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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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茶-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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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缺不回答,却把妮妮招呼出来,让妮妮站到迷你地秤上,刚好30公斤。
  “60斤,你记好。”无缺对妮妮说,然后就蹲下来,向妮妮一招手说:“上!”
  妮妮大喜,一个高就蹦上了无缺的脊梁,两个人晃晃悠悠上了地秤。
  “看好了,96公斤,192斤,妮妮记好!”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们的把戏。
  “好啦,我多少斤,现在妮妮算吧。”无缺放下妮妮说。
  天哪,他在玩曹冲称象。
  “我知道我知道,96减30是……66公斤,1公斤等于两斤,两个66就是……132斤。”妮妮在纸上划来划去地算,一下子知道了答案,就跳起来老高。
  “你怎么知道一公斤等于两斤?”我吃惊地问。
  “无缺叔叔教我的。”妮妮自豪地说。
  我看着他们俩得意忘形,男人的思维方式和女人就是不一样,我尽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给妮妮一份母爱,可父爱就父爱,这是我唯一做不到的。
  无缺真的露了一手。
  37、花坛里种下棵苦瓜
  无缺这一手实在是蓄意已久,因为这顿饭除了炒两个菜,其余全是海鲜,煮一煮就可交差。懒人自有懒办法。
  而且,看妮妮吃虾虎吃得狼吞虎咽,无缺便不再动手,只是惊呼我给妮妮剥虾虎怎么跟干加工活似的,飞快。他说男人吃这些东西没有耐心,怕扎手,怕扎嘴,怕耽误喝啤酒。他这些男人理论,如同妈妈爱吃鱼头,是不舍得吃的借口。这一分析,无缺倒也算是个憨厚的男人。
  看着太阳要落山了,映得云居火红一片,我收了衣服,搭满胳膊,闻一闻,带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无缺和妮妮拿着花园铲忙种花,花坛里撒下一溜苦瓜籽。我说什么不好种,种苦瓜,无缺说他爱吃。妮妮乐得提着花洒跟在后面浇水,我抬眼望一望,远处的大海,几条白船飘在那里,真是“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我知足得想让时光静止。
  眼见天一点一点黑下来,妮妮玩兴未尽。一手一个拖着我们跑出去,一下子跑进离海边不远的一个小门头。
  “这是什么?是蒜臼子吗?”无缺摆弄着手里的陶艺问老板。
  “哈哈!蒜臼子?粗陶也是艺术嘛。”陶吧的老板笑得喷饭。
  这是一家生意不错的陶吧,邻街的落地玻璃大窗,正对着马路对面的一排烧烤店,在烟熏火燎中看不出是经营什么的。正后悔走错了门,妮妮却对那些泥巴捏出的瓶瓶罐罐看直了眼,跑进那些玩泥的人堆里拉也拉不出来。指导做陶的小伙子说,一大块泥才五块钱,随你玩多长时间。无缺想也没想,就给妮妮拿了一块,在架子上拿下一大一小两件围裙,两人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在老师的指导下,妮妮像捍饺子皮一样做了圆底,再搓出一条条作帮,抹上泥浆一圈圈粘起来,忙活得心花怒放。
  我坐在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中间很不自在,索性到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一层玻璃就隔开了两个人间,美丽和脏乱隔窗而望。马路上车水马龙,对面的烧烤店火爆一片,路边撑着遮阳伞,所有的桌椅都堆在马路边上,座无虚席。我的眼睛突然定住了,在一阴暗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那是——赵赵吗?我揉了揉眼睛。
  在绿色的遮阳伞下,赵赵正手擎一只巨大的啤酒杯,和一群人围着大圆桌干杯。几辆大公共汽车开过去,我再看,马路对面的那帮人吆喝起来,烧烤店的伙计手拿破了边的芭蕉扇正在拉架,喝得面红耳赤的一伙人在烟火和狼籍中又重新坐下。
  我在奔跑的汽车之间,看赵赵喝酒、猜拳、吃烤鱿鱼、争吵……串肉的竹签子横空乱飞,我分不清自己是在7年前还是7年后。
  “妈妈,快看!” 妮妮两手是泥地跑过来,手里捧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烟灰缸。那是一个几乎让人呕吐的东西,它的周遍粘了一大堆七歪八扭的牙齿,无缺又用泥捏了条大舌头,“舌头”贴到边上还伸出一块。我一看,还真像个要吞烟头的大嘴巴。
  出门时,无缺和妮妮对自己的创造还在得意不已。无缺用手指把她抹在嘴角的一个泥点擦去,妮妮吵着暑假要天天来玩,还说再来就做个蒜臼子,她在取笑无缺。我无心和他们闹,我被弥漫在四周的烧烤烟火顶得直打喷嚏,再望过马路,四目相对,赵赵正站在路边向马路这边看,他像车灯一样追着我们,我身上一哆嗦……
  38、那双眼睛
  夜里,妮妮开始大吐不止,一边吐一边哼哼“难受……难受。”我慌慌张张抓起电话大喊:“妈,怎么办?”无缺朦朦胧胧在问:“谁,是我,怎么喊你妈?”
  我顺手拨了无缺的电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哗啦哗啦”流下来,我说:“妮妮把苦胆水都吐出来了,嘴唇都白了,怎么办?”
  “别哭别哭,去医院,我马上过来。”我一愣,是得马上去医院,我怎么慌了手脚?太危险了。
  刚穿好衣服,无缺就跑上来了,我慌里慌张抓了一大把钱,又提了妮妮的水壶,捎了卷手纸,把妮妮拖过来。无缺早蹲下来,抓起妮妮的两只胳膊,往上托了托,妮妮就像根面条似地趴上去,闭着眼,腊黄的脸。
  一进急诊室,围了一堆人,地上滴答滴答的血,护士说吃烧烤的两帮人打仗,伤了不少。无缺背着妮妮往里跑,那些人就一齐望过来,在聚焦过来的无数目光里,我身上一哆嗦,恍惚有一双熟悉的眼睛。但我顾不了许多了,进了诊室,又是一堆“哇哇”哭叫的孩子,把妮妮放下来,她像没有骨头一样,一下子瘫进我怀里,又吐了一地绿水。
  大夫问吃什么了?我说虾虎、螃蟹、弥猴桃、糖葫芦。大夫摸了摸妮妮的肚子,一下子紧张起来,说乱吃了这么多东西,快去拍张片子,挺危险。
  开完单子交了注射费,我示意无缺背妮妮,他却站在那里不动。
  “快,你愣什么?”我的一声大喝,招来了好几双眼睛。
  无缺的脸通红通红的,还是不动,我一把把他推到一边,自己蹲下,背起妮妮就往X光室跑,无缺拿着病历很不自然地跟在后面。
  哼,背个孩子就这么丢人?真是患难见真情,我没有好脸色。
  大夫很紧张地拿着X光片看了又看,他说有个黑影像结石或是肠套叠,我紧张地问:“怎么处理?”他说先补液消炎观察一下吧,再止不住就要手术。
  “什么?手术!”我浑身颤抖不止,眼泪又涌出来了。妮妮又吐,却是干呕,我把单子一把丢给无缺:
  “愣着干嘛,快去交钱拿药!”
  这一声又招来好几双眼睛,我衣衫不整,架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红着眼,像个母夜叉一样地向无缺发火。
  无缺二话没说,小跑着走了。旁边一个男人正在看着孩子输液,就过来问:
  “不用我帮你吧?”
  “不用了,谢谢。”我把妮妮扶到椅子上半躺下,嘴边围上手纸,又吐,用塑料袋接着,还吐。
  好一会儿,无缺领着护士来了。我半抱着妮妮,一会儿又要喝水,喝了再吐,无缺只在旁边傻站着,只是按我的吩咐递水,递塑料袋,拿纸。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妮妮睡着了,急诊室也安静了不少。旁边的孩子输完了液,被他的爸爸背走了,他的妈妈在后面提着包,托着屁股,默契万分。
  “你走吧。”我还是没有好脸色。
  无缺不语。
  “你背着她能怎么的?”我说得咬牙切齿。
  无缺还是不语。
  “早知道这样我也不叫你了,本来就是拨错了电话……”我带着怨气说。
  “你还有完没完?”无缺突然间大喊一声,歪着头,很委屈的样子。
  我一愣。无缺火了,无缺第一次发火了,危急时刻他居然还冲我发火。我大叫:
  “叫你来干什么?来站着的,孩子吐成这样,你背着她能怎么地?”
  “你别忘了,我还不是她爸爸!”无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要走。
  我一怔,扔过去一句:“就是,你做了好事,我这不是还得谢你。真是太麻烦你啦。”
  “随你怎么想!”无缺站起来,一摔门,真走了。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我想找个人大吼大叫。
  可输液室空荡荡的,眼前只有一片椅子和输液架,望着妮妮灰白的脸,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如果不好,如果真要手术,老天!我该怎么办?
  这一想,便不敢有丝毫困意,看看表,下半夜两点多了,还有将近两大瓶子液体要输。
  我后悔了。我后悔我拨错了电话,我后悔我没有志气,这么多年都自己挺过来了,干嘛还要麻烦人家。一气之下,我把无缺从心里删除了。
  我想从头开始,重新作人。
  药水里的安定起了作用,妮妮沉沉睡过去了。我这时才发现,走急了,竟没带件外套、毛巾被什么的。我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给妮妮盖上,里面就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衣。下半夜气温降得很利害,我把两只手交叉着插到腋下,自己把自己抱紧,窝在一张长条沙发椅子里,果然暖和了许多。
  迷迷糊糊间,居然又想起前夫赵赵。
  妮妮很小的时候,也是半夜,哭闹不止,不吃奶不喝水,只是哭,外面“呜呜”地刮着西北风,屋里的炉子也灭了,我说:“赵赵,抱孩子去医院看看吧?”赵赵“哼哼”了两声,我推了推他,他说去干什么,等天亮;我说有病怎么能等,我求求你啦,孩子哭成这样,发起烧来了,一起去医院看看吧。他睁开眼说:“不去,你要去你自己抱着去。”当时还没通电话,找不来救兵,我就抱着妮妮在屋子里一直走到天亮,自己觉得快走到北京了……
  想着想着,竟迷糊过去,不知是做的梦还是自己的回忆。那双眼睛,天呢!是赵赵!我身上一哆嗦。
  朦胧间被人动了一下,眯起眼一看,身上盖着件西装,有股淡淡的白猫洗衣粉香味,睁眼一看,无缺正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着妮妮。
  无缺说,我去交注射费时,他搂着妮妮坐在椅子上,有个头上包着纱布的男人过来,挖苦他凭一个没结婚的大青年当爸爸当得还挺像。他这一吵弄得许多人往这边看,无缺很不好意思。妮妮突然间冲着男人大哭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男人叹了一口气,坐下自言自语,说连孩子也不认他了,他突然拔下自己的针管,边喊边跑出去说“我他妈还活得什么劲?”
  “那男人是赵赵吗?”无缺问。
  “……”我没回答,心里却起了阵阵波澜,无缺这不是来了吗?妮妮亲爸爸都做不到的事,无缺不是做到了吗?凭什么那么苛求他?何况,他毕竟是个没有任何带孩子经验的大小伙子,让他一下子进入角色,是不是太勉为其难了?
  这一想,一股酸酸的液体就由心里往眼角涌动。无缺站起来,没说话,坐过来,搂住我的肩膀,我把头靠过去,只是任眼泪无声地流,带着愧疚、带着幸福、带着惶恐、带着没有结局的无奈……
  “你们孩子没事了,还哭什么?”大夫过来安慰说,又嘱咐了一遍:“输完液回去给她喝点稀饭,不许乱吃东西了。”
  我从无缺怀里不好意思地直起身子,向大夫点头道谢。这才发现,无缺只穿了件衬衣,就把西装给他。他说,你披着吧,我里面穿着宜而爽,还挺暖和,不信你试试。无缺把手伸过来,热乎乎的,而我的手冰凉彻骨。
  输液室的门被风吹得一阵开合,我从磨砂玻璃上看到一双委琐而复杂的眼睛,熟悉得让我不寒而栗,那是赵赵吗?的确是赵赵!那双一直盯着我们的眼睛终于清晰起来。我浑身的细胞都紧张地张开了,我把头重新倚到无缺的肩头上,那双眼不见了。
  39、危险的游戏
  回来给妮妮吃了几天粥和咸菜,果然好了。小孩子不藏病,又开始上窜下蹦,而且吵着周六要去喂鸽子、放风筝。电话里跟无缺一说,他便表现出很不耐烦的腔调,说是不是太招摇了。联想起他在医院里的举动,当着那么些人的面不肯背妮妮,我便无奈地扣上电话。男人的面子问题,我总是想不透。无缺大概也听出我扣电话的声音不够动听,便又打回来说,明天能不能不出去了,他想吃虾仁饺子,如果没有鲜虾,去买根鲜海带回来凉拌吃也行,我懒懒地说好吧。我想我成了什么,充其量是他脚上的拖鞋,舒服是舒服,家里穿穿也就罢了,登不上大雅之堂。突然觉得,这份感情因为跨不过离婚未婚的面子问题,总与正常的爱情拧着。
  这么一想,外面竟“滴答滴答”下起雨来,打在湖篮色的遮阳棚上,“噼哩啪啦”很夸张。
  今年的雨季来得早,要么暴风骤雨,要么阴霾满天,天是灰的,地是湿的,空气是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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