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妻子当然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一入门就能掌大权,气焰高得活似贵妃娘娘。”也不想想大少爷时日不多了,他一有个闪失,她还能待得下去吗?
“哎呀!别胡说,小心被少夫人听见了,咱们可就难过了。”奴才命,就是卑微嘛!哪比得上人家半死的人也要,趁机攀附权贵。
“让他们听见又怎么样,挂着虚名的假凤凰,我们还怕她不成。”一惹恼了她们,就让她吃剩菜剩饭。
“说得也是,要是她敢太猖狂我们就给她一点苦头吃,向老夫人大进谗言,让她休了她,反正皇甫家银子最多,再买一个不就得了……”
一阵鄙夷的笑声哄然而起,毫无顾忌地大放厥词,见不得别人快活的轻讽,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好不畅快,仿佛不说出来浑身难受。
人都是自私的,自己得不到的便大肆批评,语带尖酸地不给人留余地,字字带刺的伤人于无形,无视己身的低贱而嘲笑起主子。
其中不不乏秋霜院的下人,说起自家夫人的嘴脸十分刻薄,好像自己被亏待了,一字一句夹枪带棒,意欲出口怨气。
凭栏而憩的长孙无垢静静听着蜚短流长,不发一语地微闭上眼,疲累的眉心舒展不开,她不做任何回应回应任其毁语加身。
她没力气应付这些闲言闲语,新婚夜里许是被二叔这么一闹,夫婿在房门口吹了风,次日又发病,而且病得相当严重,夜夜高烧不退,婆婆怪她未善尽妻子之责,她连几日睡也睡不好的随侍照顾,就怕他有个万一。
直到今早他烧终于退了,她也才能稍微喘口气。
“啊!谁拉我头发?”好痛呀!
“我的簪子怎么长脚飞了?快帮我追回来。”那是她心上人送的。
“呃,谁在摸我的脚,冰冰凉凉地……”
一句有鬼,爱嚼舌根的下人疑神疑鬼的左看右望,鸡皮疙瘩直掉。
一阵清脆得意的笑声响起,好不猖狂。
“是你吗?星儿。”除了她没人会无聊到替她出气。
蹦蹦跳跳的身影穿着一袭可爱的古装,粉绿色带点淡红,笑咪咪的跳到她面前。
“好神喔!前世,你怎么知道是我。”她根本没张开眼睛嘛!哪晓得是谁搞的鬼。
“把人搞得天翻地覆的事只有你做得出来,你偷吃了厨房的鸡。”喜宴的事就不说了,早上厨房那边闹得不可开支,直说有贼。
“我饿了嘛!总不能让我不吃不喝当个真鬼吧!”她很无辜的噘着嘴,让人好笑。
“可是你也不是人,不是吗?”因为没有人看得她,除她以外。
一说到这件事,上官星儿又非常不满的开始抱怨。“那个姓月的欧吉桑说我还没死,可又不让我回去,他到底存什么心嘛!我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
没有朋友是很寂寞的事,想玩没伴,连找个人聊天都不成,月老那老头老怕她在古代学坏,这也不让她看、那也不让她瞧的管东管西,害她快闷死了。
而唯一看得见她的前世又忙着照顾病人,别说陪她四处溜达、试着当个古人了,连睡觉的时间都被剥夺,看得她好不忍心。
原以为她嫁得风风光光应该很幸福,谁想得到这一切都是假象,故意耍着人玩,让她白高兴一场。
“你去见月老?”神是寻常人可见的吗?
“哼!对呀,他不见我,我就找不到他吗?我天天到月老庙闹,又砸桌子又丢碗的逼得他不得不见现身,你瞧我身上这套漂亮的衣服就是他给我的。”会闹的孩子有糖吃,这套在她的时代可是很管用的。
“你唷!真是胡来,连这么胡闹的事也做得出来。”
“谁叫他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他就该负完全责任,不过呀!”上官星儿嘻嘻的笑着,取出一颗大如鸽卵的黑丸子。“喏,拿着。”
“咦!什么东西?”闻起来的味道还真……臭呀!
她手臂伸直,不想闻那令人反胃的味儿。
“救命丸喽!”她说得十分得意。
“救命丸?”
“我想了很久,你要幸福就得靠你那肉脚老公,所以我就硬拗月老给我一颗天界的威而刚……也就是所谓的灵药啦,让你拿去给他调养一下。”这也算帮她吧!
“真的有效吗?”未免太臭了。
“无效我们就去拆了月老庙!对了,在我们那边喔,生病的人最好吃清淡些,像你们这样天天给你相公进补会补过头,反而对身体有害。”
拉肚子以后再大吃大喝,不拉死才怪。
“是这样吗?”长孙无垢思忖着满招损的道理,太过或不及的确对人不好。
“我看呀!你干脆天天让他吃稀饭好了,先把肠胃顾顺了再说。”老是人参、灵芝、雪蛤的补,再壮的人也会补出一缸鼻血。
上官星儿半开玩笑的说道,并非有意凌虐前世情人,可是这番无心的话语却深入长孙无垢的心窝,并打算从他的饮食着手。
无病的人偶尔进点补倒还无碍,提神解劳,补血益气,可对大病小病不断的皇甫追命来说,补得太多反而伤身,他体弱的身子根本负荷不了。
“少夫人,你自言自语的在说什么?”感觉在和人对话。
憨直的秋菊是下人中少数真心看待她这位少夫人,而且十分忠心。
“没什么,屋里闷出来透透气,少爷呢?”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上官星儿,她对她挤眉弄眼挥手表示先走一步,口里还嚷着“拜拜”,真不知是讲什么番话。
“少爷已经醒来一会儿,他说要见少夫人,冬月没告诉你吗?”她明明自愿说要告诉少夫人一声,人是说到哪去了。
秋菊举目张望,看到冬月在不远处和其他的下人碎嘴。
如果说秋菊是没什么心机的忠仆,那么稍具姿色的冬月便是欺主的恶奴,她长期照顾病弱的少爷而一相情愿地产生感情,巴望着有一天能荣升少夫人一位,就算是偏房也好,大享荣华富贵地让人伺候。
没料到盼着盼着盼成空,从来没人想过丫头也能匹配主子,让她错失良机无法如愿,反而让穷酸的外人得了便宜。
长孙无垢在府里的流言大都由她口中传出,她怂恿下人排挤新主,让她主子当不成主子,还得看下人脸色,藉此让她难堪。
鹅相公从秋霜院里的水池上岸,摇摇摆摆的走过下人群聚前的凉亭,冬月见了它,心内一把无明火起,走过去粗鲁地抓住鹅相公,引得这只畜生呱呱叫不停。
秋菊呆呆的问:“冬月抓住鹅相公干么?吃饭时间还没有到呀!”她以为她要喂它吃食。
大少爷新婚隔天,有下人想把鹅相公宰了上桌,却被少夫人阻止,一句“它代夫婿拜堂,就是采个兆头,把它杀了,不就在诅咒相公早死吗?”吓得老夫人明令众人任鹅相公府里自由来去,谁也不许动它。
长孙无垢面色凝重,在看到冬月一巴掌往鹅头甩去时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
“……哼,我看到你就有气,凭什么一只鹅过得比人还娇贵,吃上好粟米,甚至住的屋子都还比我们下人房大,瞧你呆头呆脑的样子到底哪里像少爷了!”
鹅相公被掴得呱呱叫,死命挥动着翅膀想挣脱,白色的羽毛四处飘。
“冬月,你在做什么!”
众人看到少夫人过来,虽然态度仍旧不算恭敬,但至少都保持缄默地不发一语,在一旁等看戏。
冬月撇撇嘴,面带不敬地放下鹅相公,双手拍拍斜眼一眄,一点都不把长孙无垢这个主子看在眼里。
鹅相公赶忙逃到无垢身后,畜生也有灵性,知道谁是真心对它好的人。
“跟鹅相公道歉。”她沉声说。
冷笑的冬月哼了声,撇过头去装作没听见。
“冬月,少夫人在跟你说话呢。”天真的秋菊好心地提醒。
“道什么歉,不过是只畜生禽兽。”
“鹅相公代替夫婿跟我拜了堂,意义也不同,不能跟一般牲畜相比。”
“是啊,有‘鹅夫人'关照,地位当然不同。”
众人倒抽一口气,这句“鹅夫人”可是大大的不敬呐!
长孙无垢抿紧唇,闲言闲语她可以当没听见,但冬月此举已直接犯到她头上来,她再忍气吞声便显得愚懦了。
家道未中落前她也是官家小姐,对待下人不需严苛可一定要让对方知道谁是主子。
“不管是鹅夫人还是长孙夫人,总之不是‘下人',现在,跟鹅相公道歉。”
“我才不要!你凭什么叫我这么做。”
“叫少夫人,什么你呀你的直叫,没人教你规矩吗?”音一沉,她毫不客气的喝责。
“我……”冬月忽地一缩,慑于她不怒而威的主子威仪,眼中一闪受辱的恼羞,不平的应了一声,“少夫人。”
什么东西嘛!狐假虎威的摆出少夫人架子,等哪一天我得势了,一定要让你好看!她忿忿然的偷瞪。
长孙无垢以眼神示意,鹅相公的事她不打算含糊带过。
冬月不甘不愿的走到鹅相公面前鞠个躬,没好气的说:“对不起……可以了吧?!”后面这句是问着无垢的。
鹅相公呱呱叫了两声,竟屙起鹅屎来了,一坨热呼呼的湿稠物就直接拉在冬月绣花鞋面上,她登时脸跟鹅大便一样绿。
秋菊等下人看得全笑出来,被看笑话的冬月气得恨不得杀了这只畜生泄愤。
或者面前的女子。
“还有,看顾少爷是你和秋菊的责任,为什么你不在屋内待着,在这里打混?”赏罚要分明才是好主子。
“我……呃,我帮老夫人跑腿嘛,这也不行吗?”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摆明了她有老夫人撑腰。
“是吗?待会我会去向婆婆问安,顺便聊聊你去做了什么事。”想瞒过她这双眼可不容易。
闻言,冬月惊得差点双腿一软,“你去问老夫人这种事,分明不信任我的为人。”
她哪里露了馅,让人瞧出她满嘴虚言?
“我总要知道下人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如果你觉得服侍少爷是件辛苦的事,打今儿起你就到徐嬷嬷那。”
“你不能这么做,我是少爷的人,这一辈子都要跟着他,你无权调我走……”她死也不走。
冬月愤怒地挥舞双手,贸贸然冲上前犯上,长年跟在脾气温和的皇甫追命身边乏人约束,以至于过于骄矜而忘了身份,冲动之下大力地抓着少夫人的身子要理论。
但是在她接触到长孙无垢平静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倚权恃势的她蓦地一惊,不自觉的松开手,涎沫一吞少了目中无人。
这一刻,她竟觉得她威严无比,仿佛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祇,比老夫人还要庄严贵气,让人相形见绌。
“冬月,你一向用这种态度对待我的夫人吗?”
一道气虚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居然是大少爷!
大病初愈的皇甫追命在久等不到妻子后,自行起身出了房门找人,没料到会瞧见自己信任有加的丫头逆上,恃宠而骄地对少夫人动粗。
他一直以为冬月只是直性子,哪知却是背着他耀武扬威的不知收敛,还欺压到他娘子身上。
“少爷,我要跟着你,你没有我是不行,你跟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说说,她太过份了,自以为自己是来享福的少夫人……”
搞不清状况的冬月一见少爷就马上诉苦,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得好不伤心,仿佛受到欺凌的人是她。
“住口,你给我跪下。”怒不可遏的皇甫追命扬声一喝,胸口急喘重咳了数声。
“少……少爷,你凶……你凶我?”她难以置信的白了脸,扑地下跪。
“从现在起,少夫人说的话就等同我的意思,谁敢不敬就自行领罚,若有再犯一律逐出皇甫大宅!”
冬月被一向性情温和的大少爷喝退后,顿时风声鹤唳,府里的丫头、长工不敢再有造次的举动,三缄其口的工作更加勤奋,对新进夫人的态度也大为改善,不再视之无人的处处刁难。
一怒天地动,难得发火的皇甫追命竟也有冷峻的一面,惊得宅里所有人自同寒蝉,必恭必敬的做好份内事,不敢再闲言碎语的制造事端。
连大吃一惊的皇甫老夫人也连忙赶来探问,见他眼神清澈为之不安,怕是回光返照,忧心的差点站不住脚。
经儿子一再保证自己没事后,她才总算稍稍放下心。
送走一再叮嘱不停的老夫人后,长孙无垢这才松了口气。
“天下父母心,婆婆这些年来应该为你的身体操了不少心吧?”
皇甫追命望着娘命人送来的一堆补药频频摇头,“我也很辛苦,每天得吃一堆药,这辈子我喝过的药汤大概比吃过的饭还要多。”
说到药,长孙无垢突然想起上官星儿给她的灵药,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
“娘子,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怎么那么臭!”让他忍不住掩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