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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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茶-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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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无缺的妈站起身轻轻接过豆浆,顺手就挂到窗台的风钩上,弄得师妹一阵脸红。
  我仔细端详无缺妈,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妇女,长着像无缺一样瘦瘦高高的身材,烫得很普通的头发居然没染黑,所以灰白,毫无光泽。衬衣外罩了件很普通的毛背心,通身黯淡,是人群中不易区分的甲乙丙丁阿姨。很不普通的是,她的碎花衬衣领口处有样东西一闪,看不清,像是金项链,但戴在她的脖子上竟像韩玉洁的耳环一样扎眼,很突兀。
  “你进来吧,在门口干吗?”无缺在床上一眼瞥见我,用不大的声音说。
  我犹豫地用脚推开门,仿佛被人猛推上了T型台,在台下两束强光的投射下,扭怩地走着猫步。
  我带着很不自然的笑,冲无缺妈叫了声阿姨,不敢看她那惊异的目光,赶紧像变戏法似地把盆盆罐罐往床头柜里收拾,只想放下东西,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但,三股能量交上火了,我还是走不了了。
  当我从保温饭盒里把热腾腾的馄饨倒进带来的碗里时,无缺的妈就像发现了珍馐玉液一样地抢过去,用小勺搅着,还说:
  “蛮好的,蛮好的,无缺现在就吃清汤(馄饨)好。”
  她很小心地舔了一口汤,要喂给无缺,嘴里赞叹不止:“跟我做的一个味,再有豆皮就好了。”
  “给,豆皮。”我把用糯米和肉末做的豆皮放到碗里递过去,豆皮煎得黄黄的,香味扑鼻。
  无缺妈终于回过神来了,眼睛锁定了我,看着她那两只酷似无缺的丹凤眼,我想她在问:这个没睡醒觉,带着黑眼圈的女人是谁?她怎么会做无缺家里常吃的早餐?她跟无缺什么关系?
  她还没开口问,一直拎着油条的韩玉洁却忙不迭地开了口:
  “无缺说过,这是他对象,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人。”她的口气虽平静,但“那个”两个字分明带着怪味,她正眼看着无缺妈,眼角余光却瞥向我。
  无缺妈一下子怔在那里,手里举着勺子半天没动,就听无缺用方言跟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和师妹像听天书,方言虽不听懂,两人却各怀鬼胎。
  “真是谢谢你们给无缺送早饭,这里我来照顾就行了,你们回去吧。”无缺妈终于把脸转过来冲我们说。
  这样收场再好不过,有他妈妈照顾,天下太平。我和师妹韩玉洁同时被扫地出门,不分伯仲,公平又体面。韩玉洁很不情愿地退出去,我却像久押的犯人听了大赦令,虽不至于欢呼雀跃,但把东西胡乱塞进柜子里,只说了声“我走了!”,就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逃就是三天,无缺没有任何消息。我在办公室坐立不安,不管是谁来的电话,通通以为是与无缺有关,先抢着去接,还一遍一遍地打到护士站问护士给无缺用药的情况。我真是烦躁不已,一想起无缺是一心为救妮妮落的水,就是对一个陌生的救人者也该带重礼去探望。但有个“定时炸弹”日夜守候床边,我不能去,真交起火来,不是爆炸,简直就是毁灭。
  我魂不守舍。
  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一接却是新加坡长途,同学王凌菲的声音就像竹筒倒豆一样倒过来:
  “特大好消息,先别晕过去,你要感谢我一辈子。”
  我没有心思,提不起情绪,就说,你别故弄玄虚了。就听话筒那边急三火四地说:“我老公的公司要从大陆招文秘,他是人事部的,负责招人,还没对外发广告呢。你快把你的毕业文凭和简历传一份过来,还有我姐姐,你快告诉她。真要来了,你们这些‘老大嫚’、‘小妈妈’再找个老公一嫁,真是上天堂了,快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几乎要跳起来。我不是要出国吗?我打广告找到无缺不都是因为要出国才认识的吗?这几年我踏破了铁鞋,护照上只换了几个像狗像猫的拒签章,像我这种情况,如果不“寄托”(考GRE和托福)、不嫁外国大叔,想出国真是没门。真是想要的时候怎么也求不来,不想的时候,却福星满天,满脑门是硕大的馅饼,这是什么样的人生规则?
  我一下子兴奋无比,欢天喜地地准备资料。猛然间又想起无缺,我走了,无缺呢?这一想,心如撞鹿,顾不上发传真,自己跳上车,直奔医院而去。
  我只有躲在护士站偷看,却见无缺正在他妈的注视下,有滋有味地吃烧田鸡腿,他们母子有说有笑的,他哪里还想得起我?一时心情黯淡,自觉多余。
  魂不守舍了三天,王凌菲的电话又来了。她让我把护照寄过去签证,还郑重地告诉我,在那里反签证,十成把握。她甚至开始给我和她姐姐物色租房子了。
  我一时慌了手脚。真要成了,妮妮怎么办?无缺又怎么办?只好再去医院。刚上楼梯,却见韩玉洁一身黑衣,披着头发,面无血色,像个刚见天日的“白骨精”,哭哭啼啼往下跑。我疑惑地目送她的背影,想知道病房里发生的故事。但是,无缺妈仍慈爱地守在床前,只有无缺在那里叹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是否与我有关,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里发生的任何故事,注定与三个女人的心情和命运有关,三股力量的碰撞,如同原子的裂变,这枚超能量TNT的爆发会形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我如陷广岛,揪心等待三个女人的这台戏如何落幕。
  46、深爱他,不嫁他!
  一周后,终于接到无缺的电话,他刚出了院。我正想拿出挥之不散的一百个疑问问他,却听他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什么也别问,下午6点到火车站,买去武汉的站台票,进了5号入口,看见12号车厢就站在那里别动。”我张口要问,电话却挂上了。我努力回忆着电话里那个复杂的地址,无缺到底想干什么?在这关键时刻他居然故弄玄虚,我迟疑地看着纸上记下的文字,努力想破译这些密码,但一无所获。
  苦捱到下午,我按照无缺的吩咐真的买了站台票,早早进了5号入口,远远看见12号车厢门口有站得笔直的列车员检票,有带红领章的乘警走来走去,却没见无缺的影子。
  我以为进错了口,再看车身上的标识,明明标着去武汉的特快。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还有15分钟就开车了,无缺搞的什么鬼?
  正想着,远远看见无缺左手拖着硕大的旅行包,右手挽着他妈向车厢门口走来,两个人的神情都异常的沉重。无缺要走?我心里一虚,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他们艰难地在车厢找到自己的位置,无缺把包放到行李架上,两个人很严肃地说着什么,他妈不停地用手绢擦眼,无缺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说着什么。
  透过那个窗口,我像在看一部无声电影,心里设计着剧情的发展,等待着火车一声长鸣,心爱的人离我越来越远。无缺居然想用这种方式跟我告别?是不是太冷酷了些。想到这里,眼里竟蒙上了一层泪。
  马上要开车了,我不知是否应该跑过去跟他挥手告别,像演造作的电影。正想抬腿,剧情突转,却见无缺从座上站起来,很快就走到车厢门口,一眨眼就跳下了车,往这边走来。列车终于响起铃声,无缺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向他母亲的窗口飞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大红封面的书,不错!那是我写的书,50米开外也能认出来,我的《孤翅难飞》,白纸黑字的我。他要干什么?无缺把书郑重地从窗口递给他妈时,列车已经启动,我看见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站在月台上深情地目送列车远去,然后就大步流星向我走来。
  我已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大脑再也不会按逻辑往前分析,只能等他亮出最后一张诡秘底牌。
  跟着沉默的无缺回到人不算多的候车室,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我终于憋不住了,我问:
  “你妈走了?”
  “走了,再不来了。”无缺没有表情地说。
  “我看见她哭了,如果是因为我,我情愿放弃。我也是当妈的,我理解她。”我沉重地叹了口气。
  “不是你,这事跟你无关。”无缺转过头来望着我。我一惊,也转过来望他,千百个疑问一下子涌到嘴边。我问:
  “是为你师妹?我看见她哭着跑开了,怎么会这样?”
  无缺也叹了口气说,别提她了,我妈的眼泪跟她无关,她的眼泪倒跟我妈有关。这几天在医院里她始终自称是我的女朋友,我也不好当着那么多人让她下不来台。那天,我妈说无缺从小不干活,家里都宠着他。韩玉洁马上说她是独生子女,在家里也是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我妈一听就告诉她说,无缺找媳妇要找贤慧能干的,还没说完,她就跑了。我有什么办法?她把感情问题当逻辑来分析,以为我妈一来,吓走了你,我就是她的,可她唯独没想到我喜不喜欢她。所以,把爱情当科学来对待注定失败。但是她又没全败,还有另一种途径解决难题……
  “什么?你这个白骨精师妹又打什么主意?”我吃惊地问。我真是小看了她。
  “白骨精?”无缺苦笑了一下,咧了咧嘴,马上又跌回沉重。他无奈地告诉我,昨天办完出院手续,回到学院,师弟们都问他,“老板”不让他挑头做那个攻关项目了,是不是跟救人这件事有关?其他实验室的人也在议论,无缺博士见义勇为,救起一个女孩,那女孩的妈要以身相许,非他不嫁。
  “那你怎么回答?”我很气愤地站起来。
  “我还能说什么,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能怎么办?”他也站起来,心事重重。我却又添了疑问。师妹韩玉洁一败涂地,我始料不及,但无缺神色不对。我如鲠在喉,看来局面似乎已经很明了了,我已做好失败的准备。
  无缺说,昨天答辩前,在学院小树林里,他看见小师妹捧着已死去的真鲷鱼泪流满面,又在地上挖了个坑,将小鱼郑重地埋进去,铺上叶子。
  他的心情无法诉说。答辩时,无缺一直很沉重,他先用多媒体展示,讲述了自己的论文,然后由答辩委员会的博导提问。师弟、师妹紧张地在下面看着,来给他压阵,无缺没有看到韩玉洁的身影。结束后,大家在学院礼堂外紧张地等待博导和院士们的答辩决议,无缺仍旧找不到韩玉洁。宣读决议时,无缺全票通过,会场上掌声热烈,韩玉洁还是没有出现。
  “苏姗,你知道吗?我很内疚,韩玉洁真的是个不错的女孩,失去她我无法衡量得失。”
  他说,人群散去后,无缺最后一个走在走廊上。师妹韩玉洁突然闪出来,她有些激动地祝贺无缺完成学业,实现了导师的愿望。无缺有些内疚地祝贺师妹也拿到了硕士学位,希望她继续在林导师门下读博士。但师妹突然叹了口气,说等不及7月4日看无缺披上博士袍接受学位了。无缺很吃惊地看着她,师妹说她的同学已在美国给她申请读博士,她明天就走。无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无法接受,心底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逼走了师妹。正不知如何应对,师妹突然抱住无缺,将头埋在他胸前,含着眼泪低低地说道:“谁能告诉我爱情的指数是多少,爱情的刻度又在哪里……”
  我无法吃下任何东西,我似乎变成了一个帮凶,和无缺合伙谋杀了一个美丽而优秀的女孩的爱情,更无法想象自己的爱情会有什么样的答案。
  胡乱吃了点东西,已到8点,我们找了个偏僻的酒吧,却有个很诱惑人的名字叫“woman scent”,我说是“女人味道”,无缺说该叫“女人香”,我们一齐走进去。因为太早,昏暗的酒吧里空无一人,找了最里面的角落坐下,只点了一壶茶。小老板挺不热情地端过来,我把蝴蝶门关上,我要把所有的疑问倒出来,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问:
  “你妈哭,不是为我和白骨精,也是为了你,对不对?”
  无缺有点犹豫地喝了口茶说,也许吧,主要还是为我哥。我哥硕士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去年过年领回个家在农村的外来妹,我父母一看就火了,说这也太不般配了。但我哥说,他就爱这个女孩子,女孩也爱他,而且已经怀孕了,如果家里同意就明媒正娶,如果不同意,就只能和家里一刀两断。我爸气得打了他一耳光,我妈哭得伤心欲绝。我哥真走了,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赌气,没想到他一去不回。上个月,他抱着孩子回家了,跟我妈说,他已经和那女孩结婚了,他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但他要恩情更要爱情,就当家里没生他,现在把这个孙子还回来,只当是他。我爸我妈气得死去活来,正在这时,我师妹打来了电话,把你我的事都告诉她了,我妈马上就赶来了。如果是你,你哭不哭?
  “你父母好可怜,含辛茹苦培养了两个硕士博士,却是现在这种局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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