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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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滋味-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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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小姐的挑衅、刻薄,她一件件经历,很苦,可是当他的面,小书笑得灿烂甜蜜。谁说赌输,非得愁眉,人生的下一场赌注还在等她呢!
  说她是赌徒也好,骂她赌性坚强也行,八年前她选择跟上他的脚步,下场即便凄凉,她仍要笑着离开赌桌,告诉自己没关系。
  “可以,先把你脸上的东西洗掉。”
  他还是对她要求!好吧,她顺了他,遂了自己。
  进屋,趁他不注意,悄悄把辞呈放在书桌上,顺手找来一本书,压住辞呈大半。
  进浴室,妆不浓,卸掉容易,难的是心中那份情呵……沉重得难以卸去。
  回到他面前,他坐在床上,她站在他身前,并不显得高几分。
  “你不喜欢我化妆?我以为男人都喜欢女生化妆。”原来,是自己对他的认知不多,才总是猜错方向,难怪她一路输,输去青春、输去自尊。
  “我不是其它男人,这招对我不管用。”“其它男人”自冠耘口中说出时,扯痛他的知觉。
  “可是苏小姐一向是上妆的。”
  “她不是你。”
  “为什么?有不同吗?”今夜的小书不再害怕,胆子大得连她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当然不同,她是个家教良好的上流淑女,化妆代表的是礼仪;你呢?去照照镜子,你画起妆像不像妓女?”
  妓女?哦……了解,他说不恨母亲,却把妓女二字牢牢挂记,难怪他常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不管怎样,她在他面前,摆脱不掉妓女形象。
  又了解了,那年他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他是用对一个妓女的态度来看待她,所以他问她代价,天,她笨透了,居然在一个看不起她的男人面前希冀爱情。
  小书果真乖乖走到镜子前面端详自己,那是一张绝美的脸,她知道,许多人告诉她,她有张易招桃花的脸蛋。
  但她从未让自己的行为逾越呀!她洁身自好、她全心奉献,结果是……想来心酸,她怎样可以容许自己这样笨!
  转身,再回到冠耘面前,他在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她看得出,却猜不到为什么。
  于是,她给自己一个莫须有的答案——因为你是妓女,所以玷辱他的身分。
  “我想……就算我不化妆,也像个妓女,对不对?”她轻声向他求证。
  “什么意思?”
  他更火了,火大小书知道他将结婚,反应居然不在自己估料范围内;火大她不再害怕自己,不再对他战战兢兢。
  “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个永远的妓女,不管我多么努力,都不是正经女子,对不对?”
  “你努力?哼!”他嗤之以鼻。
  她怎么听不出他的轻蔑?惨淡笑容扬起,她自嘲。
  “看来我没有努力空间,没关系,妓女就妓众女吧!反正是我上了你的床是我轻贱自己。”
  褪下外套,妓女总该有妓女专用的告别方式吧了,她要叫他难忘……
  难忘?她又忘记自己轻如蔓草,一转身,他便把她忘得干干净净。
  冠耘定定看着她的动作,欲望被勾动,他发觉自己受制了,被她的身体、被她脸上悽然的笑容。
  “你在做什么?”深吸气,他招回怒气,稀释情欲。
  准备除去里衣的手,停在扣子前面,小书睇望他。
  “我没什么,只想以一个妓女所能给的方式,祝福你结束单身岁月。你要结婚了,不是吗?”
  哼,被他料到!
  “你想用自己的身体,换得我改变主意?姜小书,是你太看不起我,还是对自己太有自信?”
  “改变你?我有这么大能耐?没有吧!”小书自嘲。
  “你是没有,你的身体让我觉得恶心,你以为这些年,我受你的身体吸引,离不开你?错了,我只是图方便,对于我,你不具任何意义。”
  他居然用恶心形容她?那么,他对她的恨,恐怕……不想,她没有力气应付他的恨,她要多留点精力,为将来打拼。
  低身,小书拾起衣服,背过冠耘,她慢慢着衣。
  小书的表现让冠耘非常不满意,他以为她会愤怒、会歇斯底里,没料到,她什么都没做,只是背过他穿衣服。
  “那个男人没让你满足吗?还是,他口袋里的金钱没办法让你满足?”
  男人?她偏头细想,想想是谁引起他的误会?亚丰先生?阿德?她不晓得她和哪个男人说过话。
  “忘记了,上星期的夜归?”
  那天……他误会了,那天她……想出口的解释,在胸中绕过一圈,解释清楚又如何?他要结婚了呀!罢了,就这样吧!
  穿好衣服,转过头,她看他。
  “我为我母亲带给你的痛苦深感抱歉,但我从不怪她,她生下我的那年只有十四岁,她连照顾自己都不会,没有学历、没有工作能力、未成年,她只能靠原始能力赚钱,养活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女儿,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顿一顿,小书忍下哽咽,复开口。
  “我想,她是爱你的,爱到不惜对你说谎,以求得和你在一起的机会。每次你要来,她满面光彩,抢掉我的书,一遍一遍告诉我,你有多好,她几乎以为自己攀上幸福列车。”
  “你想说服我,她的淫荡是时局所迫?多好笑的借口,当时我已经答应娶她,若非淫荡,她何必再和男人……甚至死于……”冠耘说不下去。
  这是他最难堪也最难启齿的部分,当时,他是多么珍视她,从无逾炬,没想到,一转身,恩客上门。
  “她是女人,有女人的虚荣,她想要漂漂亮亮地风光出嫁,没想到……总之,我不怪她。至于你恨我……你没错,错的是我,我天真的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原谅妈妈、会爱上我。”她最严重的错误在于误判,恨不会随时光流逝,幸福不会来访,她错估人性。
  第一次,小书大胆,伸出两手,捧住他的脸,要求他看自己。
  “请你仔细看我,我叫姜小书,和我母亲是不同的两个人,我爱你,千真万确。天晓得那对我有多困难,若无意外,你会是我的继父,我的行为是不是叫作乱伦?就算我没读书,也知道这是千夫所指的罪恶。
  “所以,结局很好,我受罚了,你要结婚,我失去爱情,上天终是用祂的方法阻止我继续犯错。
  “冠耘,请原谅我这样称呼你,你问过我,上你的床我要什么代价,我理解,你给的十分钟已经是过去式,如果你愿意再问我一声,我会告诉你,我要的代价是——请你记得我。”
  听到她的话,冠耘作不出适当反应,他从未设身为她着想,没想过她会为了爱他,背负罪恶;没想过她会说对他的爱情千真万确;更没想过她奢望他的爱情。
  踮起脚尖,她的唇在他颊边滑过。
  轻轻地,她在他耳畔低语——“请你记得我。”
  下一秒,她松开他,回复以往的恭敬,后退两步,一个九十度鞠躬,她的声音带着公事化的僵硬。
  “冠耘先生,打扰你了,晚安。”
  直到门扇关上,冠耘才从震惊中清醒。她说爱、她说……
  假的!都是假的!她和文沛铃一样,善于作戏、善于勾起同情,她以为她这么做,明天他就会宣布停止婚事进行?不可能,他不会让她趁心如意!
  第六章
  “我要离婚,我要离婚,听到没有?你这个废物男人,既然不能给女人幸福,为什么要结婚?”
  出租车里,苏真婵朝姜冠耘吼叫,尖锐的嗓音引得司机频频回头。
  对于她的愤懑嘶叫,冠耘司空见惯,不带半分反应,低头,他认真看华计算机里的档案。
  结婚后,他和苏真婵到美国发展牧场与度假农庄相结合的观光产业,五年来,他们之间吵吵闹闹,战争反复上场,苏真婵演足他希望在小书身上出现的歇斯底里,可是他却不耐烦欣赏。
  这些年,他勤于工作,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飞云牧场在美国设立,现在澳洲政府也在向他招手,希望他过去实地考察,确立合作关系。
  可是……揉揉眉心,他累了,只想回台湾,回到他的第一个飞云牧场,坐在菩提树下,好好休息。
  菩提树,飞云牧场有两棵,一棵靠近厨房,一棵在员工宿舍里;一棵绿意盎然,一棵五彩缤纷。缤纷的菩提树下,相恋男女相依,那个房间他保留下来,员工宿舍改建时,也没有动过。
  冠耘不准任何人进入,那里是他的秘密屋,每次回到台湾,他便独自进入屋内,不接受干扰……
  “不准你看计算机,工作、工作、工作,你满脑子只有工作吗?有没有我啊!我说要留在美国,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回来?”
  啪地一声,苏真婵猛然关上他的计算机,强迫他正视自己。
  “你要我把话挑明说?”冷冷地,他抬眉问。
  突地,他觉得身旁女人陌生,陌生的眉眼鼻耳、陌生的表情,同床异梦多年,他发现自己从未认真看过她。
  “说就说,我怕你吗?”
  耸耸肩,完美的胸线矗在眼前,她确是有本钱吸引男人,比起小书瘦伶伶的身材,只有一张脸,教人爱怜。
  “牧场的员工说,要是我不把你带走,要酝酿全体大罢工。”
  他说的是事实,除开苏真婵的麻烦难相处外,她和牧场里许多男人都搞上关系,没结婚的也就罢了,偏偏弄上有妇之夫的经理级人物,让他对对方的妻子难交代。
  他从不在这方面约束苏真婵,如同她时时挂在口中的——他给不了她“幸福”,自然没权利管束她去寻找幸福。
  “哼!他们就是怕管,有哪家老板不用管理下属?”
  苏真婵以为自己瞒得滴水不透,没料到对于她的私生活,冠耘了若指事。
  “我的员工自律性很高。”
  “才怪,那个玛莉整天用一双媚眼勾引男人,哪有心情工作?还有你的秘书林旋雅,谁晓得她的工作是钓老板还是当秘书?我倒觉得她长得有几分像小书,说实话,你是不是假公济私?”
  冠耘不想搭理她,的确,当时从若干应征者当中挑选林旋雅,多少和她的容貌有关,但一段日子相处后发觉,她是个工作能力强、自信满满的女人,和小书截然不同,他无法在她身上“假公济私”。
  “不想理我?真怀疑,你娶我就为了把我晾在旁边吗?既然你要把我晾着,把我晾在美国不也一样?我不管,我一定要去美国,不然我们马上离婚。”她正和美国营业部的经理谈恋爱,谈得火热。
  冠耘瞄她一眼,他从不去约束苏真婵的嚣张跋扈,任由她放荡、任由她无理取闹,就当是惩罚吧!是他选择她,后果自己承担。
  “我说话,你听见没?”
  车子进入牧场,熟悉景物回到眼前,这次回来冠耘没通知任何人,连随行秘书也没带,回国,单纯为休息。
  付钱,下车,不理会身后叫嚣的苏真婵,他走到昔日小屋前,取出钥匙,打开,进屋,锁门,转身,菩提树矗立眼前。
  离开台湾时,他在这棵树上“摘”下一片红色叶子,存入皮夹内,这些年贴身相伴,每每情绪翻涌,取出叶子,思念……
  她说她爱他,她说她受罚,她说——请你记得我。
  午夜梦回,这句话在他耳畔轻响。
  小书成功了,他记得她五官长相,清楚分明,他没有太多她的照片,唯一一张,是他收养她时,为办理证件,去照相馆拍的两吋证件照。照片中,十六岁的女孩,双眼黑白分明,惊惶的眸子里,带着对未来的恐惧。
  他不晓得她怎么能在他的严苛下成长,不晓得她怎能无条件爱恋他那么深切。
  她说要他看清楚,她和文沛铃是不相同的两个人。
  她们的确不同,她跟了他三年,没拿到半分好处,他甚至小气到连个礼物都没送过她,就是工作薪资,她也比别人低一级。
  她始终在付出,一直一直,在小书离开他房间那天,他还在想,要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不论你像不像你母亲,我都决定进行婚礼”。
  可是,她居然走了,不辞不送。
  他的婚礼没惩罚到小书,却重重地惩罚了他自己,是终身监禁,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将小书的画拿去裱褙,他的背影、孤寂的女孩、日落菩提、天真婴儿,一张张、一幅幅,全写满她的心路历程。
  终于,他认清她的爱;终于,他正视自己的感情。五年来,思念将他的爱蒸得浓烈,可惜爱情已远离,他没有后悔余地……
  她还好吧?终于找到一个肯为她买下戒指的男人嫁了吧?也好,二十几年的悲凉日子结束,平顺幸福开始。
  门板上的敲叩声惊扰思潮,冠耘的浓眉往上竖,敲门声停下几秒,再续叩两声。
  那不是苏真婵,他确定,如果是她,她会拿门板当鼓擂打。
  走近,开门。
  门外站的是渟渟——亚丰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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