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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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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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你进的是妓院,修心修佛不修身。”明明把青楼当大街逛,还敢睁眼说白话。
  “我以为这是一间客栈,我找的是岳阳楼。”偏偏它早就不存在了。
  “呵呵,公子真会开玩笑,我这间织女坊都开了十年远近驰名,你这番托词未免太牵强,想赖帐不成”待会非剥光他不可,长得一表人才却是个无赖。
  “我有十五年没来……”
  一阵粗嘎的大笑声硬生生地切断他未竟之语,一张大花脸瞬间变得鄙夷不已。“十五年前你才几岁呀!想诓我风嬷嬷吗?”
  “不……不是的,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他心一急,抚向腰间的暗袋。“如果我给你一锭金子,能否见弹琴的姑娘一面?”
  “金子?”她狐疑的眯起眼,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
  紫竹取出栩栩如生的小金猪放在桌上。“这是一位友人所赠,希望能令你满意。”
  一见黄橙橙的金子,风嬷嬷毫不犹豫地抢过来,放在齿间一咬。“哟——大官人,有这宝贝你早点拿出来嘛!瞧我失礼的。”
  撤下的酒菜又重新布上,她笑得好像挖到金山银山,乐得嘴都阖不拢。
  “那位姑娘……”他嘴上始终挂着弹琵琶的女子,气得一旁的云绿雩脸都绿了。
  一代名妓难得为一名男子动心,他却满口别的女人,无视她的美貌和娇媚,对一向自视甚高的她来说简直是一大羞辱,她怎能忍受此无礼对待
  “公子,奴家的琴艺只应人间有,天上绝无,何不让我好好的服侍你,一饱你耳福。”她媚笑地偎近身,绡红流星指柔媚地往他胸口一抚││
  “哈~哈啾,你……你的粉抹太厚了,我……哈啾!哈啾!太浓、太呛了……”天哪!人间地狱,难怪天上的神仙畏于贬凡,认为是可怕的惩处。
  “你……你敢说我波斯来的名贵香粉太浓呛,你……你真是不解风情的牛!”她那些财大气粗的恩客就爱这个味,直要她多抹些。
  “在下不是牛。”他在心里说着:我是紫竹童子,看守观世音菩萨的紫竹林。
  “你……”他居然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一点也不为她美色所惑。
  “够了,绿雩,别忘了你的身分,上门即是客,由得你放肆吗?”不知轻重的贱人。
  风嬷嬷一声冷喝,向来高傲的云绿雩明显瑟缩了一下,头一低不敢造次。
  “对了,公子,还没有请问贵姓?”
  “贵姓……”他思忖地抬头,不意望见门上贴的兽形花纸,随即说出,“年。”
  年兽。
  “喔!是年公子呀,你要找的那位姑娘今儿个不方便,可否改日我再替你安排安排,今儿个就挑你看顺眼的姑娘作陪。”总而言之,她一定要赚到他那只重达五两的小金猪。
  “不,得是今日,我只见她一面,不多打扰。”过了今天,他不知道是否还能待在城里。
  因为他和众仙子约定的时日已到,虽说她们至今尚未现身,也未送来消息,不知发生何种变故,他甚为忧虑,担心她们遭逢不幸。
  青莲倒还好,她有能力照顾自己,不需太过操心,绿柳行事沉稳,知进退、明事理,也理应无事,他烦心的是贪吃的瓶儿和迷糊的净水,她们不管在哪里都是惹祸精,一个不慎惹了事该如何是好?
  “哎呀!你真固执……”风嬷嬷看了看黄得耀眼的金子,想要它又怕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举棋不定。
  人心的贪嗔痴怨她四样俱有,牙一咬就把沉甸甸的小猪仔往怀里收,一张勉为其难的干笑脸微扬,领着他往后院走去。
  琵琶声未停,麻子脸的元宝不听音韵,趴在花桌上睡得昏沉沉,口水直淌,浑然不知屋内除了她以外,还多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琵琶你不能再弹了。”
  一阵风掠过,清冷如艳的佳人怔了怔,不解手中为何空无一物,刚刚正在弹奏的乐器竟然不翼而飞,快得仅在眨眼间。
  耳边传来温润如玉的嗓音,她像被线牵扯的人偶,极其缓慢地移动无神的眼珠,看向逆光处修长的身影。
  不,与其说她看的是人,不如说她盯着他掌中所托扶的琵琶,血玉雕成的琴身泛着红光,在他手中更显妖艳,仿佛要滴出血似。
  噫!为什么她心口有种疼痛的感觉,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揪着,让她快无法呼吸,左胸也窒闷得隐约感到针刺的抽痛。
  很奇怪的,她莫名地想落泪,鼻头微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窜动,暖暖地,不带敌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捉住。
  “为何我不能弹它?”这把琵琶跟了她十五年,打从她出生便伴在她身边。
  “因为沾了邪气。”不干净的气息会导致人气渐弱,病痛缠身。
  “什么邪气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我花了大把银两打西域高僧那买来,你别不懂装懂,吓坏我家姑娘。”他当他是谁呀!能一眼看穿其中的古怪。
  风嬷嬷语气急切地大骂,一把抢回红玉琵琶,眼神闪烁像要掩盖什么,声疾语厉地不假辞色。
  “应该说邪灵附身,却又不甚凶恶,我想它并非出自西域高僧,而是邪僧在上头施了法,困住了两道死灵……”他听见悲切的呜咽声。
  “够了、够了,你说要看我家姑娘,原来是一堆邪说歪语,你快滚,别给嬷嬷我触霉头。”她脸色大变,急着把人赶出去。
  “我说的是实情,那把琴染上了人血,才由白玉转为血红,它会吸食人的精魄。”长期下来定损及人身。
  “这是……血”画儿呆滞的神情多了一丝讶异,有股腥臭味冲过喉间。
  “乖女儿呀!别听信江湖术士的一派胡言,他分明想敛财,故意危言耸听,你是娘的心肝宝贝,我怎会害你呢!”都怪这小子坏事,尽说些不中听的话。
  “我不是江湖术士,也不收费,全是出自一番忠告,那琴你真的不能再碰了。”他是为琴而来,而非为人。
  幽怨的琴音一扬起,他便听出其中藏着来自幽冥的声音,它透过琴声向外求救,哀戚而沉重地想摆脱桎梧,不愿再以阴邪伤人。
  心软是紫竹最大的致命点,他知道自己没有菩萨的大能,能渡化众生,但是若能帮上忙的,他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不插手内心会不安。
  绿柳仙子常笑他是爱管闲事的童子,日后若有土地公的空缺,调他去上任最适宜,因为他心太软,见不得有人受苦。
  当然这是一句玩笑话,但也看出他高洁的品行,一如竹子不偏不倚,正直而不偏失。
  “你再说、你再说,信不信我用棍子将你打出去,你走、你走,走得远远的,别再出现,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回,把你打成残废。”谁要他多事了。
  拿起凳子的风嬷嬷当真往他身上砸去,力气之大不像年岁半百的妇人,下手之狠劲似乎要将他活活打死,不让他再有机会开口。
  “嬷嬷,你让他说完,我想听。”画儿喊她嬷嬷而不喊娘,意思是说此刻她不当她是亲娘,而是妓院的老鸨。
  “听什么听,全是一堆浑话,你别看他长得好看就当他是好人,包藏祸心的衣冠禽兽多得是,你不要上当。”她绝不允许他们再碰面。
  风嬷嬷暗忖着,该不该将这个姓年的家伙除掉,他似乎知晓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将会破坏她多年苦心策划的安排。
  “那就由我自己判断,我……噗——”一口鲜红的血由喉间喷出,眼前一黑的画儿跌落一双厚实的臂膀中,昏迷前在她眼中晃动的是一双充满关心的眸子。
  而她竟觉得温暖,好像浮在软绵绵的云层里。
  夜,是迷离的。
  缀着月晕的月光下出现一道衣裾飘飘的紫色身影,曳长的暗影踩着月色而来,在寂静无声的夜里,他的足尖是浮空的,不着地。
  像是在月下漫步,又似背着手赏着星空中美景,悠哉而不急迫,徐徐缓缓地凌空而起,足点红色灯笼轻轻飞跃,不理喧闹的淫笑打破夜的寂静。
  他来到一处僻静角落,它如同被人遗忘一般,冷冷清清地位于冷风之中,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照出房内主人凄冷神情。
  她已睡下,却睡得极不安宁,两眼紧闭蹙着眉,下唇咬紧,仿佛作着被恶鬼追逐的梦,她拚命地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开。
  累,大概是在睡梦中唯一的感觉,身体异常沉重,好像遭到某种重物压住,四肢僵硬无法动弹,一直坠、一直坠、一直坠……坠到最阴森无边的黑暗里。
  “叫你别再碰琴了,为什么不肯听呢”
  幽然的叹息声如云雾飘起,月般清华的修长食指落在不染纤尘的眉心上,淡淡的紫光透出,原本少了血色的丰润双颊忽地生辉,桃腮抹晕多了艳色。
  立于床头的人影确定床上的人儿已不再受恶梦侵扰,一个转身便走向放在梳妆台旁的琵琶,以指轻拨弦丝三下,唤出血玉精魄。
  “玉之魂,石之魄,你本该在深山修行,怎会辗转流落人间,成了恶人为恶之物呢?”
  琵琶无人弹奏,兀自发出低鸣声响,似在回应黑影问话。
  “嗯!嗯!我了解你的苦处,劫数难逃我也无能为力……什么帮你……不,我不能这么做,你已染上人血,恐怕得靠自己,再过个几百年或许……唉!别激动,你敢说你没有乐在其中,以吸食人的精气增加自身的魔性……”
  看似自言自语,语轻而不带责备,无言的乐器不住地轻摇玉身,像是在为自身的遭遇抱不平,认为自己被错待了。
  但是白玉的身体已遭血染成艳红,早就由精入魔,如果不循正道修练,堕落魔道是迟早的事,任谁也救不了它。
  本该无瑕却遭劫难,这是它的命,所谓的考验也等于磨练,能脱离魔障方可修成正果。
  “……至于被封在琵琶里的人魂,请恕我无法帮你们脱困,封弦的血用的是你们至亲的鲜血,除非你的后代子孙愿意以血偿血破除血咒,否则你们只能永远困在里面。”
  悲怜世间的苦,垂悯人世的离难,细不可闻的叹息声再度扬起,看着人间的纷纷扰扰而感到惋惜,冲不过七情六欲的尘俗注定要永世沉沦。
  竹有心,却中空,欲振乏力,天道运行自有定数,他一名小小竹仙又岂能乱了天纲,那可是比私下凡尘更大的罪愆。
  月光照出清朗如霁的俊美面容,怀抱着济世救人胸怀的紫竹看也不看床上清艳的女子,衣袖一拂走往窗边,准备再趁着月色而去。
  “你就这么走了吗?不用向主人家打声招呼。”
  黄莺出谷得的软腻嗓音由床铺位置传来,掀被而起的人儿正坐床头,翦水美目透着盈盈波光,似睐似凝地望着正欲离去的背影。
  “咦,你没睡?”微讶的紫竹并未回身,碍于礼教而始终背着凌波佳人。
  “我向来浅眠,不易入睡,一有声响便会惊醒。”她瞅了一眼不远处的琵琶,弦丝一动时她便清醒。
  “其实你只要少碰那把乐器,夜里惊醒的情形便可改善。”她年岁尚幼,此时调养生息还来得及。
  对修行数百年才化为人形的紫竹而言,年仅十五的画儿就像刚冒出泥土的小嫩笋,懵懂无知地一如幼儿,即使以人间来说她的年龄已可为人妻、人母。
  “它有什么不对吗?打我有记忆以来它便陪伴在我身边,从不离身。”她已将它视同最亲近的亲人,一日不可或缺。
  可笑的矛盾,憎恶它,又离不开它,日日夜夜地弹奏,仿佛它是身体的一部分,割舍不了,却又痛恨它的存在。
  她像是必须仰赖某物才能得到慰藉的孩童,无法遏止失去的恐惧,纵使亲生娘亲就在左右,她仍觉得害怕,感觉她就是将自己推入火坑的魔手。
  紫竹对月叹了一口气。“我只能说送你琵琶的人对你必有着极深的恨意,恨到不愿你死,要你生不如死的活受折磨。”
  “我不懂……”谁会害她?她与人无冤又无仇。
  娘吗?
  不,她还得靠她赚钱,赚足一生不虞匮乏的银两,伤了她反而吃亏。
  但是,又会是谁呢?在她还没出生前便恨着她,希望她受苦。
  “琵琶是由上古白玉所制成,它本身就有成形的山精在,若无意外它会修成半仙,以人的姿态继续修行。”
  但是它染上人气,又被浸包在温热的人血当中,山林精华所汇集的灵气荡然无存,本就纯善的灵性也因此遭到破坏。
  “精怪一旦入了魔便会贪而无餍,它会一直贪求不需要付出努力的成果,藉由他人的生命力来增加自身的力量,你就是被选上的牺牲者,用来喂养血琴。”
  “我是食物”画儿惊讶地瞠大眼,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离奇的事。
  “食物……”形容得真贴切。“你近来是不是常有胸闷、心悸的毛病?”
  “嗄?你怎么知道,你是大夫?”她确实感到胸口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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