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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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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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不会超度,诵的经文,也只会《四十二章经》和《版若波罗蜜心经》。

    梵文可难记了,他能背诵这两篇,已经是用尽了一辈子的脑力。

    可是慢慢的,他似乎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明白了乞丐和和尚,确实是不同的。

    可能是他天生贱命,就算找到了师叔,又被赞做“得道之人”,有了比山间那座小庙还要大的禅房,好日子也过不了多久。

    先是皇帝下令还俗,后来又有当官的三不五时的来搜刮。他不想还俗,师父让他用僧人的身份在俗世里走一遭,他还没有走完这段人世,不想违抗师父的命令。

    所以他带着自己后来收的笨徒弟躲进了这座佛塔,只有半夜无人的时候会偷偷溜下来,在寺里年老僧人的接济下带些东西回塔果腹。

    善男信女们一有机会就会供养他们,他的师叔多年来教人识字、给人看病,早就结下了无数的“因缘”,如今,这一寺的人都受了他的因缘庇护,活到如今。

    直到今年年初,灭佛令下,一寺僧人全部被驱散,谁也不敢说那浮屠里还藏着两个人,痴染听着外面绝望的哀嚎声、大声咒骂声、以及被强行拽走的念佛声,知道能为他们打开门封的人大概是不会再有了。

    原本是为了迷惑官差的伎俩,成了将他们送入坟墓的愚蠢决定。

    他要把少年时的噩梦,再经历一回。

    第一次,他心目中的佛祖——师父救了他。

    这一次,怕是再也没有什么佛祖能救他了。

    这样荒唐的年景,就算是佛祖下凡,也只能仓惶着捂着脑袋逃命吧。

    浮屠第二层。

    贺穆兰从腰间扯下那个被绑在腰带上的铜匣子,一手举着夜明珠,一手找着可以安放的位置。

    佛塔的墙壁被挖出了不少的凹洞,有点像是展览室的墙壁,又有点像是实验室的柜子没镶上玻璃。

    各种小罐子、小匣子被放在其中,贺穆兰微微愣了愣,才发现原来塔底那一层不是用来安放遗骨的,因为她一路过来,除了味道难闻,并没有看到什么盛器,也没有看到这么多熄灭的油灯。

    一想到周围这么多盛器里放着的都是这座寺庙僧人们的遗骨,贺穆兰想了想,跪下来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自己来的原因,这才站起身来,寻找可以把匣子放在墙上的地方。

    “真见鬼了,都到二楼了,这味道怎么还跟着我?”贺穆兰纳闷的嗅了嗅,总觉得这不祥的气味好像缠上她了。

    “不会和在花家一样,蹲厕房蹲久了,全身都是这个味儿吧?”

    她摇了摇头,开始举着夜明珠在墙上摸索。

    “舍利到底是什么东西?不是说只有得道的高僧才会有吗这座浮屠里放了这么多,难不成这报恩寺是个了不起的寺院,专门出各种有德之人?”贺穆兰看了一圈几乎没有空位的墙壁,心中也升起了一丝不安。

    还有那个慈苦大师,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爱染那小和尚不错,想来他的师父也是个有善心的人,能被他们信任的慈苦大师,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这座浮屠塔,难道会有五层都放不下的一日吗?

    贺穆兰只要一想到那种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摸摸索索间,贺穆兰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油灯,没有了燃油的油灯咣当一声倒下,在浮屠中发出一声好大的声音。

    咣咣咣咣……

    石灯滚动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拖着什么东西在走一般,又像是自己逃命一般的离贺穆兰远远的。

    贺穆兰被石灯突然滚走吓了一跳,然后隐约中,似乎听到哪里传来了一声惨叫。

    惨叫?

    咦?

    某种联想突然涌上了她的心间。虽然觉得有些荒谬……贺穆兰还是小心翼翼的举着夜明珠寻找那个滚走的石灯,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

    她将夜明珠放在地上,满怀期待的举起石灯……

    擦了擦。

    再擦了擦。

    “嘁!什么都没出现嘛。”贺穆兰失望的将石灯放回地上,拾起自己的夜明珠。“亏我还以为会出来个浮屠塔灯神什么的……”

    ***

    “啊!”若叶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师父。“妖妖妖妖……在下面!”

    他根本想不到是人会进来。

    门被封的那么死,他和师父两个人怎么撞都弄不开,若是有人撞门进来,那动静应该惊天地泣鬼神才对,怎么会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一定是妖怪!妖怪穿墙进来了!

    对对对,那奇怪的摇晃声一定是墙被穿开的声音!

    妖怪在下面偷师祖们的佛骨,一定是嘎嘣嘎嘣的把它们都吃掉了!

    还把师祖们的骨函丢到了地上!

    若叶的脑海里浮现出虎背熊腰、青面獠牙的妖怪一边哈哈哈的狞笑着打开罐子,一边往自己的血盆大口里狂倒的样子。

    它一定还会打个嗝儿,“嗯,高僧味的。”然后残暴的把手中的骨函丢到地上!

    可恶!

    连那些抢劫寺庙的官差们都不敢进浮屠,生怕遭了报应!

    “你很生气?还是害怕?”痴染坐起身来。“莫怕,我们两个在这里苦熬,也只有等死的份儿,就算有妖怪来了,不过就是换个死法而已。”

    “何况为师从小四处流浪,什么地方都去过,乱葬岗都躺过,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那那那那下面是什么声音……”若叶闭着眼睛,“师父,我情愿饿死也不要被吃掉哇!”

    “你那么矮,又没有肉,要吃也是为师先被吃。”痴染摸了摸若叶的脑袋,站起了身子。“师父不怕妖魔,下去看看动静。”

    “万一是妖怪呢?”

    “万一是妖怪,师父就渡化它。”

    “师父能渡化妖魔吗?”若叶眼睛亮闪闪的。

    自然是不能。

    但是傻子,难道我能和你说不能吗?

    痴染笑了笑。

    “师父很厉害的。”

    痴染已经在黑暗中度过了许久,即使再黑暗中,他也能知道大概的物体轮廓。他再熟悉不过的走到下塔的楼梯口,即使不需要灯火,也能准确无误的踩在这些阶梯上,绝不会滚下去。

    他虽然不是极度爱洁之人,但只要还有力气,一定坚持到楼底去方便。他原想着就算是那些丧心病狂的官差打起了那些佛骨骨函的主意,只要一进门见到那一地的污物,想来也会打消这样的想法。

    虽然对这么多师祖实在是不敬,但饿得连下楼都颤巍巍的他,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阻止这些心中藏着妖魔的恶人们。

    四楼的骨函不乏金银装饰的,三楼的油灯也有不少是铜的。现在他们还迫于长久以来佛门的威信而不敢糟蹋浮屠,但等灭佛令的时间下达的长了,各地佛寺被逐渐捣毁的时候,他们心中那一点点对“报应”的恐惧,也会烟消云散。

    当他们发现杀了僧人不会有报应时,当他们发现毁了佛寺不会有报应时,那抢一座佛骨塔又有什么惧怕的呢?

    妖魔不会吞噬舍利,因为舍利根本只是骨头,并不具有什么神力。就算楼下来的是一个妖魔,他也愿意以身祭魔,只求换取它能留在此地。

    浮屠里住着一个妖魔的话,就不会有人来糟蹋这些高德们的舍利了吧?

    “若叶,你跟上来做什么?”

    “师父,我想了想,既然你很厉害,那跟在你后面和躲在塔顶就没有什么区别。我不放心你,我还是跟着你去吧。”

    痴染微微笑了笑。

    “你不怕?”

    “怕,可是一个人呆在塔顶我更怕啊。”

    “……好吧。不过有妖怪你要跑,否则师父照顾不到你。”

    若叶听了以后腿都在哆嗦了。

    “可师父你说你很厉害的!”

    “可是你不厉害啊……”。

    贺穆兰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空位,将爱染的师父放了上去。

    天知道在这么黑的地方,要摸到一个格子多么困难。爱染一直嘱咐她舍利不能直接放在地上,否则她放下就走了。

    就在她安置好舍利,准备转身下塔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上楼的楼梯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像是几只耗子偷偷摸摸穿过一样的声音。

    难不成有人被困在了这里?

    贺穆兰心中一惊,立刻举着夜明珠,向着楼梯而去。

    若叶战战兢兢的抓着师父的袍角,像是赴刑场一般的走下楼梯。

    多日以来的饥饿让他脚步虚浮,眼前也老是有奇怪的光斑游来飘去。

    他跟着师父走啊走,走啊走,直到下了几层,都没看到什么人影,更没有什么妖怪。这样的结果让他不住的欣喜,甚至怀疑是不是饿的太久,产生了幻觉,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声响,只是幻听而已。

    要不然,就是佛祖来接他们之前考验他们的。

    他一想到可能是这样的结果,就忍不住放松的一笑。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碧幽幽的光芒照映着一张诡异扭曲的脸,那团身影漂浮在碧光中,毫无声息的飘上了楼梯,隐约可见比寻常人更加高大、更加稳健。

    青面獠牙!

    虎背熊腰!

    若叶的笑意凝结在嘴边,等他看见师父有些兴奋地迎上前去,吓得大叫出声:

    “师父,有妖怪!”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若叶:师父,有妖怪!

    贺穆兰:嗯,师父又被妖怪抓走了。 

第80章 傲慢与偏见

    “所以,你们就这样被困在了里面;不得出去?”

    贺穆兰跟着两个和尚来了塔顶;在塔顶低矮的阁楼里围坐一团;听两个和尚说着他们的遭遇。

    从夜明珠上发出的青白光芒使整个塔顶变成一幅诡异的模样,而围坐在一起的三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人类;而是某种夜叉或者妖魔一样的东西。贺穆兰看了看一老一小两个和尚;他们的脸在青白色的光芒照映下都显露出阴森恐怖的面庞,好像是干瘪的亡灵。

    怪不得贺穆兰这么联想;两个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吃什么东西的僧人,又只靠挖开浮屠屋顶接一点雨水,像是活死人一样的生活;身上有味道还是其次;那股死亡渐渐已经萦绕在身上的感觉,分外让人感觉到一种栗然。

    “不瞒施主,我们已经是在等死了。”痴染颓然一笑,“一定是佛祖保佑,我们在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其他人,交代遗言。”

    “先不慌交代遗言。我已经把一楼的门开了,我送你们出去。”贺穆兰无论何时身上都带着粮袋,见到两个和尚的惨态取出胡饼,轻声问他们:“你们可有水?”

    “还有一小罐。”若叶跑到边沿捧出一个小陶罐,上面盖着一个木盖。他揭开木盖,将水递给贺穆兰。

    “莫给我。”贺穆兰把胡饼掰开,她很怀疑他们还能不能掰得动饼子。“你们饿了许久,原本最好是要喝些粥水,再进稀粥,最后吃干食的。但眼下也没这个条件,用水把饼子泡稀烂了吃下去,你们需要力气逃命。”

    痴染和若叶念了一句佛号,谢过了贺穆兰的布施,然后将那胡饼泡在冰冷的雨水里吃了起来。

    只是这两人进食的姿态仿佛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一般,让贺穆兰忍不住鼻酸心软,扭过头去,随便扯些话题缓和这种气氛。

    “我这次来呢,是受一个小沙弥的嘱托,要把他师父的舍利放入塔里。他的师叔是这里的慈苦大师,他的叔父也是在这里受戒出家的,只是死在了客地,临死前希望徒弟能下山投奔报恩寺,顺便寄存遗骨。谁料那小沙弥一下山就发现山下已经没有僧人了,不是还俗,就是被抓……”

    此时若叶刚把嘴里的胡饼咽下去,那饿得已经发紧的胃部终于又有了点饱胀的感觉,当下摸了摸肚子,接过了贺穆兰的话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师伯把师伯祖的舍利送回来的?我们报恩寺有许多僧人在外云游,说不定我还认得。”

    痴染在听到贺穆兰说起“山上”、“师叔”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是他心中完全不肯承认那种猜测,只顾吞咽下口中带着麦香的柔软食物,仿佛这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你喊师叔,那你是慈苦大师的徒孙辈了?这位师叔你一定不认识,他从小在山上长大,这还是第一次下山,名为爱染。”

    “那小僧真是不知……”

    哐当!

    贺穆兰和若叶被这一声落地声惊吓到,扭头向痴染看去。若叶一见地上的罐子就心疼的喊道:

    “师父,你怎么把罐子弄倒了,就剩这么点水了!”

    痴染的身体抖得犹如寒风中瑟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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