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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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么回事-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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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系里有人说曾在海边见过他,我就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去到那里找他。

  那是个黄昏,悲伤的故事总是发生黄昏。偌大的海滩上,有一些人踩着沙子在散步,我目光游移,对周围的一切美好视而不见,只想赶快看到他的身影。

  我终于发现他孤零零地坐在远远的沙滩尽头,我就一步步向他走近,看到他在抽烟,旁边已经放着几个烟盒和酒瓶。他神情黯然,眼神阴郁地盯着面前的那片海。

  我在他身边坐下,鼻子嗅到从他身上散发出一种由香烟和啤酒混合着的淡淡味道,我一点不感到厌恶,反而是无比亲切和心疼,这是属于他的味道。

  我不说话,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我第一次看到海上日出的那个晚上一样,挨着他坐在一起。

  我们只是默默坐着,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句话也没说,只有风的“呼呼”声和海水的拍打声在我的耳际边回响,它们仿佛替我们说了很多。

  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坐到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天地变得一片黑暗,整个海滩上只剩下我们两个,整个天地也只有我们两个,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该多好。

  天色很晚了,露水下来了,我已经感觉到了寒意,神思也有点昏沉起来。

  突然他站了起来,我被他的动作弄得清醒过来了,睁开迷蒙的双眼,抬头望着他。

  他弯下腰用一只手把那几个烟盒捡了起来,揉成一团扔在沙滩上,另一只手的手指夹起了那几个酒瓶,然后抬脚向不远处的大海走去。

  我紧张起来了,顾不得两腿酸痛,赶紧站起来叫他的名字:“振海,你去哪里?”

  他不回答我,反而加大步伐向前走,一直走,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我就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跑,他走得太快了,无论我怎样用力,就是无法追上他。

  我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将要被抛下的失落感,我感到害怕,就拼命加紧脚步。

  他走到接近海水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海水在他的脚边扑打,却没有碰到它们。他就木木地立在那里,我喘着气站在他身后,想不出来他究竟要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他使出全身力气把手中的那几只酒瓶狠狠地往海里甩了出去,那些酒瓶落进黑暗的大海后,连沉闷的一声都来不及发出,一瞬间就消失在浪花里。就像投在了我的心湖中一样,连水花都不曾溅起一两滴,就沉下去了,从此永不见天日。

  “我恨你,我恨不得抽干你。”他声嘶力竭地朝着大海喊出了这句话,大海却和任何时候一样,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我的眼眶里涌着泪水。

  我们就站在那里,任大海在我们面前嘲弄般地潮涨潮落。

  又过了好久,他似乎平静下来了,缓缓回过头对我说:“我们回去吧,你会着凉的。”

  我就忍着泪水,把手伸给他,他却没有拉我的手,只有风从我的指间穿过。

  “你累了吗?”他问我。

  “嗯。”

  “我背你走吧,上来。”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我感到诧异,就看着他那张消瘦哀伤的脸,看到一种悲愤的神情,我突然对他的这种异常举动感到无名的害怕。

  “快上来。”他看着我,几乎是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对我说。

  我被他的神情和声音吓得浑身颤抖了一下,手脚发凉。

  他看出了我的疑虑和恐惧,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你害怕吗?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背你而已,我还没背过你呢,我怕……以后再也背不起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沧桑,我一时不明白他话里蕴含着的意思,还是哽咽着趴到了他的背上。他就用双手托住我的双腿,背着我踉踉跄跄地走了起来。

  我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手腕碰到了他肩膀上突出来的锁骨,它们把我的手硌得好疼,他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健壮了。我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我却没有让它们掉下来,我害怕他已经厌烦了我的泪水。

  他就这样背着我沿着那条公路往学校的方向走。路上车辆很少,周围的草丛里是一片虫鸣,昏黄色的路灯下,只有我们两个人黑黑长长的身影。

  我默默地看着我们被路灯投射在地面上的身影,它们开始时很短,慢慢被灯光拉得很长,长到尽头后又短回来。突然我想起了他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怕……以后再也背不起了”,我一时失神,意识到这种静谧美好也许仅此一次,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我心里惊慌起来,就把他搂得更紧。我害怕失去他,害怕失去爱情,害怕失去自己,害怕失去一切。

  我多么希望那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走下去,没有别离,永远在一起。

  但是,只要是路,就总有尽头。我们走到了尽头。 。。

第三节 你的离去
过了一段看似平静的日子,他抽烟抽得更厉害了,喝酒也更凶,不再去海边静坐,像只怕光的老鼠,经常躲在宿舍里不肯出来。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就带上饭菜跑去他的宿舍找他。他开门时,脸上胡子拉碴,眼神还是阴郁。

  这一次我忍不住在他面前掉了眼泪,他就不耐烦地向我骂道:“你有什么好哭的?”

  我就走进去,把饭菜放在他的桌面上,抹干泪水帮他收拾那个混乱的狗窝,又帮他洗衣服。

  他也不吃饭,坐在椅子上抽烟,神情漠然地看着我。

  “你以后不必再这样做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我哽咽着声音问:“为什么?你不爱自己,但不能阻止我爱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这不是同情,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不明白吗?我不想看到你堕落下去,我想让你过得好好的。”

  “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我爱你,我就要管。”我“腾”地一声站起来,眼神倔强地望着他。

  他就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哆嗦了一下,浑身不安起来。

  突然他扑上来抱住我的头狂吻,他的胡子把我的脸刺得发痛。他粗暴地撕扯着我身上的衣物,我一点也没有反抗,就这样任由他发泄。我潜意识里甚至变态地渴望他这样做,还天真地在心里想着“对,就这样,这样之后我们就会好了,一切就会好了。”身体交缠,心灵碰撞的*不仅是种身心*,更是一种精神释放,释放到茫茫宇宙中未知的一角。

  我们就在宿舍的地板上像两只动物一样干了起来,互相纠缠着,一次又一次,大汗淋漓,直到筋疲力尽才罢休。

  我靠在他的胸口抽泣着,满脸泪水。

  他又吻我的头发,我泪如雨下。

  “我还想和你一起洗澡。”他说。

  我们就站在冲凉房的花洒下洗澡,像我们第一次做完爱那样,*相对。他贴着墙站着,像个规矩的士兵,不再用双手触碰我的身体,也不再赞美我的身体,他是否已对它感到厌倦?但是接下来我却看到他浑身颤抖,双眼通红,我知道他在流泪,但不想让我发觉,不想让我看到他懦弱的一面。

  我就伸手搂住他的身体,任水流从我们身上滑过。

  我们穿好衣服后,他背对着我站在通向阳台的门边抽烟,突然他对我说:“柳莎,也许我们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我明知故问:“什么……不会再有?”

  “我们……分手吧,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要离开了。”

  虽然我早已隐隐地预示到了我们之间将会发生剧烈的变化,但此刻我的头顶还是仿佛遭了一个晴天霹雳。为什么它发生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快就到来了?我还没准备好,我无法面对这种突变,我再一次手足无措。

  一时间,我们都不再说话,我感到有风从我的耳旁吹过,轻轻地。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我冷静下来了,镇定地问:“你要去哪里?”

  他不说话,眼睛望着大海的方向。

  “你究竟要去哪里?”

  “离开这里。”

  “那我呢?我怎么办?”我的泪水下来了,他却没有回头。

  “你忘了我吧,好好地生活。”

  “为什么这样说?我们不是鲁迅和许广平,你也不是要死了。”

  “但我要走了……你会有好的未来的。”

  “没有了你,我什么未来都不会有。”

  他的语气急促起来:“我也想要好好地爱你,可事情不是我想就行了的,我无法再继续爱你。”

  我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疯狂地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死都不肯松手。如果当时我有留指甲的话,以我的力度,我十个手指的指甲应该死死地嵌入了他的肉体,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可惜我没有,我的生命中总有太多可惜。

  “你放手吧,我想放开你的手了。”

  “不要,请你抓住我,紧紧地抓住我,不要放手。”

  “我无能为力。”

  “你撒谎,你明明可以。”

  “我不可以,如果我可以,我真想好好地爱你。”

  我哭得更厉害了,涕泪交零。

  “你离开了这里能干什么?”

  轮到他歇斯底里起来:“我留在这里又能干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个废物,他妈的……”

  “废物也可以利用。”

  “怎么利用?什么破文学,让它见鬼去吧。离开了这里,去到外面的世界我至少还能干点什么……世界这么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你会被外面的风浪给击倒的。”

  “我不怕,社会黑暗是人人都知道的,但人人还不是活在社会中。”

  “那是你自以为而已。”

  “反正我要走了,我要离开,我的家人需要我,她们需要我。”

  我不再叫喊了,我明白了,原来我是责任的牺牲品。

  他是一个男人,没有了父亲,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家庭和爱情,孰重孰轻,人们的想法和选择不尽相同,他看重前者,他也选了前者,这就是他的选择。我终于知道他背不起我,即使背起了也不能走太远,他的身上还有其他更重要的责任,所以他才要抛弃我,以便自己走得更轻松。每个人都需要做出选择,选择是痛苦的,有选择就有放弃,所以他暗暗地对我哭泣。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家庭和爱情不可以等量齐观?为什么他不可以既支持家庭又继续爱我?为什么就是要牺牲其中之一?为什么啊?

  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好,反而要提前结束了。

  他说到做到,真的向学校提出了退学申请。

  班主任颜丹婷找了他去谈话,系主任司徒建也找过他谈话,建议他可以休学。但他去心已决,义无反顾,任何人都无法挽回。

  提出申请后,他一个多星期没出现,不在学校也不在海边,不再见我的面,也不接我的电话。

  一个多星期后,学校批准了他的退学申请,他才回来。在交清了一些未结的费用后,他把电脑卖掉了,一些琐碎的东西能送则送,能扔则扔。在这期间,却连我的面都不见,一句话也没有,最后他真的要离开了。

  我打听到他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半在校门口的公车站上车。我没有去上课,一大早就跑去那里,靠在一棵棕榈树后面站着。我不想乞求他留下来,我知道他也不会留下来,我更不想我们离别时只剩下眼泪和厌恶,我的要求很微小,我只要见到他,只要见到他就足够了。

  我穿着那条我们去广州时买的粉蓝色裙子,带着他送给我的那只翠绿色手表,就站在那里等着。

  十点过后不久,他从校门口出来了,身上也穿着那次一起买的牛仔裤和T恤,背着一个背包,身后拖着一个行李箱,像个观光客似的,就这么简单地来简单地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脸在我的视线里出现时,我的身体抽搐起来,我突然冲动地想奔上去和他打照面,想抱住他亲吻,想质问他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地弃我而去。可我的双腿重得像被灌满了铅一样,怎么努力也抬不起来,就是定在那里无法移动。我竟然只能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他混在一些要进城的村民中间,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毫不在乎。人潮拥挤,我的眼里却只有你。为什么不转过头?为什么不转过头来发现我?发现这个痴痴地爱着你,这个把一切都给了你的女人。

  可我在内心里既渴望被他发现,又害怕被他发现,心绪烦乱,大脑混沌得像一团浆糊。

  我想他是知道我在看着他的,他却决绝地没有回头。汽车来了,他提着行李脚步坚定地上了车,汽车毫不知情把他带走了,把我的一切带走了。

  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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