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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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刀声-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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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虽轻微,却是碎步,通常都是女子才会有这种走路法。

这个念头刚起,傅红雪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淡如莲花。

多么熟悉的香味!

随着这股香味飘来了一声哀怨的叹息。

“唉!”

叹息声不长,却已紧紧地扣住了傅红雪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触角”。

这个声音……怎么可能会是她呢?傅红雪的脸上,不知是因为疑惑而泛起红晕?抑或是内心深处的那个触角被触动?窗子的宣纸上,慢慢地映出了一个纤细的人影,这个人影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傅。”

多么遥远的一声?却又是那么的近?多么虚幻的一声?却又是那么的真实?多久了?大概有千百年了吧?傅红雪眼前的回忆,就宛如刀出鞘般的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同样的边城,同样的地方,那时才十八岁的傅红雪,带着一把经过诅咒的刀,和十八年的恨怨来到了这里。

那一夜,就在那一夜……那一夜回房后,傅红雪没有点灯的就躺在床上,他从小就已完全习惯黑暗。

黑暗中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只温暖、光滑、柔细的手。

傅红雪静静地躺着,让这只手握着他的手——没有握刀的一只手。

然后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梦幻般的声音,耳语般的低语:“小傅,我已等了很久。”

这是个温柔、甜美、年轻的声音。

这是少女的声音。

“你的确等了很久?”傅红雪冷冷地说。

“不错。”梦幻般的声音又响起:“只要你能来,我无论等多久都值得。”

那时傅红雪还不知道她是谁:“你已全都准备好了?”

“全都准备好了。”少女说:“无论你要什么,只要说出来就行。”

傅红雪什么都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动。

少女的手更轻,梦幻般的声音更柔:“我知道你要什么……”少女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找着了傅红雪的衣钮,她的手轻巧而温柔……傅红雪忽然已完全赤裸,屋子里没有风,但他的肌肤却如在凤中一样,已抽缩颤抖。

“你一直是个孩子,现在,我要你成为真正的男人。”少女的声音如梦呓:“因为有些事只有真正的男人才能做……”

少女的嘴唇温暖而潮湿,轻吻着傅红雪的胸膛,她的手在傅红雪的身体仿佛还余留着那只手的温暖,现在走廊上也没有风,但他的身子却已在颤抖,抖如春天里的莲花。

傅红雪凝注着窗户上的人影,那梦幻般的声音,在阳光下听来,竟和在黑暗中同样的温柔。

——那温柔而轻巧的手,那温暖而潮湿的嘴唇,那种秘密而甜蜜的欲望……这些本来都已遥远得犹如虚幻的梦境,但在这一瞬间,这一刻,忽然全都变得真实了。

傅红雪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已因紧张兴奋而颤抖,但是他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窗户上的人影,冷漠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

窗户上的人影仿佛也感觉得到傅红雪眼中的热情,而抽悸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那如梦幻般的声音又响起:“十年了,你有没有忘记过我?”

怎么可能忘记?她是傅红雪的第一个女人,是他全心全意付出的人,虽然后来知道她对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已付出,又如何收回来?——如果你也会像他那样地付出过,那么你就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付出的感情,就宛如泼出的水一样,只能停止、而永远无法再收回。

三傅红雪的身子已不再颤抖了,火样热情的眸子也逐渐熄敛了下来,代之而来的是痛楚。

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痛楚。

十年来最不愿见到的人是她,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时,想的又全是她。

翠浓。

这名字如天边浮云般遥远,却又如影子般的跟随着傅红雪。

有过痛苦,当然也有过快乐,有过烦恼,也有过甜蜜,有多少次甜蜜的拥抱?多少次温柔的轻抚?虽然这一切都已成了过去,但是那种激情后的刻骨铭心,魂牵梦索的情感,却如蛆般的附在他骨髓里,日夜不停地啃着他的骨髓。

多少次他想用酒来麻醉自己,但是真的能麻醉吗?真的能忘了吗?若是永远忘不了呢?忘不了又能如何?记得又如何?人生,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生?人之所以会有痛苦,那是因为人类是有情感的动物。

你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痛苦。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日已偏西,暮霭苍茫。

万马堂仿佛罩上了一层轻纱,窗户上的人影就仿佛图画中的水墨般朦胧。

“十年前你不该来,十年后你也不该再来。”人影轻轻他说:“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为什么呢?傅红雪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为什么还要来这里?这里不是他的家乡,也没有他的亲人在,这里只有回忆。

痛苦的回忆!

他来到这里,为的只是去品尝那痛苦的回忆?傅红雪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但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十年前的万马堂虽已被你们毁了,但十年后的万马堂却是为了毁灭你们,而再度出现的。”她的声音虽然隔着窗子,却依然是那么的轻柔:“走,快点离开这里,小傅,这里的一切,绝对不是你所能想象得到的。”

走?十年前的走,换来了十年的痛苦。

十年来他才深深体会到,这世上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一种比仇恨更可怕的感情。

仇恨令他想毁灭的,只不过是他的仇人,但这种感情却使得他想毁灭自己,想毁灭整个世界。

十年的痛苦,才让他知道一件事。

男女之间,有句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你若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会明白?“十年前我已错了一次。”傅红雪的眼睛里虽然有着痛楚,声音却是平静的:“今天我不想再错。”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十年前,我己错误地让你走,今天我又怎能再让你走呢?”

“你不能——”

显然的,她也知道傅红雪的意思,也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她已来不及阻挡了。

窗子一破,傅红雪的人已到了里面,但是任他的身法再快,也快不过翠浓。

傅红雪一落定,翠浓就鬼魅般的消失,迎宾处里只留下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如果不是这股香气存在,傅红雪一定会以为刚刚又是午夜梦回的幻境。

夕阳的余晖穿过已破了的窗子,停留在傅红雪的脸上,此刻他已不再有悲痛,也不再有激动了,他的脸又恢复了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雕成的。

——一种从不溶化的冰雪。

他的头已低下,仿佛在看着刚刚她站立的地方,又仿佛在沉思。

就在这同一时间里,叶开也在沉思。

他的人虽然已回到了万马堂,却是在屋顶上沉思。

四叶开就坐在傅红雪的屋顶上,就坐在被一枪刺破的屋瓦旁,他双眼注视着破洞,房内的一切也尽在叶开的眼底。

被枪刺在地上的慕容明珠,此刻已不见了,房内也已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点也看不出曾有过打斗的痕迹,除了屋顶上的这个破洞。

慕容明珠的尸体到哪里去了呢?是不是叶开移走的?如果是叶开,他为什么要移走尸体?如果不是,那么又是谁?这些问题,傅红雪连想都没有想,他离开了迎宾处,就直接回到房里,他当然也看见房里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慕容明珠的尸体已不见了。

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躺在床上,一躺下,就看见了叶开的一双眼。

叶开从破洞中看见傅红雪进来,看见他躺下,也看见傅红雪看见他,但是傅红雪却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

叶开实在不能不佩服他。

“你是不是人?”

叶开不知何时已下了屋顶,而从门口走进,他就站在床前盯着傅红雪。

“你是不是狗?”傅红雪不答反问,也只有傅红雪才会用这样的句子来作回答。

“你房里起了这么大的变化,尸体忽然不见了,你一点也不惊讶?”叶开说。

“只有狗才会对尸体有兴趣。”傅红雪淡淡他说:“我就算不是人,也不可能会是狗吧?”

“你看见我在屋顶上,就知道我一定知道慕容明珠的尸体到了什么地方去?”叶开找了张椅子坐下:“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我明知道你会告诉我,为什么还要问呢?”傅红雪说。

“如果我忽然问不想告诉你呢?”叶开说。

“那么我问了也是白问。”傅红雪忽然笑了:“那么你就不是叶开。”

听见这句话,叶开也笑了:“看来你很了解我。”

“彼此。”

叶开又笑笑,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打开壶盖,对着嘴灌了一口,酒香立即溢满了房间。

“我离开萧别离后,忽然想起有件事要问你,就朝你的房间走来,在还没有到你的房间时,我听见了房内传出了一种不可能是你会弄的声音。”叶开说:“那是一种泼水的声音,所以我立即上了屋顶,一上屋顶就发现那个破洞,我从那个破洞里看见公孙断在搬动慕容明珠的尸体。”

“公孙断?”傅红雪微愣。

“是的。”叶开说:“公孙断一出房门,我当然跟了上去,但是在半路上,却看见你和一个女人走进马芳铃的房间。”

“你一定想不到这个女人是谁?”傅红雪说。

“本来是猜不到,可是等我看见她的脸时,我就知道马芳铃为什么一定要死了。”

“哦?”傅红雪说:“马芳铃为什么一定要死?”

“因为马芳铃不死,白依伶就无法出现。”叶开说。

傅红雪看着叶开,在等他的解释。

“死人虽然复活了,但活着的人的青春,却不可能永远停留。”叶开说:“十年前万马堂的人只剩下马芳铃一个人活着,经过了十年,岁月多少会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傅红雪同意地点点头。

“但是这次马空群他们的样子却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一点老的样子都没有。”叶开说:“事情要和十年前一样,马芳铃就必须死,但是他们虽然会有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方法复活,却无法令岁月痕迹消失。”

“所以马芳铃就必须死。”傅红雪说:“所以才会有白依伶。”“应该是这样。”叶开又喝了一口酒:“你和那个白依伶的对话,我不但听见了,也看见你背着她拔下自己的头发丢在地上,然后捡起,说可能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原来那根由石板缝中捡起的灰白头发,是傅红雪自己拔下来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为了什么?“我这么做的用意,我想你一定知道。”傅红雪笑着说。

“你一看房间已被收拾得那么干净,当然知道不可能会再有任何线索留下来,所以你就替凶手制造一点线索。”叶开说:“你当然知道这个线索一定会传到凶手的耳朵里,那么凶手一定会心虚地想来掩灭线索,或者是杀了你。”

叶开笑了笑,又说:“只要他一动,你就能抓住他的尾巴。”“只要那个凶手有你这么聪明,我的那根头发就白白牺牲了。”傅红雪叹了口气。

“你放心,就算他有那么聪明,也一定会动的。”叶开说:“因为他不能冒险。”

傅红雪想了一会儿,才又说:“后来呢?后来我在走廊上遇见的事,你有没有看见?”

“我和你一样,只听见声音。”叶开说:“在我躲的地方,只能看见走廊上的情形,而无法看见迎宾处的里面。”

傅红雪又陷入沉思。

叶开看了他一眼,马上又说:“人死都可以复活,声音当然也会有相似的。”

“那是她的声音。”傅红雪说:“我敢保证,那是她的声音。”“就算是她好了,你又能怎么样呢?”叶开说:“她不想和你见面,一定有她的苦衷在,你又何必折磨自己?”

“谁说我在折磨自己?”傅红雪的脸上虽然很平静,内心却已在滴血了。

叶开当然知道他内心的感受,可是又能如何?感情的事,不是第三者能帮助的,更何况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感。

五相交十年,没有别人比他更了解傅红雪的感情,他表面上看来好像是个很冷漠、孤傲的人,其实情感比谁都痴,都热情,比谁都渴望爱情。

从小被训练成一个复仇的工具,长久下来,他已在自己的心深处筑了一道墙,自己的情感固然无法挣脱出,别人的情感也根本进不去。

所以他就越冷漠、越孤做,越是这样,他的心就越是空虚,说不出的寂寞,说不出的空虚,尤其是到了夜深入静的时候,他寂寞得简直要发疯。

他时常会终宵难以成眠,所以常常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到天明。

他也很想能找到个可以互相倾诉,互相安慰,互相了解的伴侣,却又始终不敢将自己的情感付出去。

最近他常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对翠浓那么残忍,也许他始终都是在爱着翠浓的,可是他自己却又拒绝承认。

人为什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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