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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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路过-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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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最喜,饭后嚼舌添油,可叹皇上曾经的文治武功不世圣明,晚年竟禁群臣言此,圣上铁腕撼天,朝臣无人敢谏。
「每两年列位栋梁聚此小试牛刀,是我朝廷期盼乐见之盛会。腌臜会有七日,今日先品佳肴,再揭题目。诸位请——」
「信阳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于是觥筹杯盏,往来交错,把酒言欢好不热闹。郑显执箸不下,不着痕迹扫视席间。右首是控制敛都与京城一线盐粮贩运的伍诚,与十皇叔沆瀣一气蝇营狗苟。这一片心脏地区在他们影响之下,是肉中之刺。旁边紧握敛、京、黔三城鲜货生意的尤其宣勉强可以挤入敛京线分一杯羹,将之拉拢与王代的三州势力合围,有可趁之机。可惜抢不到伍诚的航线马道,终究不成……万水势力被姓风的小子撬走,西北无论士农工商、朝堂江湖都被山水渡控制,西北归心不易。南边混乱,各自为政。印封良有钱可以卖国,许晋梓济世不问时事,一个收的拢抓不牢,一个清高不烦实务……还有邘州。邘州这个人,出现在诡异的一天,又出现在邘州这个地方;饶是暗羽卫通天彻底也查不出属于何方势力……郑显的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筷子一拍,身边暗羽卫没来由集体心惊。
郑显看着那边正在啜手指的某人:颈部无结、胸前隆起、腰肢纤细,面庞俊秀娇俏,这是暗羽卫资料上的男子么?!
「本王一直以为,邘州『小财神』柴洛槿是位公子,原来是位绝世的佳人啊——」
柴洛槿瞄瞄满座目光不好再啜手上鸡汁,只好擦手道,「王爷莫怪,区区喜着男装而已,无意欺人,区区也不曾说过是男儿身啊。」
众人谅她少年心性,又纷纷笑赞她才智佳人,此话遂渐渐淡去。不过此刻有人却直想杀人——信阳王身边瞠目结舌的暗羽卫,还有漂亮胡子打结的闻先生。
柴洛槿玻璃杯中忽然落了点灰,抬头看看梁上孜孜不倦假装自己是只壁虎正不停记录的男子,很无奈的摇头。从一进来就有一群巨型壁虎和蜘蛛趴在角落里墙壁上,易容得极为可笑还很堂堂的认为没有人发现,不过因为他们实在源源不断驱之不竭,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都颇为习惯。「闻……」闻先生左脸青右脸白,撇头不理。「小蚊子……」忍怒……「闻儿……」「……主子何事?!」「那些人……」「……无需理会。」
柴洛槿于是继续吃鸡,瞥见风无名在对面眯眼看她手中那只油亮鸡腿,柴洛槿赶紧把鸡腿从头至尾舔唆一遍,笑咪咪对他说,「风公子看中了?区区就割爱与风公子吧,闻,快给风兄送过去……」
风无名一副欲呕模样,赶紧挥手谢绝,偏头与身边斗篷公子说,怎么会是女子……
酒足饭饱,歌舞谢幕。郑显拍拍手,四位力士抬上一只蒙布笼子。群商看入堂中,这可能就是今年腌臜会题了。郑显从袖内掏出一只木梳,古朴无奇,「今年题目,是卖梳子与和尚。与往年相同,不借力不使暗,全凭诸位一己之力。」堂下稀疏有声,题目素来刁钻,不刁钻也有负与会的人中佼佼之名了。「胜者奖励是——」笼布被拉开,抽气声骤起。四只偏大雪白鸽子立于笼中,爪子赤红,眼泛碧泽。「天下七绝之——附骨鸽两对。」
四周默默,柴洛槿左右打量,看闻先生表情都有些悚然,笑道,「肥倒是肥,烤来吃不错。」四下起了一片笑声。

四、王爷真伪君子

一双素白莲足在水中画圈摆动,柴洛槿拢拢耳边垂下的发丝。方才给闻先生赔了一顿饭的不是。闻先生端庄人品,八斗才学,堂堂咸临府大管家被拐来当师爷已经极为屈就,偏偏自己左一篓子右一花样。谁说她贪玩扮男人,好玩个球,前胸压得一马平川,腰上要缠七八圈……女子可以出士可以为商,这个地方果然不一样,这样岂不是跑得更远了,糟糕啊……
看着远处屈曲层叠的小石嶂,几处篱笆围绕。别庄依山而建,引水成湖。明明是庭院却清新如旷野,让她一瞬误以为进了哪里的平湖小山——王府别院果然难以流俗。与会的富豪大都在敛都有宅邸,她没有,又住不惯(舍不得钱= =)外面客栈,信阳府管事于是礼邀她住在信阳王的敛都别院。
第二次借拢头发偷看那边花圃里除草的漂亮小仆,柴洛槿暂时觉得生活无限美好。
「窥观女贞,亦可丑也。」
柴洛槿回头,看见紫衣男子长身玉立树旁。眉清,唇薄,眼半眯,似有些疲倦。「王爷笑话了,区区童观野视而已,小人无咎。」信阳王缓步走过来,瞥见柴洛槿一双赤裸莲足,顿住脚步。柴洛槿倒是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很积极地拍拍身边地面,「王爷坐王爷坐!」郑显只是站着,望湖岸垂柳,四野寂寂,虫鸣甚嚣。
「小财神祖籍何处?」
「前世洞庭畔,今生玉水边。」柴洛槿偏头笑,看这少年王爷作何反应。
郑显果然眯眼看过来,看眼前人一眨不眨双目直视自己,微怒,「本王诚问。」
「区区无欺。区区自天外来,时间不同,大约空间也不同。阳春里三月十五生于八百里烟波浩淼的洞庭湖畔,虽然已经没有八百里了,长于桀风傲骨的楚湘之南,家有一母,有养子一个,无父无兄,勤劳操持养家糊口全靠自己。十七岁完太学,十八从商。有庄园别墅十数处、宏伟产业过千万,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聪明有辩才、玲珑解人意,貌似出水芙蓉、心如剔透水晶。喜欢鸡腿和美男,吃得不多用处不少,娶来当老婆最好。唯一的缺点是不擅走路跋涉,臀虽不大但是圆,一年生俩两年出三,又能日赚斗金可以让夫君省心……」柴洛槿见信阳王脸色已近爆发边缘,连忙闭嘴准备捞鞋子跑路。
郑显深吸一口气,立在柴洛槿退路上。「小财神真是好爽利女子,本王有话想问。」
「信阳王果然真虚伪君子,有事直说无妨。」柴洛槿百无聊赖望着这个讲话十八弯的王爷美人,暂且为他那张脸忍耐一下。
郑显已是薄怒欲发了,「本王不论柴姑娘来处,只问小财神想往何处去。」
「现在有点想去茅厕……」
「……」
「玩笑玩笑,王爷经纬天下负重在心,要常笑才能驻颜哪……区区知道表面升平盛世下面激流暗涌,大江南北蠢蠢欲动,不过初来乍到还不明白怀中明珠作何感想,姑且观之,明珠总要往明处投嘛。区区不过三等人才,还无人肯来渡化,王爷暂且放心。」
「……你看信阳府光线可足?」
「有明有暗,明的亮眼,暗处惊人。我胆还不够大,养段时间看看。」
郑显撇嘴笑笑,知道小人当利时最为诚恳,大约她说的有几分实话。
柴洛槿心跳就这么漏了几拍。果然美人临世就是要倾倒众生的,笑起来犹如清风拂面细雨及肤,连细碎的发梢衣角都要飘起来,真忍不住想去戳戳那两个酒窝……
郑显捉住柴洛槿努力戳他脸的小手,也不生气。只是端详了一下这个虚实飘忽的女子——穿男装却不束胸裹腰刻意掩饰,头发随意一束,好几溜发丝顺颊边滑下,眼里一片贼亮亮,恨不能告诉全世界她就是离阳光最近的人……轻轻拿下她的手,郑显对这样可以心无芥蒂骗人、面容诚恳欺世的女子殊无好感。
可惜柴洛槿此刻却觉得生活果然是相当之美好极乐,遂真诚明媚地对郑显笑道,「王爷一笑解万人忧啊,笑起来人就小多了,你肯定比我小,以后就唤我柴姐姐,我保护你!」郑显扬眉看着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松手抽身不语。垂柳随风,发梢如柳,果然天下人都执迷这样的皮相么……移步看着水中自己酷似父王的脸,郑显眉头微微蹙起。秋水如愁,缓缓,流不动。柴洛槿轻轻看着水边雾绕的静默男子,知道王孙贵胄总要自寻烦恼强说愁肠,于是自己四顾感受山风水韵。忽然见他缓缓抬手抚在脸上,手渐渐成爪往脸上抓紧,像要撕下那张附骨的华丽面皮,有些惊讶,缓步移过去。
郑显倏然回头惊觉后面还有人,有些恼这样的无心动作被她看见,遂冷脸看她过来。柴洛槿离一段距离站定,似笑非笑端详半晌,看得信阳王的眼眸由清冷变为肃杀,遂轻咳道,「王爷在上,区区有句话不得不问。」
郑显冷笑等着她开口。
「请问……茅厕在哪里?」
「……」
「啊,王爷在上,还有句话区区很真诚地想倾吐出来……」
郑显等着。
「明明自视甚高照影都会自怜,临水顾盼居然摆出愤怒样,您果然相当虚伪啊——」踢开好几个石头转身飞奔……

五、功成何须脚踩地

敛都有什么谐闻趣事、敛都有哪些好玩地方?不能问纨绔子弟也不能问王孙重臣,问文人,问墨客……
「遥远西边有个美人姓宙名海伦,美若天人,不可方物。她小时候被枭雄题羞死掳走当童养媳,后来被其兄卡死他救回来又被继父强嫁给食不到的国君莫捏老子,可谓红颜命舛。这位倔强女子不屈强权不服天命,(|。。)跟两情相悦的情人私逃去特容易国,正在海水边煨虾米吃,遇上国主微服。国主慕其天人之姿一见倾心再见倾国,江山也不要决心成全佳人与才子的爱情。食不到与特容易开战,那一仗天地掩目惨不忍睹,流血漂橹飞雪带红,特容易举国尽毁……」说话人悠然喝口水,又整整衣襟,满座听众催促,「……那食不到的莫捏老子追讨海伦势在必得,一路烧杀一路抢掠。美人海伦痛心自责、愧疚疲累,与情人车马不停逃至千几城附近,千几城有将军桑德斯善厨艺,亲制美味肯得鸡宴请才子与佳人,鸡味果然妙不可言。席间仅三人,将军竟安排美人与才子一个席首一个席末,遥遥相隔千张几案。将军举箸说,生死难保、寝食不安,两位当真逍遥么?二位一段佳话,万人家园尽毁,贵客真的心安么?我国衣不蔽体之民,不识风花雪月,只为一口饱饭苟且偷活,却要死于为红颜一怒的无妄之灾……我国黄发垂髫小童,尚未明白情为何物,只是天真烂漫贪玩好耍之时,却要躺倒在马蹄追命刀剑肆虐的路边……美人闻之清泪如雨,才子闻之举头望天……半晌,三人中不知何人夹起一块鸡肉喃喃,肯得鸡肯得鸡,若肯则得……将军轻问,肯不肯得?」说话人摇起一只茶盏,「此宴后为特容易国举国颂为千几宴,年年十月十五共品肯得鸡庆平安节。据说邘州城驰名天下、分店遍布全国的千几酒楼就源出于此……」客中有几人本来远远坐着不发一言,听到最后一句时喷了出来。说话人面不改色,只是神伤黯然道,「而在遥远的食不到,这却是情人之节。据说美人海伦最后送了才子一把梳子,取疏远相思、以梳相伴之意……从此人各天涯发自梳,身在此方,心在彼岸;相知相望不相守,天又春来,天又冬去……」说话的玉面书生远眺窗外,轻道,「还有个传说呢,十月十五上庙里求一把从和尚那里绝对求不来的梳子,有情人就能不论风雨、无论秋冬,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自此再不言语。
众人默默良久。远处一位俊雅少年公子轻道,「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咀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对面一位戴斗篷的公子突然发笑。
这酒楼在敛都最高也是最繁华处,极得骚客喜爱。每每梦死买醉,落口诗篇赋完随手扔下楼,好不风流。
柴洛槿装完落寞神伤带着闻先生一脸清秋离去,不想再管身后几只苍蝇蚊子。
腌臜会七日,第一日揭题,后五日破题,十六日结题。她足足玩了四天,大街小巷花街赌场甚至胡同狗洞,其他人高招各出挥汗应对之时,她日上三杆才被闻先生提起来。闻日日在耳边唠叨哪位爷已经卖了多少把梳子了,再几日就是十五了就没日子了,就算是必输也总要尊重些许……
有人在梳子精致上下功夫,再美的梳子和尚有用么?有人把梳子做装饰用途卖出去,算办法一个,只是佛法要空,这花里胡哨或端庄典雅的梳子也只能叫佛陀哭笑不得;也有取巧的卖与头皮痒的沙弥用梳子挠痒,数目可观……今日十四,晚饭已过,诸人基本消停了。
从酒楼下来,看着跟在后面嘴角谐谑的风无名还有旁边一顶大斗篷、信阳府的暗羽卫和几个几百眼都记不住的家伙,柴洛槿偏偏头放弃了甩掉他们的想法,反正跟了一天了。大约是看她终于出手了于是天下人都要跟着,我果然无法平庸啊,柴洛槿无奈地想。
逛了会,天色近晚,闻先生领着她上停云寺、清风寺、冰凉寺……于是不一会儿众人瞠目结舌地见一车车梳子运进了寺庙,换成银子……
不仅卖了梳子,晚上柴洛槿马不停蹄赶赴敛都各大高僧的素宴,诸僧皆赞柴洛槿好慧根。人面银子两齐全,柴洛槿蹦蹦哒哒回去,一定要请闻先生去嫖妓,闻先生你你你我我我半天拂袖睡去了。
庭院里是深秋雨。
世界越发陆离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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