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戏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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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戏憨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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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
  这是兰老爹生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缺憾,他人老体衰,纵使满肚善心热肠,却也没那体力日日推着油车四处卖油,没想到这事到了兰青手上便有了转圜。兰青是个比兰老爹更刻苦,也更憨实的男人,一听老父愿望再加上乡亲们渴盼表情,他二话不说便接下了这担子。
  恋叶头一回遇上兰青,刚好就是在他卖完油要回家的路上。
  这会儿兰青正高举油壶,分毫不差地将菜油注进。“谢谢。”他望着付钱的老妇由衷道谢。
  “今儿个比较晚呐,烂好人!”兰青身后传来声响,他回头,只见一名手拿摺扇,身着白衫的男子朝他缓步走来。
  “是啊。”兰青朝他微一颔首。
  来人名唤唐津,是个颇有智识的少年公子,要比兰青少上三岁,是少数不觉兰青寡言,仍愿意与他交谈的朋友。至于这“烂好人”的名讳,则是唐津帮兰青取的绰号。自有回听见兰青提起,他在贫区跑这么一趟,一次还揽不到一文,唐津即奉上此三字做为兰青的代名。在当时百个铜钱才能换上一文,千文才是一两,堂堂油坊老板成日竟做傻事,不是烂好人要说他是啥?
  “兰爷,给我五铜钱油。”
  客人上门,兰青旋即回身接待。
  唐津在兰青身侧转了—圈,—下瞧出他眉宇间的不同处——感觉就像发亮—般,兰青的眼底眉稍,全染上一股明亮春意。
  “怪了!”一等客人离开唐津马上趋近。“你……今天不太一样噢,烂好人!”
  “有么?”兰青不解地摇着头。
  “你少瞒我!”唐津手里扇子一指,铁口直断。“瞧你眼角生春,唇边含笑,男人只有在一个时候会有这脸色。说,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
  这么厉害!兰青望着唐津。
  “是。”素来不会说谎的他,只得老实招供。
  他就说他绝不会看错的么!唐津得意地勾住兰青肩膀,小声追问:“是哪家的姑娘?”
  这问题倒真问住了兰青。他呆呆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唐津,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他喜欢的心上人,其实——是个男孩。
  “嗳!干么发愣?”唐津不耐烦地顶顶兰青肩膀,可他只是尴尬一笑。
  兰青这家伙反应虽然慢了点,可唐津知道他不会说谎,向来有问必答,这会儿吃着了软钉子,唐津不太开心了。
  “好吧好吧,是哪家的姑娘不能说,那我问别的总行了吧!”唐津拍拍兰青背脊,朝他挤了挤眼睛。“进展到什么程度啦?”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兰青脑中登时浮现他与练兄弟做的那些事……赧然地笑了。
  一旁窥视的唐津顿时傻眼。他瞧兰青笑得一脸恍惚,定是跟那个姑娘偷偷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别跟我说你已经把人家给吃了!”真真看不出来啊!唐津连连摇头。
  那“吃”字教兰青猛地回神,两人目光一接,兰青竟然脸红了。
  他脑中不自觉浮现昨晚画面——练兄弟张着小嘴,在他腹间硬挺上上下下……移动……
  “不会吧?!你真的吃了人家?”唐津大叫。
  “不是……”兰青想辩驳,可是话到嘴边才又想起,难不成他要告诉唐津,被“吃”的人是他?
  “你你你你……”令人发指啊!兰青这个愣小于!唐津手指发颤地指着兰青。
  说实话,唐津所以会与木头木脑的兰青来往,全是为了“同病相怜”四宇。唐津今年二十有四,可生性胆小的他,却始终鼓不起勇气踏进花楼,本以为再惨也还有兰青这家伙“作伴”,没想到眨个眼,他竟已然摆脱“童子”身了!
  兰青不懂唐津怎么一下怒一下悲的,正愁不知该怎么安慰开导他,唐津已自行回复平静。
  说见不得人好也是,唐津就是不愿见兰青比他还早得到幸福!他一会儿脑中转出了个主意,只为瞧兰青出丑——他以为会看中兰青这二愣子的姑娘,不是瞎了眼就是瘸了腿,总而言之,不会是个美姑娘。
  “喂,烂好人,你什么时候要请我喝喜酒?”
  兰青一脸愣愣,答不出话来。
  唐津噼哩啪啦骂道:“别跟我说你不打算负责,大丈夫敢‘做’敢当,你有胆吃了人家就要把人家娶进门,我等你帖子,你听到没有?”唐津揪着兰青衣襟,一副不得到允诺誓不甘休模样。
  在这种情况,兰青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唐津一脸满意地松开手。“很好、很好。”但才往前跨了两步又回头提醒。“记得,我等你帖子。”
  唐津边迈步边在心头揣想当时画面,现在就等烂好人大喜之日,他再进兰记好好嘲笑一番——谁敦兰青要撇下他,迳自终结他“童子”之路,活该!
  这会儿唐津得意,但可先行一提,待日后他瞧见他口中“烂好人”之妻,竟是美艳不可方物的花恋叶——就知他表情会多精彩!
  兰青果如唐津所想般苦恼。对恋叶负起责任,他当然是万分乐意,可现下有个问题——男子与男子,真的可以成亲么?
  回到兰记,兰青一个人定到佛堂,望着桌上神主牌发愣。他想起娘死前叮嘱,要他帮自己找个好姑娘成亲生子,她希望有个人能帮她好好照顾他——兰青自桌上取下弯月状的红筊,握在手心诚心向爹娘祈求。
  虽说他现下心上人儿并非女儿身,可他想待他好,想保护他的心意,却是一辈子不会改变。
  “叩答”一声,红筊落下,见一正一反,兰青含笑叩首——
  “谢谢爹娘,你们放心,孩儿一定会遵守承诺,明日,明日等练叶进门,我一定带他来见你们。”
  准卯时三刻,恋叶娇俏身影出现在兰记油坊,兰青正要进厨房帮她打点吃食,恋叶纤手一拉,硬是将他拉回跟前。
  “喂,你昨天说你带猫儿到牌楼那‘散心’,那我呢?”恋叶指着自己鼻头。
  “我这么大个人也能一块带上去么?”她昨儿个整天都在想这件事。
  兰青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现在么?”
  恋叶白他一眼。“不现在难不成一年后啊?”她扯扯他的衣袖。“到底行不行啊你?”
  兰青微笑,后抓住恋叶腰肢,一下便带着恋叶跃上屋檐。
  恋叶惊讶地望着飞快掠过眼前的风景,开心大叫:“哇哇……我在飞耶!”
  恋叶素来活泼好动,还未被卖进花楼时她最爱逗留之处,便是高高的枝头上。曾有邻居小孩笑她是鸟儿转世,否则怎么会一张开眼睛,她便要往枝头上跑?
  但恋叶再爱爬树,总也有她无法构及的枝干,那时她便会站在矮处遥想上头风景——如果可以,她多想化身鸟儿,飞到天上一窥天际风景。
  不过片刻,兰青已将恋叶安稳送至牌楼高处。恋叶一站稳,便急急往围栏奔去,后甚至还爬上石栏,朝天伸直了手臂大叫。“好凉噢!”
  高处风强,阵阵大风将她衣摆吹得飘飘,仿佛下个眨眼她便会跃出石栏,化身为鸟儿一般——从她亮起的双眼,便可知她此刻多么开心。
  看着恋叶的侧脸,兰青心想——原来要讨好练兄弟这么容易,那明天、后天,只要练兄弟愿意,便要时常带他到高处吹风,让他露出愉快笑脸。
  “喂,木头!”面向着前方的恋叶唤。
  兰青靠到她身侧,仰头望着她晶灿灿的眼眸。
  她侧头朝他一笑。“如果能够一辈子待在高处,无拘无束,该有多好?”
  “你喜欢高的地方?”
  “嗯。”恋叶点头,张开手臂想要触碰将亮的天际似的。“我常常会想,为什么我不是鸟儿呢?如果我是只鸟该有多好,想要到哪,双翅一扬啪啪啪就可以飞过去……”
  兰青眯着眼想像那景况——练叶变成鸟,啪啪啪往天上飞,那自己是不是也该变成鸟,陪着他飞起飞落,随时保护着他?
  “我——适合当鸟么?”兰青突然说话。
  恋叶转头看他,一笑。“你?!你不是木头么?”
  “我是木头?”兰青皱眉。“但你是鸟,那万一你在飞的时候有了什么意外,谁来保护你?”
  “呸呸呸!”恋叶斥道。“什么意外?胡说!”不过她可以理解兰青为什么这么说。“喂,木头,上来。”
  恋叶拍拍身侧石栏要他一块坐。看在她今天心情很好的分上——恋叶咪咪一笑,她愿意给他一点甜头。
  “我跟你说——我当鸟,你就当我的木头,不管我去再久、再远,只要知道你在,我就不会迷路,我一定能在远远的地方,瞧见你在等我。”
  兰青看着她轻轻一点头。“好,我们就这么说定,我当你的木头,永远等着你回来。”
  恋叶笑,后回头,看着远方天际,吟唱她童年时胡乱改编的歌句。“鹰舞处,心无可依。鹰旋处,只有凄凄——”
  她嗓音清脆了亮,混着呼呼风声直窜兰青耳际,他半闭着眼睛聆听,刹那间,他仿佛可以见身旁的恋叶,羽化成鹰,直冲上天。
  “霞色雨中,兰草戚叹,树高千丈,无枝可依——”
  而他,正是他倦了时将要来栖歇的大树。
  “心在何方?方寸之间海角近。心去何方?万里云中虚空藏——”
  余音袅袅,顺着溢出的金光卷入天际,兰青张眼,侧头注视合嘴思索的恋叶。
  “我会在的。”彷佛听见了恋叶的心声,兰青竟能正确无误答出她最想听的誓言,“你的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细心保护,绝对不会伤它一丝一毫。”
  恋叶心里一动,眼泪差点落了下来。自七岁被卖入花楼,她便对人性不再抱持希望,连亲生的爹娘都不愿意要她,这世上还有何处会是她的归依?
  但兰青承诺,他永远会在。
  “谁知道。”恋叶揉揉眼睛不愿让眼泪落下,嘴里嘟囔:“好听话谁都会说,可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跟我来。”他朝她伸出手。
  恋叶瞧他一会儿后,将自己的手掌搭上。“要上哪?”话才刚说完,眨眼间兰青已然抱着她跃下牌楼,恋叶望向前方,一下认出是要回兰记的方向。
  兰青将她带进佛堂。
  恋叶朝桌上一瞟,正纳闷兰青意图,兰青已然屈膝跪下,对着他爹娘牌位说话:“爹、娘,旁边就是我昨天说的人,他叫练叶,我想爹一定认得……”
  “你在干么?”
  “在跟我爹娘介绍你——”兰青转头微笑。“然后,也是在跟你证明我刚才的话,全出自真心。”
  恋叶自鼻里一哼气。“嘴巴说一说、腿跪一跪事情就会成真?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当然不只这样。”兰青站起,后看着练叶虔诚问:“练叶,你愿意‘嫁’给我,后半辈子交由我照顾你么?”
  恋叶瞠大双眼——她她……有没有听错?他要她嫁给他?他发现她是女的了?
  兰青摸摸额际腼腆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答我世间没有男子跟男子成亲的例子,但我要的不是那个形式,而是我想照顾你、保护你,就像丈夫照顾他的妻子一样……”
  原来——他还没发现她是姑娘家!恋叶暗松了口气,但同时也觉得好笑。这愣木头,竟然会傻到跟一个男子求亲?有没有搞错?
  “你愿意么?”兰青一脸期盼。
  “但我们俩认识不过几日……”她清亮的大眼滴溜转了一圈。
  “我并不是要你马上答应,我只担心太晚说,你会当我没有诚意。”
  这倒也是。恋叶嘴儿一抿。“那我的过去呢?你全都不在乎?单凭你爹认识我这一点,你就相信我是个好人?难道你都没想过我其实是在骗你,你现在看到的我,跟平常的我完全是两回事?”
  恋叶在暗示,她不相信兰青从不曾怀疑她,为什么她总是在天将明未明之际现身?为什么她会懂那么多男女情事?还有,为什么她始终不肯言明她住在何方?
  倘若今天两人身分互换,恋叶心想,她压根儿不会跟他说话——一个连家在何处都不肯言明的家伙,要人如何相信?
  但兰青就是如此相信着恋叶。
  “我不懂你说的那些事,我只知道我见过你最真实的样子。”兰青一双黑瞳被外头阳光照得灿灿,恋叶几乎可以在他眼里瞧见他的心。“就是刚才坐在牌楼上高歌,要我当他的木头,等他的那个人——”
  望着他的眼,恋叶竞有种被赤裸裸看穿的赧然,她急忙将头别开。“孩子呢?要了我就等于无法传宗接代,你不在乎?”
  “这事我已经事先跟我爹娘告罪过了。”兰青朝牌位那瞥了一眼。“他们的答案是好,他们接受我的决定。”
  被打败了!恋叶揉揉额头,不得不承认兰青实在厉害,在她眼中所有是问题的问题,他竟然都没有问题!
  “你这样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不要紧,我愿意等。”兰青跨一步定到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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