尸体,以免他抚棺伤情,忧闷过甚……”

麦佳凤道:“好!咱们今天就动手。”

桑琼继续道:“然后,咱们得想个藉口,将行期稍延几日, 使他能逐渐平静下来,在这段时间内,更应设法送信去长安,叫 天奇他们尽快赶来会合,多一些人随行,一则不惧毒圣巴戈阻 挠,二则在抵达阿儿汗宫以后,也便于分人照顾,不让他有机会 做出傻事。”

麦佳凤早急得没了主意,一边听,一边点头,及待话完,连 忙应道:“就这么办吧!”

我现在便去知会鹊儿,先埋葬了沙娜拉 遗体,再分人去长安送信……”说着,便待离去。

第七八章 沆瀣一气

桑琼急拦住道:“这事怎能鲁莽,掩埋遗体,总得先征求耶律前辈的同意,你且耐住性子,待他回来的时候,咱们婉转求得他点了头才能动手。”麦佳凤笑道:“我真是没有主意了,既然这样,我先去替你盛碗粥来,让你吃饱了,等会才有精神劝解耶律前辈。”

取碗满满盛来一碗香喷喷的热粥,亲手喂给桑琼吃了,碗中居然还有几样小菜。

桑琼诧问道:“这些米和菜是哪儿来的?”麦佳凤道:“是鹊儿去附近村落买来的,咱们昨天夜里,已经把马车拖进林子,改成一间车屋,我和鹊儿就住在车中。”

桑琼道:“还有六匹拖车来的马匹,都牵进林里来了没有?” 麦佳凤道:“本来想牵进来的,但林子里太阴暗,连阳光也难见,所以仍然散盘在林外边,不过,鞍辔都解了。”

桑琼眉峰一皱,道:“马匹留在林外,岂非暴露林中有人居住,你赶快去将马匹牵进来!”

麦佳凤道:“现在就去?”

桑琼道:“现在就去!越快越好!”

麦佳凤答应着,刚欲动身,恰好耶律翰和鹊儿并肩回到古墓,耶律翰肋下木拐,业已换了原先的钢拐。

桑琼喜道:“老前辈的钢拐寻到了?”

耶律翰点头道:“寻到了,有这两支钢拐,阿兰贱婢的死期更近了。”

桑琼趁机道:“老前辈神威依旧,虎驾返宫,叛婢贼党不难一扫尽歼,不过,老前辈眼前还有一桩大事未办,仍然无法放手施为。”

耶律翰一怔,道:“什么大事未办?”

桑琼道:“常言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老前辈在返还祁连替老夫人报仇雪恨之前,应该先为老夫人营葬安置遗体,这不是一桩急待办的大事吗?”

谁知耶律翰听了,却冷冷摇头道:“不!我不能埋葬她,忧其是现在不能。”

桑琼忙道:“老前辈何出此言?难道您竟忍心让她含恨去世之后,更暴尸荒林,就此弃之而去?”

耶律翰连连摇着头,道:“你猜错了,咱们结发在祁连阿儿汗宫,生死也在那儿,我要带着她同返祁连,让她在天之灵,目睹我为她报仇雪恨,然后,她才会含笑瞑目,安息在自己居住的地方。”

桑琼道:“可是此去祁连,远隔千里,老前辈就不怕夫人遗体放置过久会……”

耶律翰截口道:“会什么?你是说她会腐烂?有我伴着她,即使时隔百年,路逾万里,她的身体也永不会腐烂,你何须杞人忧天?”

桑琼知他情入痴迷,已难劝解,暗叹一声,道:“老前辈设想的也有道理,但老夫人生前嗜洁成癖,最爱洁净,假如就这样暴露着带她同行,途中难免遭受风尘,至少,咱们得替他准备一口上好寿材,使她舒舒服服上路回去。”

耶律翰沉吟道:“这倒是可行的,不过,换一副寿木可以,棺盖却不能钉死,一路上,我还须时时亲近她,问她需要什么东西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桑琼原意正是怕他日夕伴着尸体,心神遭受戕害,才劝他先行安葬,及至话不投机,退而求其次,准备先用厚棺收殓,至少可使人尸之间,多隔一层棺木,不料耶律翰竟不准钉死棺盖,这一来,一番心意,岂不是白费了。

麦佳凤在旁边听见,才知道掩埋遗体,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心中怔忡,竟忘了收藏马匹的事。

谁知就这片刻耽误,林外忽然传来马嘶之声。

桑琼闻声一惊,只得暂时撇开埋葬遗体这档事,急声催促道:“凤妹妹快去看看,林外有人发现咱们的马匹了。”

麦佳凤来不及答应,莲足疾点,飞掠而去。

鹊儿道:“我也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桑琼忙道:“没弄清楚来人身分之前,最好不要现身,也许只是偶尔路过的人,千万别多惹麻烦。”

鹊儿应命而去,没多一会,竟闻林外呼叱连声,好像是麦佳凤已跟来人动了手。”

耶律翰脸色一沉,杀机隐隐,道:“居然真有不仅畏死的东西,想祭祭老夫这双钢拐么?”一顿双拐,转身欲行。

正在这时候,鹊儿忽然气急败坏奔了回来。

一进墓门,便慌张的听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桑琼急问道:“来的都是什么人?”

鹊儿道:“人好多,有害死老夫人的毒红娘和司马青臣他们,也有天残门那位刑堂总监费驼子,总共二十多人,麦姑娘招架不住了……”

耶律翰话没听完,一声虎吼,飞身掠出古墓。

桑琼骇然叫道:“老前辈且慢——” 但耶律翰充耳不闻,人影飞纵,早已怒驰而去。

鹊儿惶恐地道:“公子,你看老宫主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吗?”

桑琼摇头叹道:“这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纵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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