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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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魂记-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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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佳媛刚坐下,便又迫不及待地询问她父亲:“爹,你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仅仅几个月不见面,他就不喜欢我了吗?”
  她爹哭丧着脸说道:“儿啊,你有所不知。那天你倒在地坪之后,我们以为是他变了心,给你下了毒。我们一个村的人去了付元嘉的家里,给他家‘闹人民’了。”
  外公给我复述这段往事的时候,隔壁村里刚好也“闹人民”了。“闹人民”是画眉村周边一带的方言,我也不知文字是不是正确,只能用同音并且近义的词来表示。“闹人民”算是湘北地带的民间陋习,为的是怕出嫁的女儿在公婆家受欺负。如果出嫁的女儿在外受了气挨了打,回到娘家告了状。娘家的所有沾边不沾边的亲戚都可以去她丈夫家闹事,并且娘家的亲戚都有义务去“闹人民”,不闹就算是不情义。
  “闹人民”的亲戚可以打女方的丈夫,可以砸公婆家的房子和家具,借此警告公婆家——不要以为娘家没有人,不要以为娘家嫁出去的女好欺负!
  如果女方因为公婆家的矛盾被丈夫害死,或者女方自己寻了短见,这“闹人民”就更厉害。不但把她丈夫打得遍体鳞伤,不但将她丈夫家房子砸烂,东西抢光,还要呆在那里大吃大喝,直到将她丈夫家弄得倾家荡产。
  现在在我家乡那边,如果见到正在吵架的夫妇,偶尔还能听见女的说:“你别以为我好欺负,别以为我娘家没有人!有种你再试试,我要你尝尝‘闹人民’的滋味!”这些话要比“再怎么怎么我就死给你看”霸气多了。
  因此,当吴佳媛的父亲说出“闹人民”三个字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我……”她爹来来回回走动,“我怎么知道你还会活过来呢?”
  她娘接口说道:“我是亲眼看见付元嘉叫你出去的,等过一会儿我出门,就看见你倒在地上了。难道不是他害的吗?我们一时心急,就将他们的迎亲的人打走了,又闹到他家里去了。那小子却一口咬定不是他害的。”
  吴佳媛流下两串泪水,哽咽道:“真的不是他呀……”


☆、半死的状态

  吴佳媛一边抽泣一边给她父母讲,她是如何被野狸子骗,如何半途碰到酒爹,如何被歪道士送回来的。
  她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们赶走接亲队伍几天之后,有个法师模样的人来我家询问有没有看到野狸子或者不是附近的人走过。原来那个野狸子是被法师追赶啊!”而后他狠狠叹气道:“哎,我们冤枉了付元嘉啊!”
  她母亲走到歪道士面前,要给他下跪。歪道士连忙将老太太扶起,客气道:“她帮过我,我自然应该帮她。受不得您老人家的跪拜。”
  吴佳媛双目失神,怏怏道:“这下可好了!他不会接纳我了。”
  她父母都沉默不语。毕竟事情是他们莽莽撞撞做出的。
  歪道士插言道:“那可不一定。这样,你亲自去一趟他家,给他赔礼道歉,也许他会原谅。这事情也不是你爸妈情愿的,他应该能理解。”
  她父母连忙附和道:“是啊。要不你就去试试。谁都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他也是真心喜欢你。错事是我们办下的,与你无关。”可是他们说话明显底气不足。
  吴佳媛叹气道:“也只有这样了。”
  歪道士说道:“要不过些日子再去吧,命魂离体太久,身体长期处于半死状态,现在关节和血液都还没有缓和过来,路上恐怕遭遇变故。”
  吴佳媛又使出了她做千金小姐的脾气,毋庸置疑道:“呆会就出发,我已经决定了。谁劝也没有用。”
  她父母知道她的性格,见她已经决定,便马上去准备吴佳媛拜访要用的东西。
  歪道士见无法阻拦,便说:“要去也行,我给你画个护身符,帮你的魂魄持定。那我在这里多留一天,等你从那里回来我再走。只是住在这里就要给你们添麻烦。”
  吴佳媛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本来就应该多留你在这里住几天。”
  歪道士要了几根香,一块墨,一块红布,一支毛笔,一卷红线,便躲进偏僻的房间去画护身符了。
  不到一个时辰,她父母将马车和礼品都准备好了。歪道士将新画的护身符折叠起来,用红线捆好,送给吴佳媛。
  因为怕付家人见了她父母记起仇恨,吴佳媛坚持一个人去。
  车夫叫了一声“起”,马车便出发了。
  歪道士跟着马车跑,再三交代道:“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千万不可让护身符离开身边,也不可拆开红线。”
  吴佳媛点头。
  歪道士放开马车,气喘吁吁。
  歪道士脚边的猫咪望着远去的马车,肚子里发出咕咕咕的闷声,似乎它也有什么话要给吴佳媛说。
  “如果你是付元嘉,你会原谅她吗?”歪道士问猫咪。
  猫咪甩了甩头,咕咕咕的走开了。
  当马车在付家的门口停下,吴佳媛从马车上走下来时,付元嘉正坐在门槛上捉头发里的虱子。他专心致志,似乎没听见车的轱辘声和马的呼哧声。当吴佳媛的影子挡住他头顶的阳光时,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吴佳媛面对他的时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付元嘉看着吴佳媛非哭非笑的脸,停顿了两秒,然后大叫一声“妈呀”,甩手朝屋里面跑。


☆、活着的鬼

  “鬼来啦!爹,娘,快把门关上!”付元嘉在屋内大喊大叫。随即吴佳媛听到“咣”的剧烈的关门声。
  吴佳媛四下里看了看,到处都是破破烂烂,想起以前来付家是的豪华气派,不觉心底一酸。她迈开沉重的步子,朝关着的门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敲开那扇门,也不知道敲开了又能怎样。
  付元嘉的父亲在屋里喊道:“媛儿,我们嘉儿没有害你,你不要找他啊。”
  吴佳媛走到关着的门前,忍住泪水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要害你们。我来找元嘉说说话。请您开开门。”
  屋里没有回答声,却听见付元嘉的母亲悄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吴佳媛听见一阵鸡叫声。她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便将耳朵往门上贴。
  她的耳朵还没有完全贴上去,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付元嘉的母亲一手端着碗,旁边付元嘉手里提着一只鸡。
  吴佳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付元嘉的母亲便将碗里的东西兜头朝她泼了过来。吴佳媛躲闪不及,被红色的腥味液体淋了一身。是鸡血。
  付元嘉的母亲后退几步,紧张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吴佳媛,将瘦弱的付元嘉护在身后,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鸡血的阳气最大了,她一会儿就会没了。”说这话的时候,那只还没有死透的鸡挣扎了几下,吓得神经衰弱的付元嘉将那只鸡扔了出去。
  四个人隔着一条门槛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谁也不动一下。
  最后吴佳媛的双腿打晃起来,哭丧着脸,想哭又不敢哭,想走又不甘心这么走,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付元嘉的母亲见她双腿打晃,扯了扯付元嘉的袖子,小声道:“你看,鸡血开始起作用了。她扛不了多久的。”
  付元嘉的父亲伸出双手,哀求道:“真不是我儿伤害的你,求你放过他吧。我们家被你们家的人毁了,我都不怪,只求你放过我儿。”
  吴佳媛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终于放声哭起来。
  这时,几个路过的人听到哭声,走了进来。他们见了此番情景,都大吃一惊。一个人急忙上前扶起浑身是血的吴佳媛,对门槛里的三人说道:“哎呀,你们怎么拿鸡血泼人家呢?怎么闹得这样不可开交呢?”
  付元嘉的母亲指着吴佳媛道:“你们别碰她!她是鬼!”
  “你弄错啦。她身上有热度呢,不是鬼!”扶起吴佳媛的人说道。
  付元嘉听了,慢慢挪到他母亲前面来,盯着吴佳媛看了片刻,然后伸出手来碰触她的脸。指尖碰到她的脸时,他浑身微微一颤。
  吴佳媛忍住了哭,呆呆的看着付元嘉。
  付元嘉的喉结滚动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来:“你真的活着?”
  吴佳媛一阵眩晕,还是勉强站着,轻轻的点头。她将歪道士交给她的护身符贴身放着,她感觉到护身符正在慢慢变热,烫着她的肌肤。仿佛正是那点热量,使她冰凉的四肢不至于失去知觉。
  付元嘉的手软了下来,轻声道:“那就好。”
  吴佳媛盯着他的表情变化,每一个毛孔的动作都收入眼中。她不知道他的脸上即将展现的是喜还是怒。他脸上的表情,决定着她的命运。或者说,他脸上的表情,直接影响她自己的决定,两种极端的决定。


☆、悬浮的鬼火

  “你还没有过门,我家就闹过一次人民了。真好。”付元嘉转过身去,朝自己的卧室走。
  吴佳媛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顿时心中一凉。她朝他的背影喊:“付元嘉!你可要想好了!”
  付元嘉停住,哼了一声,道:“是不是如果让您大小姐不如意,就还要带着你们吴家的人再来闹一次?”
  吴佳媛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变得重重叠叠。她长长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去接你的那天,你跟谁出去了?你娘老眼昏花,错把你的老相好看成我了吧?”付元嘉冷笑道。
  “你……”吴佳媛说不出话来。
  付元嘉仰天大笑:“哈哈哈,我真是冤大头啊!你不愿嫁给我,却跟老相好串通,假装晕倒在地坪里,不想我迎娶你到这里来。你爹娘却把我当成负心郎,将我弄得倾家荡产。”
  吴佳媛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说道:“是哪个嚼舌根的人说我有老相好?我跟你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相信我?”
  付元嘉道:“我开始是不相信的,但是后来人家提醒,那么重要的一天,你爹居然还在外经商,没有回来准备。不是反悔是什么?”
  “我爹……”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只是好笑,你竟然已经装了,还有脸来我这里?良心发现吗?还是老相好出了变故,你又想来找我了?”
  吴佳媛感觉胸口压了一块石头,透不过气来。“你居然……”
  付元嘉不等吴佳媛分辨,将门摔上。那个门本来就破,经他这么一摔,上面的木板就掉了一块下来。
  吴佳媛的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体从扶着的人的手里溜了下来。
  扶着她的人连忙喊道:“快来帮一把手,她要昏厥过去了。”
  旁边一个妇女上前来,用大拇指死死掐住她的人中。
  付元嘉的父母摆手道:“你们要帮她,就把她弄回吴家庄去吧。万一她在这里死了,她们家里不知又要怎么整我们呢。”
  这帮人便将她搬回马车,叫车夫送回了吴家庄。
  歪道士和吴佳媛的父母见车夫将吴佳媛背进门,立即知道不妙。几个人慌慌张张将她安置在闺房,又叫医师把脉开药。吴佳媛的脸色这才泛出一点正常人的血色。
  可是,第二天早上,吴佳媛的母亲端着一碗鸡汤去开女儿的门,却发现吴佳媛已经悬挂在半空了。
  外公说,歪道士不在画眉村的那些天,田野里的青蛙的叫声都要比平时响亮好几倍。呱呱呱的声音吵得村里的人晚上睡不着。还睡在摇篮里的小孩子晚上醒来,跟着哇哇哇哭。仿佛它们合伙说好了,要趁歪道士不在的时候叫个够,哭个够。
  一天晚上,外曾祖父正在老河边上乘凉,青蛙的鸣声像涨潮的河水一样到处漫延。突然,青蛙的鸣声嘎然而止,静得让人担心。
  这时,外曾祖父看见歪道士拖着疲惫的脚步从远处走来。那只猫咪的眼睛像悬浮的鬼火一般。
  歪道士经过外曾祖父身边的时候,突然叹息一声,说道:“哎,她还是死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外曾祖父听。
  外曾祖父不知道他和酒爹的事情,当时不知道歪道士说的是谁死了。
  过了七天,歪道士正准备出门,却听见了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来者正是吴佳媛。她的脸苍白如纸,脖子上绳子勒出的痕迹清晰可见。


☆、老死的那一天

  “你怎么来了?”歪道士惊讶的问道。
  “我已经死了。”吴佳媛说道。
  “我知道。”那时候,歪道士的眼睛和鼻子已经有些歪曲了,从他的脸上很难分辨喜怒哀乐。当然,也很难分辨是不是惊恐。
  “我说过,我要报答你的。”吴佳媛幽幽的说道。
  歪道士勉强笑了笑,笑得很丑,说道:“我说过,无须报答我。再说了,你不是也帮过我抓猫妖吗?”猫咪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走了出来,轻轻依靠着歪道士的脚。歪道士俯身将它抱起,放在怀中。
  吴佳媛看了看那只猫咪,说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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