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快死掉了,我怎能见死不救?”叶海旭清理桌上的东西。
“忆铃,有海旭照顾你,你死不掉的。”黄秀桦笑得很开心。“对了,昨天你下班前,不是说要找房子吗?”
“是啊,我再找不到,只好去窝亲戚家,看人家脸色过日子了。”
“你别担心,现在正好让我们叶董发挥照顾员工的大爱精神了。”
“他肯放假让我去找房子吗?”伍忆铃指着脸色愈来愈坏的叶海旭。
“海旭,你家对门刚搬走,你正好……”
“我不租给她。”
“董事长有房子出租?”伍忆铃脸上有了光芒,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黄秀桦说:“忆铃,你知道海旭住在上面四楼,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栋双拼四楼公寓,地上建坪一百五十坪,一共八户,每户五十坪,方正格局,全部是我们叶大董事长名下的财产?”
剎那之间,普通上班族模样的叶海旭摇身一变,全身彷佛镀上了一层金粉,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照得伍忆铃目瞪口呆。
这栋公寓位于市区闹中取静的住宅区,附近有公园和商圈,交通方便,生活机能完善,听说一坪至少四十万,即使房地产不景气,价格却始终降不下来。
她心中算盘打了打,天,这姓叶的有上亿身价!
“喂,别流口水好不好?你追不到我的。”叶海旭瞧见那发痴的神情,就知道这女孩子一定陷入富家少奶奶的美梦了。
伍忆铃立刻清醒,圆睁清亮大眼,很有志气地说:“你少往脸上贴金了,我才不追你这个欧吉桑咧,钱多有什么用?谁知道你们这种有钱人有什么豪门恩怨?电视都这么演的,兄弟争产,勾心斗角,妻离子散……”
“忆铃!”黄秀桦看到叶海旭神色不对了,赶忙制止她的议论。
“我去忙。”叶海旭脸色铁青,明知戌蛣L遮拦,心头却被她这番话狠狠地打了一鞭。
“董事长,等等!”伍忆铃向来不懂得察言观色,反正他也没给过她好脸色,她是不在乎啦,但为了避免无家可归,她还得继续死缠烂打下去。
“你不是要租房子给我吗?就在楼上很方便呢,以后我上班才不会迟到,顺便帮你morningcall,还会打扫楼梯间,你租金要算便宜一点喔!”
“一个月两万五,你租的起吗?”叶海旭冷冷地说。
“两——万——五?”伍忆铃张大嘴。“我……我只租一间房……”
“我是整层出租,不分租,不附家具,不包水电,不含电话。”
“我帮你找其它房客,我来当二房东,你不用烦恼……”
“你想赚差价?不租了。”
“海旭,别跟忆铃斗气。”黄秀桦好声劝着。“她一个人在台北,不好找房子,她又要上班又要准备考试,住在公司楼上是最省时省力了。再说你们住对门,以后也好照应,你就让她搬进来吧。”
“她像一只活跳虾,谁要照应她了?”叶海旭口气有些松动。
“我自力更生,才不需要他的照应哩!”伍忆铃仍是志气高昂。“董事长,你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只是租暂时的,你不赚白不赚嘛!等我找到适合的小套房后,我立刻搬出去,你也可以再找新房客。”
“好了。”黄秀桦见事情有了协商空间,笑说:“海旭,房租算便宜些。”
“一万块。你只能住主卧室,其它空间不准用。”他板着脸孔。
好吝啬的房东呵﹗伍忆铃立刻反击。“我不住主卧室,楼上格局跟公司这边一样吧?那我住最小的房间,一个月三千!还有,我要用浴室和厨房。”
“最小的房间?好吧,八千!”
“三千二!喂!你只租我一间阳春屋,什么都没有,你不能狮子大开口啦。”
“别的房客都没意见,不要就拉倒。”
“喂,董事长,我好歹是你的员工,人家大企业都会帮员工盖宿舍,不然也有房屋津贴,我虽然只是一个渺小的工读生,但也要享受应有的权益,否则我向劳委会申诉,说你不重视员工福利。再说我如果省下通车的时间,我还可以帮你做更多的事,发挥工作效率,让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这也是大城市之所以要发展捷运系统,减少上班族奔波之苦,促进经济成长……”
“好了!”叶海旭恨不得掩起耳朵,她就是有办法演讲下去吗?“三千五!你再多嘴一句,我立刻赶你出去。”
耶!得逞了!伍忆铃赶忙朝黄秀桦挤眉弄眼,黄秀桦也微笑点头。
“好,那我明天搬进来喽!秀桦,你有没有货运的电话?请他们搬一趟,大概比搬家公司便宜吧?”
“不用麻烦了,你有现成的车子和司机。”
叶海旭才逃离现场,一转进他的办公室,立刻回头吼道:“门儿都没有!叫自强去帮忙。”
黄秀桦无可奈何地叹道:“自强还在巡回拜访客户,过两天才回来呢。”
“什么拜访客户?这家伙分明在环岛旅行嘛,都一个月了还不回来﹖”
“反正你就帮帮忙嘛!”
伍忆铃也展开哀兵之讦,皮皮地撒娇着。“董事长,好啦,你很好心的,你会送我看医生,也会请我吃饭,还把房租算得这么便宜,再帮我搬个家,才几个箱子、几袋衣服,举手之劳而已啦,不花什么汽油钱的,谢谢你了,你是最好的老板,好不好?我请你吃珍珠奶茶,还是你想吃三色豆花?木瓜牛奶?”
她甜腻腻地说一句,他就起一块鸡皮疙瘩,最后,全身寒毛倒竖,毛孔发凉,他再也受不了了!
“我要吃你!”他大吼一声,碰地关上房门。
“他要吃我?”
伍忆铃怔在房门前,心头剧烈跳动。她这么温柔地哀求,他干嘛这么凶,非得将她生吞活剥吞下肚?
“他不是吃你,他要吃养颜美容、清凉退火的『薏仁』汤啦。”黄秀桦很努力地捧着自己的肚子,这才不会笑倒在地。
“喔,好吧,我下午去买来给他喝。”伍忆铃抚着他为她包扎的纱布,感受到他不外露的细腻,决定再加买一碗芋圆冰来答谢董事长。
黄秀桦揉揉笑得发酸的嘴角。来这里工作五年了,她所认识的叶海旭早已不是青春热情的大学生,多年前一连串的家庭变故下来,他变得阴郁沉闷,除了业务需要外,他可以整天不吭一声。要不是有郝自强说唱逗笑,她在这边上班可是会闷死的。
谁知道忆铃一来,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他,竟然就逗出他的情绪,让他讲话不再死气沉沉,声调也恢复了生气,整个人都“活”起来了。
或许忆铃就是开启他心门的那把钥匙吧,看来她是用对人才了。
“哇!宾土车!董事长,你开奔驰耶!”
伍忆铃兴奋大叫,隔壁的吉娃娃也忘了追她,绕着大车轮胎嗅个不停。
“啪!”叶海旭甩上车门,靠在车边,臭着一张脸。“小姐,当我开宾土的时候,请不要叫我董事长,否则我马上被人绑架勒索。”
“你平常不是骑机车吗?怎么会有奔驰车?对了,你很有钱嘛,这车子好象是旧型的,是你有钱的爸爸给你的吗?大概很耗油吧,难怪你不常开……”
“上车!”他打开车门,很想一脚把她踢进前座。
“喂,阿福在后面轮胎撒尿,你别压到牠。”她赶忙再探出头。
叶海旭走到后头,抬脚一晃,阿福马上停止撒水动作,呜呜躲了起来。
他回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展开今天的超级任务帮员工搬家。
“喂,你车子还不错,保养得很好。”伍忆铃在皮椅上蹦蹦屁股,又兴奋地东摸摸西摸摸。“我第一次坐宾土耶,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来以为你会开货车,没想到是用高级轿车帮我搬家。”
“嗯。”叶海旭早就打定主意,绝不再对这个工读生的言行有任何响应,否则只会提早气死自己。
“我听秀桦说了,原来你爸爸是大老板,你是老么,所以他很疼你,小时候就把那栋公寓送给你了。这也好,早点给财产才不会有遗产税的问题。”
“嗯。”
“可是听说你爸爸过世时,好象来不及交代公司经营权,你们三兄弟为了夺得大权,争得头破血流,反目成仇,还差点闹上法院,这是五年前的事吧?那时候报纸有登过,我有一点点印象,然后你自动转让出股权,离开你爸爸的公司,自己开公司了?”
“嗯。”
“你那时候才二十七岁,没有支持,靠自己闯天下,也需要一些勇气呢。”
“嗯。”
“你妈妈还好吧?听说她去美国找你大姐了?”
“她还好,谢谢关心。”他总算有了响应。这些过往云烟都是他心中的痛,他怕她再讲下去,还要把他更痛的往事挖出来。
“喂,能不能请你停止揭发别人的隐私?我挖你祖宗十八代的陈腔烂调,你听了会好受吗?”
伍忆铃本来以为可以从当事人口中听到更多“秘辛”,经他一点醒,她顿时觉得自己太莽直了,毕竟聊人家的八卦很有趣,但一谈到切身的亲人时,恐怕就不是太有趣了。
一切都是她理屈,天知道她这个鲁莽个性,让她得罪了多少人﹖﹗
她决定好好弥补她的过失,知错能改。“董……叶先生,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啦,都是我这张嘴巴不好。你不要绷着脸嘛,我本来以为你很年轻,现在我猜你是打肉毒杆菌,把神经打死了,不然怎么都不太会笑?这样不好啦,人家说大笑三声,肺活量扩大,可以吸进大量新鲜氧气,对身体健康很好耶。”
“嗯。”原谅她年幼无知吧,他绷紧的线条稍微放松了。
“不过你体格这么好,应该常常运动吧,嘻嘻,很多女生在追你吧?”
“嗯。”
“咦,承认了?我怎么没看过咱们的老板娘?她是哪一家的千金呀?她一定长的很漂亮!哪天员工聚餐的时候,你一定要带出来喔。还有,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可以坐在餐厅外面帮你收红包。我有同学在航空公司,我再请她帮你们升等商务舱,让你们快快乐乐去度蜜月……”
“噗!”叶海旭喷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扬起。
很好,她都帮他计画好了,他也懒得开口,继续开车,听她编故事。
故事都是美满的,王子和公主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微侧头看她,她仍然口沫横飞地大谈拍婚纱照的事情,青春的脸庞神采飞扬,那是不曾遭遇生命悴炼的天真吧。
他的青春已远,天真不再,留下的是残破的坑洞和伤疤。
事隔多年,这个怪女孩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之中,那毫不修饰的言行举止就像一部压路机,来来回回辗压他的心情。
坑洞经过辗压之后,会从此填平?还是凹陷得更深呢?
第三章
深夜十二点,叶海旭坐在四楼客厅,点起一根烟,静静聆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他喜欢乐曲开头的四个重音,再四个重音,彷佛命运之神的警告,别轻忽命运,不管是好是坏,都要勇敢地面对命运!
烟雾袅袅中,他放松自己,不去想命运,不去想公司营运,却在朦胧之间,想到住在对门的伍忆铃。
她搬来一个月了,对于这个新进员工,他可说是仁至义尽了。那天搬家,她所有的家当填满了宾土车的行李箱和后座,高级房车硬是降格为货车;又碍于她手伤未愈,他只好当起挑夫,一件件帮她搬上搬下,爬了几十趟楼梯,换来她一连十天的绿豆薏仁汤的感谢。
她的想法很直接,他可以轻易猜出她的心思,但也很难情出她下一步要说出什么“出槌”的话。
她特别吗?她和梦如是截然不同个性的人,他不会比较。
捻熄香烟,关掉音响,他打开大门做最后的安全检查,准备就寝。
对面的铁门忽然打开,伍忆铃低着头,抚着小腹,缩着身子,像个小老太婆一样关起们,慢吞吞锁了门锁,又慢吞吞走下楼梯。
“喂,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叶海旭打开铁门,出声喊她。
“吓!!”伍忆铃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扶住了楼梯栏杆,虚弱地抬起头来。“吓死我了,我以为有鬼。”
总不成吓得脸色苍白,直冒冷汗吧?叶海旭心知有异,忙问:“你生病了?”
“没病。”她摇摇头。“我『那个』突然来了,我要去买药。”
“什么那个?”
“就是那个啦!”
“我怎么知道你『那个』是什么?”他想要发作,一看她按紧小腹,立刻恍然大悟。“是女生每个月的『那个』?”
“对啦。”她慢慢踩下楼梯,不复白日爽朗清脆的声音。“可能最近换新环境,荷尔蒙失调,突然给我提早七天来,害我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你要什么药?是止痛药吗?我有。”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