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二道茶-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越是这样,一到傍晚,赵赵的电话就来了,他开始今天开会,明天加班。如果哪个星期天碰巧没有任何应酬,他就死猪一样地在家睡上一整天,任我大呼小叫,他或者急了,就咕哝一声:“真×他亲娘……”穿上衣服就走,他骂人从不口吃。
  此时,我已不再幻想他能像他父母那样跟我一起包包子。一星期能有一半的晚上两人坐在一起吃顿饭更是奢望,而且吃着吃着,筷子勺子就变成了武器,珍馐美味,食不下咽,常以我泪流满面沉重地收场。
  赵赵开始夜不归宿,我一遍一遍地呼他,都如泼出去的水。
  下半夜,孩子又起来哭闹,我呼地从床上跳起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抓起电话,直拔他妈家。
  天亮了,赵赵青着眼圈回来了。我是他老婆,我一看就明白他干了什么,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半夜给我妈打电话你都说了什么?你……说。”
  我冷笑一声:“你先说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睡?”
  “你管不着!”赵赵暴跳如雷,我也暴跳如雷,我一眼瞥见小方桌上放着切熟食的柳叶菜刀,冷森森地散着阴光,赵赵也盯上了……
  “哇!”床上的女儿瞪着小眼,趴着大哭起来。
  日子没法过了。
  我抱着六个月的女儿逃回娘家。
  这一年夏天热得百年不遇,我妈找了片凉席往地上一铺,那是我和女儿的床。
  也许是暑热难耐,妮妮天天准时在晚上十点起来哭,直哭到下半夜三点,这时,我抱着她走来走去,吃了奶,一放下还是哭,然后我就再抱起来唱“太阳光,金亮亮,公鸡唱三唱。”我抱累了,父亲便爬起来,赤膊上阵,肩上搭一块尿布,抱着那个光身子的小肉墩,唱:“太阳光,金亮亮,公鸡跳三跳。”然后就抱着她抖三抖,妮妮觉得跳得新鲜,就停一阵哭声。
  父亲刚得意了没几天,这一招也不灵了,歌词又变成了“太阳光,金亮亮,妮妮跳三跳。”这一下子果然灵,跳着跳着,妮妮睡着了,一放下她,马上又“哇哇”大哭。我也偷偷地哭,看着一家老少昼夜不宁,我实在不忍心让我父母再来当两代人的父母。
  那天早晨起来,把妮妮收拾利索,我去找我当律师的同学。她听我讲了半天后就劝我:“孩子这么小,你还没休完产假,房子是赵赵他爸的户头,不可能归你和孩子,你一点好处都得不到,离婚对你很不利。”我说:“宁可饿死,不愿再生那个气,不想再过那种日子。”我的同学讲得很实在,可我认为她当时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怎么能理解我的苦楚。
  正在这时,赵赵来电话了,他说我们是不是尽快把离婚的事办完。
  我正在给孩子喂奶,咬牙切齿地说:“行!”把孩子往床上一放,头也不回地在女儿的尖利哭声中出了门。
  在街道办事处门外,赵赵咬着一袋冰块,没进门他就告诫我:“我告诉你,……你不许说原因,就说性格不合,结婚自由,离……婚自由。”我没和他对打,我想这痛苦就要结束了,我看到了希望。
  谁知却被街道主任老太太骂出来:“什么结婚自由,离婚自由,谁他妈的敢自由,这叫‘结婚自主,离婚自愿。’别找事了,孩子那么小,回家考虑考虑吧。”
  我知道找错了地方,办离婚的地方似乎在民政局。
  在民政局,办离婚的地方和办结婚的地方就挨着门,不用挂牌子,看出门人的脸就绝对不会走错门,那人让我们分别拿了纸回单位盖章。赵赵如获至宝。
  赵赵很痛快地自己掏钱找了家搬家公司,三天之内让我搬出去,交钥匙,他自己只留下电话、空调和摩托车。
  拉着满车“稀哩哗啦”的家具,还有我这个行尸走肉的驱壳,我昏头昏脑地问司机:
  “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些东西?”
  那个司机很有经验地数落我:“我说你是膘(傻)到底了,这些东西是新的,他可以再结婚用呀。这样的事我见的多了。离婚分东西最麻烦,还有半夜订车去抢东西的,还有女方找人把男人砸断腿的,我什么没见过?”
  我真是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我头皮发麻,千年修来的夫妻缘,会恶毒到砸断一条腿?司机又在那儿催我:
  “你这是要拉到哪?”
  是啊,我这是要去哪里?我一片茫然。
  结果,一车摇摇晃晃的家具放到了五个地方,卖了2500元钱,还有那个卖不掉的孩子,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我才25岁。
  我如梦初醒。
  我回去讨伐我妈:“你说过,如果女孩子结婚前不守贞洁,那男人就会瞧不起她,对她不好。我守身如玉,我做到了;我相夫教子,我做到了;我恪守妇道,我也做到了。可他对我好吗?我那么听你的话,可我怎么就这个下场?”我妈哑口无言,只有泪眼以对。
  外面冷不丁一声惊雷,一道闪电把天分成了两半,我听见我的心脏碎成了两片。
  10、那天地动山摇
  那天电闪雷鸣。
  一个女老板,因为虐待打工妹,激起民愤,被判死刑,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赵赵的电话又来了,他说离婚证办下来了,得两个人去按手印取。
  我赶到民政局的时候,昏黑的天空,“哗”地一下就一泻千里,真像电影里的样子,一遇上很悲伤的事情,非下大雨,男女主角还要被淋成落汤鸡。
  电影变成了现实。
  暴雨将这座城市变成一片汪洋,我包里装着那本墨绿色的小本子,马路上车堵得“咚咚”的,只听那出租车司机在那里唠叨:
  “今天不知出什么事了,听说是枪毙那个女老板,是不是有冤情,要不怎么下这么大的雨,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
  我两眼发直,只顾说:“是出什么事了。”我想:我的身份从今天改变了,我不再是赵区长的儿媳妇,不再是赵赵的老婆,山上那熟悉的房间已成了不愿想起的旧梦。惟一没变的是,我还是孩子她妈,今后的路我只能和她相依为命了,我会带给她怎样的人生?
  我的脸色比外面的天空还难看,只看见司机从方向盘上方的后视镜不停地向后看我,我不知是否泪流满面,浑身没有知觉。
  正胡思乱想,出租车“呼嗵”一声,车头就陷下去,我坐在后座上,被翘得老高,司机骂了声:“他妈的这么倒霉,陷到坑里了。”暴雨“哗哗”地从车窗玻璃上刷下来,后面的车“嘟嘟”地按喇叭,一会儿就堵了一大片。
  司机鼓捣了一会儿,对我说:“下车吧,没办法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开车门跳下来,路边雨水深过脚踝,我竟忘了撑开伞。
  司机要起步费,我说你没把我拉到地方,不给!他就指着我骂:
  “就拉了你他妈的才倒这样的霉!”
  “你骂谁,该给你也不给……”我带着哭腔喊。
  “就骂你,怎么啦!”
  大雨里我和那司机一眨眼就成了落汤鸡,司机指着我大骂,我心里的大痛哗地一下子就决了堤,我几乎放声大哭,我像个泼妇,也指着他狂喊大叫:
  “你个什么东西,你欺负人!”
  雨水和泪水流到我嘴里,带着孤儿寡母的味道,天上又是雷又是闪,我感到地动山摇,我真是败到极点了,马路上一时车灯乱闪,喇叭乱叫,眼前到处是水,我看不清哪条路可以回家……
  我不再说话,也没有流泪,看无缺也在沉默。对一个从7岁一直读到快30岁还未走出校门的人,这样的人生是不是一下子难以消化?
  “苏姗,那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沉默了一会儿,无缺问。
  “丈夫上班,我在家里写字,买菜做饭带孩子,养花养鱼养鸟,等他回来吃饭。”我说。
  “你以前不就是过这样的日子吗?”他奇怪地问。
  “不一样,因为没有爱。”
  “你就从来没爱过吗?”他又在找答案。
  “我的这桩婚姻与爱情无关。我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孩子。”
  “你女儿是什么?”
  “她是婚姻的结晶,不是爱情的,但有了她我不后悔。”
  “那你说什么是爱?”
  “就是喜欢吧。”
  “你如果真的没爱过,我给你补上吧。”无缺博士说了句很琼瑶的话,这下该我难以消化了。
  无缺博士是什么?他是他父母的一面旗帜,每次放假回家,亲戚朋友都会轮流去参观他。每到过年,还要分给他压岁钱,他的整个家族以他为荣。在他的父母远期投资要收获的时候,会允许他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还要当7岁孩子的小爸,如果我是他父母,我会说不!
  我有自知之明。
  “你知不知道,如果是通过别人介绍的,咱们不可能坐在一起,即便恨不相逢未嫁时,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现在这么完美了,你还缺什么?”
  “对,我还缺什么?”无缺很迟疑地自言自语。
  我说:“我告诉你,你缺阅历。你不是说你读书读到快30岁都没走出校门,你把你的青春都献给学校了吗?可我的青春献给谁了?人生不易,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无缺捧着热茶,点头,不语。
  我想,如果我是一本书,能以最快的方式帮他读懂社会,我愿意向他敞开心扉,不论结果如何,这可能是我最大的价值所在。不管怎么说,在冬日的夜晚,有一个想为我补爱情课的男人在听我倾诉人生,总是很温馨的一章。
  11、广告掮客说:“我丈夫快死了。”
  再和无缺见面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
  前天晚上,我们打车回家时已是半夜,回到家我才发现晚上竟忘了吃饭,而居然不觉得饿。我为自己的疯狂找不到答案,一躺到床上,呼地又坐起来了。 我明白了,多少年里,在我的心底藏着一份期待,那是在某个安静的地方,有个男人双手捧着一杯清茶在静静地倾听我的絮絮叨叨。没有任何理由,只为了这幅画面,我刚刚得到了,画饼真的可以充饥。
  第三天的傍晚天黑得很早。外面飘起了细细的雪粒,我发现无缺去修理了个很新潮的发型,前面那一撮头发顶着亮亮的雪珠,配在他很老成的气质里,显得很别扭。特别是当他埋在土黄色的大沙发里,在一片橙色灯光的映照下,更像一个规规矩矩的男孩子,在等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我为我的比喻感到好笑。
  “苏姗,我问你,你想图我什么?”还没等我开口,我刚要出口的话居然从无缺嘴里说出来了,我愕然。
  “你是博士,你给了我一份惊喜,我读的书跟你比真是太少了。你读到金字塔尖了,而我没有,所以我有些崇拜你。我没有你那份沉静,我浮躁。”我毫无准备地答着,突然又反问他:
  “那你图我什么?”
  “那你说我想图你什么?”无缺不回答,却反问我,我无言以对。
  我为我们的问题感到可笑,这哪里是一对因征婚而坐到一起的男女说的话,分明是在谈判,一个“图”字含着阴谋,含着势利,俗气。
  我不是李嘉诚的女儿,现在又当不成美籍华人,又不是张曼玉,婚姻市场上还排名倒数第二。而看无缺,30岁的博士一枝花,身高1米79的“花无缺”,还要去做美国博士后,一匹还没上市的白马,多少灰姑娘等着做博士后太太,他能从我这里图到什么,难道仅仅是经历?
  女儿才七个月,正是天气渐热的时候。
  闺女没嫁,哪怕养到60岁,那是父母的公主,没嫁时我妈常说“当一天嫚做一天官。”可我23岁就不做官了,现在回来,总有些灰头灰脸,理不直气更不壮。
  我不能让父母再养我们娘儿俩,我得想法挣饭吃。那年,我所在的公司,面对日益严峻的竞争,已处在岌岌可危的地步,后来干脆连工资也停发了,老老小小全部流落到社会上。没了那不到500块钱的工资,我真正站在了生死的边缘。
  我的同学王凌菲帮我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到S大的水产病害实验室做整理员,就是为实验打下手,听起来还不算沦落到干家政的份上,对我的虚荣心而言还能接受。
  “停,停,你说什么?水产病害实验室,几年前?那是我在的实验室啊……”无缺紧张起来。手里捏着的一把崂山绿茶散到玻璃茶几上,像平静的水面散开的涟漪。
  “5年前。”
  “噢,那时我还在上海,如果那时就认识你……”无缺开始往茶壶里添水。
  如果……如果……如果这个故事从5年前开始,也许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我说。
  实验室刚刚搬到逸夫实验楼里,刚落成的新实验楼一片混乱,装修工剩下的材料零零碎碎落在走廊里,到处在搬桌子搬仪器,空气里散发着乳胶漆和试验用盐酸的难闻味道。
  做这个实验的负责人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