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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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滋味-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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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欠人,即使她可以给的东西不多。
  开火,等油热,她拉起季阳的手握住汤匙,像教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把萝卜面糊一匙一匙放进油中。
  不久,萝卜面糊膨胀,鼓鼓的萝卜饼在锅中跳舞,兴奋的心情和幼幼一样。
  “火关小,不时翻动,免得它烧焦,看起来丑丑的,就不好吃了。”
  “你比我想象中专业。”
  起锅前大火,逼出油,迅速捞起,关上火,季阳欣赏着幼幼熟练的装盘动作。
  “有没有开始崇拜我?”
  “有,崇拜。”季阳夸张说。
  也许是因为脸上疤痕,幼幼的朋友很少,她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人倾听她的心事、在乎她的情绪。
  在各处,她习惯默默承受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公平,默默接受他人的鄙夷,一如那颗发育不良的小葫芦,默默在无人角落处生存。
  假设小葫芦是幼幼,那么,她身边那堵墙出现了!季阳为她挡风挡雨,乐意在午后倾听她的心情,小葫芦有了知己,渐渐地,对未来,她出现憧憬。
  他沾满面糊的手拧上她的鼻子,在上头留下一片痕迹。
  “你才不崇拜我,你在嫉妒我。”
  打开水龙头,她用手捧水,洗掉他的恶作剧。
  “没办法,谁软我炸不出漂亮的萝卜饼。”季阳笑答。
  掏出手帕,季阳勾起她的下巴,为她吸去脸上水渍,吸完左脸,推开头发,他看见上面的伤疤,也看见长期被头发盖住的苍白右脸,和被太阳晒过的健康左脸,成了强烈对比。
  他愣住、她吓坏,下一秒,她推开他,迅速把头发拨回原位。
  “对不起。”幼幼说。
  她抱歉,抱歉让他看见丑陋疤痕,她并非故意展现自己的不完整。
  “你没有错,不必说对不起。”季阳面色凝重。
  他愣住是因为心中突生的怜惜多到让他措手不及,不是鄙夷,更不是觉得恶心。
  “我……”
  “把伤口藏起来不是正确作法,那只是小伤口,没人会介意。”
  “我想盖住的不单是脸上的伤,还有这里未封合的缺口。”她的手压在胸口。
  “头发有这么大的功用?”
  话落,季阳和幼幼同时沉默,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半响,他们抬头,同时开口——
  “我……”季阳发言。
  “我……”幼幼迟疑。
  “你先说,”季阳展现绅士风度。
  “我会告诉你全部故事,如果你不介意冗长无趣的话。”她决定信任他。
  “我下星期回台北,替你找到好医生,把伤口补平;至于你心里的缺口,它会过去,我保证。”他向她祭出保证。
  “嗯。”幼幼信他,她敞开心胸,接受他对自己的好。
  巷子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苏妈妈和琇玟姐。
  幼幼轻快说:“你没带汽水来,罚你摆碗筷。”
  “没问题。”他毫无异议。
  吃饭啰!美美的夜幕降临,尚不懂爱情的幼幼尝到幸福甜蜜,她深信她的墙会一直矗立,为她遮风挡雨。
  “下次,你排假,我带你回台北,台北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季阳回台北前一晚,他和琇玟手拉手,在夜空下散步。他喜欢这份静谧,到垦丁后,他爱上这里。
  “台北有你的家人,他们……会喜欢我吗?”
  再怎样,她也只是个乡下姑娘,对他的父母而言,不及格吧!
  “他们喜欢与否不重要,我喜欢才是重点。”季阳额头靠上琇玟的,两两相碰,碰出无限亲密。
  “你有多喜欢我?”琇玟反问。
  “喜欢不是量词,我不能回答你我的喜欢有三十公升或两百平方公分。不过,我对你有种特别感觉,你和我所认识的女人不同,你自然率真、坦白不做作,我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不确定这份感觉能维系多久,但我认为,只要两个人彼此努力,也许会出现不错的结局。”
  “你说的结局是婚姻吗?我母亲劝过我,我们都太年轻,应该多体验生活,别把精力拿去处理婚姻。听说,婚姻会让两个相爱的人焦头烂额,然后开始否定起彼此的感情。”
  琇玟将事情想得单纯,总认定当感情变成爱情,自然要走向婚姻。
  “我同意你母亲的提议,年轻的心不安定,年轻的人缺乏容忍性,我们可以在交往中对彼此做考验。”他没想过婚姻,至少在目前。
  “嗯,我同意你、支持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性。”
  勾住季阳的脖子,献上深情一吻,她愿意为他奉献所有。
  街灯为他们的感情制造场景,朦胧的昏黄、朦胧的美,他们的感情在垦丁开始,海风见证他们的心,星辰为他们点缀美景。
  许久许久,琇玟发出一声带着满足的喟叹。有这个男人愿在她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人生怎会还有缺憾?
  “回去吧!你明天还要早起。”拉拉他的手,琇玟依依不舍。
  “我先送你回去。”
  “不了,再几步路就到家,我喜欢看你的背影,跟我说拜拜吧!”
  “好,拜拜,头发。”他亲亲她的发际。
  “拜拜,额头。”他亲亲她的额问。
  “拜拜,眉毛。”他亲亲她的眉。
  就这样,他的吻由眼睛、鼻子……一路往下,直到两人的唇再度胶合紧密、再度满足叹息。
  然后,他转身,离去。
  望着地上长长黑影,琇玟期待下次再聚。
  她走入巷内,嘴里轻哼歌曲,爱情常让人一再腌渍甜蜜。
  夜深,僻静巷口只有琇玟独行,她不害怕,因为心中满满地挂着季阳的身影。家门在眼前,她低头寻找钥匙,突然,一记重击,她失去了意识。
  不断看墙上钟面,快一点半了,琇玟姐怎还没回来?夜读的幼幼心不在焉,收妥书包后,她在客厅里来来回回。
  季阳不曾那么晚送琇玟姐回来,难道是他将回台北,两人离情依依?
  但季阳是体贴的男人,他会顾虑明天琇玟姐还要早起上班……
  随着指针行进,幼幼心情愈发不安,她在客厅徘徊,时时向窗口张望,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引得她心颤。
  走到门边,拉开大门,她索性在门口等,回眸看钟面,探身望向巷口,该响起的脚步声却始终不闻。
  突地,她听见啜泣声。
  是谁?幼幼神经紧绷,循着声音走去,竟一路走向自己家门。
  里面一片漆黑,可哭泣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伸手推门,一个男人撞上幼幼,两人同时回头。是爸爸?!
  他急急拉上裤腰带,见到是幼幼,他也吓了好大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糟糕,弄错了!”他一甩头,迅速走出巷口。
  弄错了?什么意思?他弄错什么?
  心跳沉重,突地,幼幼联想到什么似的,进屋,啪!打开屋内灯光。
  地板上,琇玟蜷成一团,她的衣服被撩开,血迹在大腿间和地板烙下点点斑斑。
  不要!千万别是她想象的那样!太龌龊、太骯脏了!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幼幼扑到琇玟身上,搂她、抱她。请救救她,谁来救她们……
  幼幼但愿爸爸“没有弄错”,甘愿换成自己躺在地上残破,她不要见到这番景象……
  “我怎么办?”琇玟回抱幼幼问她。
  怎么办?是啊!她怎么办?她答应为季阳守护琇玟姐,她怎能眼睁睁看事情发生,却毫无应对能力?
  哪个好人啊!请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他是疯狗!他泯灭人性!他不是人!你只不过是被一条狗咬到,你会没事、你会好起来的!走!我们去找医生,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幼幼哭着替琇玟穿上衣服,哭着替她整理头发,
  “我脏掉了……”
  “脏的人是那个坏蛋,不是你,我们会想到办法解决,你会好起来,季阳要和你谈很多很多爱情,你忘记了吗?不要放弃,求求你不要放弃。”
  “我这辈子完了,活与死对我已经没有分别……”
  琇玟的话让幼幼想起苏爸爸,他也常常对人说:“我这种废人,活与死对我已经没有分别。”
  同时间,苏妈妈的话萦回:“自从苏爸爸过世后,村里常有人闲言闲语,说琇玟身上也许带了精神病,那种病……会遗传!”
  不对!苏妈妈是好人,琇玟姐是好人,上天没道理对她们过分!幼幼用力摇头,拚命甩掉恐惧,甩掉她满眶热泪。
  “琇玟姐,你听我说,不会没希望的,你忘记季阳吗?不管碰到什么事情,他都会支持你、照顾你的。”
  她没听进幼幼的话,停止不来的泪水一再宣泄。
  “我完了……我死了……我毁了……”琇玟全身发抖,死的念头不断在脑中回放。
  “不会!你不会!”幼幼抱住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十七岁的肩膀不够宽,包容不了沉重负担。
  扶起琇玟,幼幼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地方。她不要地上怵目惊心的血迹来提醒自己,她是个悲剧,而她这个悲剧伤害了所有想对她好的人。
  琇玟很重,压垮幼幼的肩膀和意志,但她没有权利说无能为力。
  撑起琇玟,缓缓走回苏家,她帮琇玟洗澡、她在她耳边不断说话、她握住她的头发,慢慢吹干。
  “没事的,我们把它当作一场恶梦,梦醒了,一切过去,我们回到原轨。”幼幼尝试自欺欺人。
  “发生什么事?”苏妈妈打开门,惺忪睡眼中净是怀疑。
  看见苏妈妈,琇玟跳离椅子,扑到母亲胸前,哭嚎:“救我!妈,你救救我,我完了!”
  女儿的态度让苏妈妈惊惧,她试图推开女儿,可是琇玟紧抱住她,不肯放手。她的身子在抖,她需要攀上浮木,救自己一命。
  “幼幼,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看看琇玟、看看苏妈妈,她泪水滚落。是她的错,她是罪魁祸首,若苏妈妈不心慈收留,那只禽兽不会弄错,琇玟姐的世界不会顷刻间摧毁。
  双膝落地,未语先泣,好不容易“对不起”三个字出口,幼幼的世界再度因为双亲天翻地覆。
  第三章
  琇玟不能上班、不能出门,她关在家里面,情绪不稳。
  三天了,苏妈妈和幼幼留在身边陪她,寸步不离。
  神志清楚时,琇玟搂着幼幼哭着说:“我该怎么办?我还可以做什么努力?无法挽回了是不是?千万不要告诉季阳!”
  神志不清时,她常常抓起手边东西砸幼幼,吼她是恶魔,是她把厄运带到自己身上。
  短短三天,三个女人迅速消瘦,浓浓黑眼眶说明她们饱受折磨,无奈命运降临,她们不愿接受,却别无他法。
  第四天,学校月考,幼幼不能再请假。带着忧虑,她出门上学。可是才进教室早自修,她就让教务处一通电话急召回家。管不了月考,她匆匆忙忙收拾书包,赶回家里。
  “怎么了?怎么了?”
  满地破碎物品吓傻幼幼,她进房,看见琇玟被捆绑在床上,动弹不得。苏妈妈累瘫在床脚,泪水沿皱纹滑落腮边。
  旧事重演,那些年所受的苦再次出现。为什么她命运多舛,始终逃不开厄运轮回?
  “苏妈妈……”幼幼心疼她的泪、恨自己的亲人,然再多的恨与心疼,都支撑不了这个家继续走下去。
  “她要去跳海,她竟然和她爸爸一样要去跳海,我根本拉不住她。”
  看见幼幼,苏妈妈双手摀起脸庞,痛哭失声。
  “也许不是,也许她只是想去吹吹风,记不记得?她经常和季阳去海边玩。”
  “我没办法……我再没办法欺骗自己,我们送她去疗养院吧!”
  她妥协,不再管邻居的闲语闲言,既然事实摆在眼前,她认了!
  前天,她们带琇玟坐车到高雄看医生,医生说她情况严重,必须住院控制,她们不信,硬是领药回家,以为自己的耐心和爱心可以救回琇玟,但短短三天,她们的信心崩溃。
  “我们再试试吧!我不去上学,我在家里陪琇玟姐,不要把她送进疗养院,你知道的,那里的人情况严重,要琇玟姐和他们朝夕相处,她会害怕。”
  “我听说有些私人疗养院设备不错,还可以让家人陪同,我想……”
  “苏妈妈,我们再试试好吗?”
  幼幼不想妥协,回身,她到床边抱住琇玟姐。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她罪孽深重,她愿用一生弥补。
  凝视琇玟无辜眼神,幼幼心疼,缓缓替琇玟松去绳子,抱她、护她,她愿扛起责任,不论责任有多沉重。
  “她留在家里,我会胆颤心惊,害怕哪天警察上门,告诉我,她的尸体在海边被发现。我已经失去丈夫,不能再失去她!”
  是啊!她怎能失去琇玟,她是她的根、她的命……
  “我陪她,每天、每分、每秒,我不让她走出我的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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