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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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上月-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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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美的秀发如上好的墨一般从头顶一直泄到脚踝处,衬得白的更白,黑的更黑。也许是太出神,桓冲忘了放松手上的力道,司马道福一张脸紫涨,不住翻着白眼,不知是口水还是血水的东西滴在桓冲手上,这才让他回了神,放松了些手上的力道,他可不想让她死。
  司马道福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明,杀意骤起,却因为害怕而伪装成可怜兮兮的样子。
  桓冲早已觉察到她眼中的戾气,却对她这小猫一样的表情很是满意,轻笑,放开了她的喉咙,转而轻吻她的锁骨。
  他是个嗜血的人,一生恐怕都离不开战场,喜欢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喜欢挥刀一斩,温热的血沫子泼在脸上的感觉,梦中皆是更鼓连营战马奔腾。他还喜欢野物,喜欢亲自驯服野马,眼前这个女人很适合他的胃口。
  他抚摸着她白皙莹润的小手,上面一点茧子都没有,柔软温润的像三月春水,他顺着手臂一直摸上去摸上去……却感到耳朵一疼,竟是她死死的将他耳朵咬住,疼痛钻心,他反手赏了她一嘴巴,司马道福牙齿上尚沾着血星子,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此时只觉得眼冒金星,双耳隆隆。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遇上了不会让着她的劲敌了,孩子气的呜呜哭了起来。
  桓冲从床板上抽出短刀,这把刀不仅削铁如泥而且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这是他行冠礼时长兄送给他的礼物。他通常把它插在靴子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没想到竟被司马道福摸了出来。刀身反射着阳光,让人不敢逼视,他笑着用刀背挑着道福的下巴:“你哭甚么?做什么要杀我?”
  他容色和悦,露出森森白牙,冰冷的刀背触着肌肤,司马道福只觉得鸡皮疙瘩一阵阵往身上涌,她从小见过的男人多半是父亲和献之那样温润的君子,面对这个强壮嗜血的魔鬼,她真的害怕到了极点。强自镇定的咽了咽口水:“我……我不杀你了,你,你你放我回去吧。”
  等你送我回了家,我告诉我阿爹你侮辱了我,你就等着千刀万剐吧。司马道福心里得意的想着,却一点都想不起来她是因何而流落街头继而被桓冲捡了回来的。
  精明如桓冲,怎会看不见她脸上流露出的那一点点小得意与狠毒,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司马道福那么美,但他桓冲见过的美人却也不少,他喜欢的,是她凶悍猫儿一般的作态,小爪子挠的他心里直痒痒。
  凶悍是凶悍,倒也不是无法制服,她虽泼辣狠毒,心思却是简单,杀他的意图,不过是失身之后想要灭口罢了。
  “如果我不放呢?你已是我的人了,还想到哪里去?”桓冲刻意逗她,神色暧昧,语气也轻慢起来,司马道福看着那寒光闪烁的短刀,又想起了昨夜仿佛被插了一刀般的疼痛。
  她冲着桓冲冷笑:“你这种下作小人,不过乘人之危罢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桓冲也笑:“呃?你是谁?”
  “说出来吓死你,我乃当今丞相会稽王司马昱的长女余姚郡主,你可知我将要过门的夫君是谁?他乃大司马大将军的爱子桓济。”司马道福一口气把话说完,十分满意的看到桓冲脸上惨绿一片。
  
  ……………………………………………………
  
  到了快过年的光景,阿茂一如既往的被郗超派来的人接回到京口过年,郗超却因为公务留在了赭圻,要耽搁些时日才能回京口。
  
  阿茂百无聊赖的陪着伯母以及众位阿嫂子侄立于屋檐前,看着庭院中的僮仆爆竹、燃草。
  爆竹、燃草是每年正月必做的一件事情,阿茂很小的时候,伯母就告诉过她,山上有一种怪物,人形,身长一尺多,只有一只脚,它不怕人,人若触到它,便会染上忽热忽冷之病。这种怪物最怕的便是“毕毕剥剥”的声音,所以人们借 燃竹的爆裂声吓退“山臊”。
  青黄的竹子在火中燃烧,发出“啪、啪”的爆裂声,孩童们欢快的拍掌笑跳:“哦——山臊吓跑咯,山臊吓跑咯……”
  看过爆竹,就开始吃朝食,桌上摆着五辛盘、鸡子、胶牙饧、糖蟹、各色肉醢羹汤。一家人都和和气气的吃着,说着一些吉利的话逗伯父开心,自阿茂的阿爹和姑母过世之后,郗愔变得格外的伤春悲秋和郁郁寡欢。
  小孩子喜欢吃胶牙饧,几盘胶牙饧一会儿功夫就见了底了,一侧一个小侄子一直坐着不动,眼看着那胶牙饧就要没有了,推推阿茂:“姑姑,我要吃糖糖,够不着。”阿茂夹了一块喂到他的嘴里,小孩子吃得很是欢快,却苦于被糖粘住了牙,一只手拖着胖胖的腮帮子,皱着眉头。
  阿茂也为难起来,却见北奴阿勒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现在叫他北奴已经不恰当了,他早已在三年前便成了郗府的大管家,穿着长长的衫袍,腰里别着大串的金色钥匙,碧色的眼睛微微眯着,看谁都是温润的笑,见到阿茂总是周到的叫一声“大小姐”,然后就是弓着身子沉默,那么周到又那么疏淡,阿茂心里难免失落,怀念儿时那个有些爱闹的大哥哥。
  阿勒对着小侄儿道:“阿保少爷又让糖给黏住牙了吧,少爷牙齿长得稀疏,少夫人不是不让吃胶牙饧了吗?”
  阿保怯生生的指着阿茂:“……不是……是姑姑塞到我嘴里去的。”
  阿茂气结。
  阿勒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阿茂,从腰带上挂的荷包里取出一支象牙雕做的齿摒,一只手握了孩子的腮帮子,柔声哄到:“来,阿保少爷,把嘴张开。”
  阿保依言张开嘴,听任阿勒为他剔着牙,还一脸的享受。
  阿茂不由想起儿时,她牙齿也长得稀疏,又爱吃肉,常常被塞了牙,难受得用指甲去抠,惹得刘氏责骂她粗鲁,阿勒却总是细心的为她剔牙,温柔而亲切。
  阿勒刚为阿保剔完牙,一个侍女端上一碗水来,阿勒将齿摒在其中涮了涮,又用丝帕子细心的揩拭过,套上套子,这才小心的装在小包里。将阿保抱回席上,转身又站回到郗愔身后定身站住。
  坐在一旁的周氏对着阿茂低声道:“我一直都奇怪为什么阿爹会让一个胡人做大管家,这几年观察下来算是明白了,这北奴做事真真滴水不漏,从上到下这家里几乎没人不喜欢他的。”
  另一侧阿保的母亲——阿茂的三嫂也凑过来笑:“何止是这合家上下,就连外间也许多女子喜欢我们郗家大管家呢。上回有个佃客的女儿说只要能进门做妾都愿意呢。”
  阿茂掩口轻笑:“大管家不是早娶了妻吗?”
  三嫂一笑:“你别看他平时不言不语的,做事还是很有些板眼的,他娶的那个妻子不光长得纤秀标致,还识些文断些字,说句妹妹莫要见怪的话……见过的都说那身段那眉眼,还真真有几分像妹妹的模样呢。”
  “是吗?”阿茂笑了笑,摸了摸阿保的下颚:“像我的人何其多,人家都还说阿保像足我呢。”
  三嫂也笑:“可不是,连阿娘都说他虎头虎脑和妹妹小时候真真一模一样……”
  
  窗外飘着细雪,庭院中的腊梅开得正艳,一群孩子在庭中嬉戏,一拥而上,一会儿功夫就把那老梅树摘得半秃了。
  阿茂坐在窗前,铺开纸,用嘴咬着笔杆想了想,许久才下笔写道:
  见字如晤
  自前日回归京口,已有半月未和阿弟相见,十分想念。
  伯父家一切安好,元日宴十分美味,吃到了一直想吃的笋鸭羹和猪脚酸羹,新制的酱菜也很合口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少些什么,好像总是不能尽情欢笑。
  ……
  冷风扫过我的面庞,闭上眼睛就会觉得是你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脸侧;汤饼端到我的面前,就会习惯使然的想要挑出其中的椒子,阿嫂问我:“阿茂不是素来喜欢食椒的吗?”这才会想到这里是京口而不是瀑布山,你不在我的身边,我无须为别人挑出碗中椒子。感觉哪里都是你的影子,满心满眼都是难抑的思念。
  京口什么都有,吃的玩的,亲人朋友,却独独没有你。
  瀑布山什么都没有,一座孤山伴着姑父姑母的坟茔,但是那里却有你。
  ……
  京口下雪了,你要注意保暖,太冷了就歇两天不要写字了。
  ……
  **********************************
  
  献之默默注视着案牍上不知看过多少遍的信。
  字里行间都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新月一样的眉毛,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装束,冲着自己一遍一遍的诉说生活中那些微不足道却快乐非常的事情。
  窗外漫天的雪,屋内笼中的小聒聒发出夏蝉一般的鸣叫,他觉得心里有个角落寂寞得不行,索性趴在了桌上,将脸贴在了信纸上,细细婆娑。
  “七少爷,二少爷让您……”门口一身喜气的绿黛挑了帘子正要进屋,见到献之这般光景,生生煞在了屋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好忙加上卡文
所以……
齿摒就是牙签
各位看官大爷们,求求你们留点言吧
看得不满就提意见啊,不要闷着




36

36、危机 。。。 
 
 
  三年后
  
  建康的三月芳草凄凄,碧野连天。
  坟包上的茸草绿意盎然,一群身着重孝的人伏在碑前哀哀哭号,春风将竹竿上撑着的白幡吹得鼓胀。蓝色的天幕上洋洋洒洒的是雪白的纸钱,一片纸钱随风飘过堤边新绿的垂柳,在清风中打了个滚沾在了河边上一辆马车的辐条上。
  “大人,既然来了,何不亲自去拜祭一下?”赶车的老仆不解问道:“你为沈大人做了那么多事,为什么却怕人知道?”
  清风吹开了车前的布帘,露出坐在其中的男子姣好的面容,三十上下的光景,美却阴冷,一双上挑的凤目忧伤却锐利,冷冷道:“到底人还是死了,做这些还有什么用?算了,走吧。”老仆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喊一声“驾——”,马车转了个面,飞快的驰向远方。
  郗超闭上双眼,那张黑瘦的面孔那双清澈的眼睛再一次浮现出来:
  
  ——郗大人你知道吗?我不善交际,不懂逢迎,不喜老庄,也看不惯名士贵族奢靡颓废的人生态度,眼看着这个国家一日日的内耗,外敌一天天的逼近,除了心痛就还是心痛了。
  
  ——我没有显赫的家世,自认也没有济事的才干与机遇,空有救国的怀抱,只有越发的狷介和张狂,活在这世上只是让自己让别人难受罢了。
  
  ——我唯一剩下的便是对这个国家无法言喻的爱了,为它而死,我愿意。”
  
  这么一个人终是信守自己的诺言,带着自己的一干死士前去死城一般的洛阳,去辅佐那个并不可靠的冠军将军陈祐,去应对数倍于己的敌人。
  前方飞奔而来的一次次喜报一次次胜利都曾让郗超天真的希望,希望上天还是心存仁慈与怜悯,希望事情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严峻,希望这样一个人可以活着回来,他会助他一雪前耻,助他功成名就。他们可以把酒言欢,可以对弈谈笑。
  连他自己都知道这希望十分可笑。
  洛阳终究是守不住的,粮尽援绝,陈祐自度不能守,以救许昌之名,帅一众精兵东逃,独留他带着仅剩的五百人镇守洛阳。
  最终他如愿的死在了洛阳,其实他可以活的,燕狗对他很是钦佩,他是可以降的,在燕国,位高权重的降将并不鲜见,其实他一定会死,就像他自己说的:
  ——我求的也不过是一死。
  郗超觉得眼睛有些涩,伸出一只手按住太阳穴,双眼从指缝中看到车窗外流动的陌上春草,枝上黄鹂,感觉有什么东西滑下了脸畔,迅速的,由热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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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吃过了宫里摆的上巳宴,郗超有些昏昏然,他记得自己分明没有喝几杯酒,却已经醉得厉害,扶着头和几个大员一壁聊着北边战事一壁要出了宫门,却被一个小黄门拦住了去路:“参军大人留步,太后有请。”
  郗超慵懒的用双目扫过那个小黄门,觉得不甚熟悉,心里也颇有几分疑惑,先帝去世不到半年,自新帝即位,本来主持朝政的褚太后便因悲痛过度而退居深宫,突然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郗超觉得蹊跷。
  心下虽忐忑,终还是随着他去了,穿过甬道,赫然站在面前的却是今上的近身太监宗宝,他三十来岁,面白无须,站在那里冲着郗超媚笑道:“郗大人,皇上正在后苑等着您呢。”
  黄昏的夕阳恹恹照下来,郗超只觉得阵阵发昏,口干舌燥,清风拂着他的皂色蚕衣朝服,他冷冷笑道:“公公……怕是记错了吧,不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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