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样都是中国人，俄罗斯人还没解决掉，就自己人杀自己人，这不太对头吧？”雷蒙笑着说。
“我这次不杀你，但你如果再阻挡我的行动，我下次就要向你出手了。”唐九说。
“完全理解。你可以不杀我，但一定要杀你的目标；同样，我可以不杀你，但一定不能要你杀你的目标。多有趣呀，不是吗？”
真是疯子。唐九盯着他又看了两三秒，转身出了门。
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里面刚刚发生了一场刺杀。
哈巴罗夫看着防弹衣材料上的飞刀印记，喃喃着说：“魔鬼，魔鬼找上我了。”
另一个哈巴罗夫——雷蒙斜躺在沙发椅上，眼中已没了早上的锐气，那位随行女医生在一旁为他按摩。她不禁幻想起来：和两个哈巴罗夫一起……不过，这情形可真是有点怪。想着想着，她不禁偷偷笑了起来。
“计划差一点就成功了。”雷蒙说，“我本想趁机出手制住她，可是她身手太快，根本来不及，就被她一掌打在胸口，如果不是我还有点功夫，这一掌也去了半条命。”
三位枪手只是受到了暂时的脑部震荡，自行醒来之后，休息一下，都没有大碍。此刻，他们都在另一个房间里待命。
“真是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你，我的朋友。”哈巴罗夫说，“请放心，我们的协议没有问题，我一到莫斯科就把它签掉。”
雷蒙摇摇头说：“协议的事是小事，我担心的是，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
“为什么？我不是死了吗？杀手该回去交差了。”
“因为当时情况紧急，那个杀手拔下飞刀就走了，走得很匆忙，所以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细节。我估计，她这会已经在怀疑你的死亡了。”
“为什么？”
“因为刀尖上没有血。”
哈巴罗夫一下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糟糕，怎么没有想到弄点血？”
“我根本没打算这样做，一开始是准备捉住她的。”
“那怎么办，你是说，杀手随时还有可能回来？”
雷蒙点点头。
哈巴罗夫捂住了头，过了半天说道：“雷，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你扮的哈巴罗夫太像了，那杀手认不出来的。我答应你，只要你继续扮演下去，一到莫斯科，我就让我们的协议开始生效。”
雷蒙沉默半晌，缓缓摇头：“太可怕了，我实在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可怕的杀手，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一刻我就要发抖。我今天早上的想法实在是疯狂，钱重要，可命更重要啊。对不起，哈巴罗夫先生，我真的很害怕。”
哈巴罗夫面如土色，怔怔地看着雷蒙，就像受挫时独自面对浴室里的镜子。突然，他咬咬牙，说：“雷，我现在就和你签协议。你知道，我们这份协议在法律上是不受保护的，它意味着我冒了多大的危险，你是很清楚的。你愿不愿意用你这两天的风险，换我这后半生的风险？”
雷蒙的眼睛亮了，他就在等这句话。
又一个晚上平静地过去了。上午0点，列车在叶卡捷琳堡站缓缓停下，在这里，也将停靠0分钟。在第9分钟的时候，哈巴罗夫在四名枪手和两位地方警察的严密保卫下走出列车，直接上了停在月台上的一辆加长防弹轿车。
另一个哈巴罗夫还靠在床头看他的俄文杂志。随着一声闷响，车厢门开了，一个婷婷玉立，脸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的中国女孩走了进来，手中举着一柄薄薄的飞刀。
哈巴罗夫放下了杂志。
“你是谁？”唐九问。
哈巴罗夫笑了笑，却不作声。
唐九走近了几步，看到了那双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眼睛。那个中国人。她一跺脚，转身就走。
“唐九。”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后面叫道。
唐九浑身一颤，猛地转过身来。这个人给了她太多的意外了，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有魂魄出窍的感觉。作为唐门内室弟子，她从不与外界接触，为数不多的几次执行任务，也没有给外界留下任何线索和资料。而这个人居然能够叫出她的名字！
雷蒙一边微笑着，一边缓缓把脸上的化妆材料卸下。“让我猜猜，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对不对？那么我也应该以真实的我出现，这才公平。”他说。很快，那张充满魔力的脸庞露了出来。
“你是谁？”唐九又问，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软弱。
“回答你之前，请允许我先问一个问题：刚才为什么不一刀把我杀了？”
按照杀手守则，唐九刚才的确应该那样做，这样她才有尽可能多的时间去追踪另一个哈巴罗夫，不管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你放了我一次，这次我不想伤你。”她平静地回答。
“看来我昨天是积了一次德。现在请告诉我，根据你刚才的判断，这位真正的俄罗斯大叔究竟是下车的，还是留在车上的呢？”
列车开动了。唐九失去了目标。本次任务失败。她叹口气，索性坐了下来，盯着雷蒙，说道：“你是在考我吗？对你布下的这个局很得意，很过瘾，是吗？”
“我不反对你这样想，但还是请正面回答我。因为等一下你就会知道，这个问题对我们两个都很重要。”
唐九不禁有点好奇了，“好，我回答你。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即跟着他下车。但是马上我又想到了你，你们在列车离站前一分钟下车，目的无非是逼我作选择。如果把所有的信息综合判断，我会选择俄罗斯人还在车上，因为这才是险中求活的最佳方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在车上的人是你。不过，作为刺客，我不需要判断，只需要杀死目标，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只有先死和后死的区别。”
“很有道理。那么，现在你怎么办呢？”
“去睡觉，然后去莫斯科，找到他，杀死他。”
雷蒙露出了笑容，说道：“很好，不过你用不着那么辛苦了。我现在就宣布，你的任务结束了，完成得非常圆满。”说着，缓缓抬起左手，大拇指上赫然是一枚铜戒。
唐门铜戒！这是唐门的重要顾客的象征，在唐门为其执行任务期间，他可以以铜戒为信物，对任务执行者下达命令。一瞬间，唐九好象全明白了，但同时无数个疑问又涌上来。这个不惜甘冒奇险，拼命要保护目标的人，居然就是不惜花费重金委托唐门杀他的人，这实在太有悖常理。但是作为唐门弟子，她必须谨守不向顾客提任何问题的律令。
“我知道你还有不少疑问，希望今后我能有机会慢慢讲给你听。”雷蒙静静地看着她，说道：“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叫雷蒙，打雷的雷，内蒙古的蒙，那也是我的家乡。”
唐九点点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请把这枚铜戒收回，然后你就可以走了。非常感谢你的服务，我会对尊师说，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把这次任务完成得如此圆满。”
唐九看着他的双眼，那是除了师父之外，她见过的最深邃的一双眼，但此时，她从那里面轻易读出了真诚和暖意。
“谢谢夸奖。”她说道，接过雷蒙手中的铜戒，缓缓转身，准备离去。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唐九站住。
“我想今后和你一起共事。你愿意吗？”
唐九一下愣住了。呆了半晌，她慢慢转回身，说：“这个问题得我师父回答。”
“如果尊师同意，你就同意，是吗？”
唐九点头。
“但是我问的是你，如果你愿意，我才会去问他。”
唐九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她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时，也没现在这么紧张。她知道，自己生命中一个重大的机缘就在眼前，它可能会改写自己的人生轨迹。而带来这一切的是这样一个神秘而奇怪的人，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但是除了直觉，她对他还知道多少呢？
但最终，对别样人生的向往战胜了顾虑。唐九郑重地说：“我愿意。”
“谢谢你。”雷蒙回以同样的郑重。
“不过，唐门弟子想出阁是非常难的，我不知道机会有多大。”
“我知道，尤其是你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弟子。”雷蒙笑道，“不过，我有办法。”
位于上海市四平路中段的广辉大厦是一幢9层的正方体建筑，上海市医药站占据了下面的层。中国的医疗制度放开之后，全国各地在计划经济时期风光一时的医药站纷纷转为实体，甚至改行经营，上海医药站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仍保留医药站称谓的单位。虽然各用药单位的进货渠道极多，但由于有国家控制药品的经营特许权，上海医药站依靠这一点做大，仍然是同业中的领跑者。
下午时许，一辆丰田客货两用车驶进广辉大厦的地下车库，华山医院的临时工张放熟练地把车停靠在车库角落里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前。这里，是上海医药站的地下药品库。
张放从事这项司机的工作已经快一个月了，这耽误了他的不少学习时间，也耽误了当导游赚外快的时间，但他觉得很划算。
尹薇（张放的大学女友）被诊出急性白血病之后，马上被安排住进了华山医院，接下来，高达三十万元的巨额治疗费用的问题摆在了面前。同学们都很仗义，到处发起募捐，甚至借助媒体向社会呼吁，学校对此事也很重视，但全部的捐款和学校的特批补助加起来，也才解决了一半。尹薇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动用了所有的积蓄，再加上张放的积蓄，总算勉强让尹薇得到了妥善的治疗。
急性出血期过去之后，尹薇的病情稳定下来，张放刚刚放下一点心，但是随后开始的放疗又让他痛苦万分。看着尹薇极度憔悴的面容，他恨不得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
这段时间，他办理了休学手续，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民房，专心照料尹薇。尹薇的父母万分过意不去，但张放还是坚决把他们劝回老家。平常的时间，他除了照看尹薇和当几次短线导游赚点生活费，大都用来看和白血病有关的医书。有一次，他突然看到一种叫多烯紫杉醇的新药，这种药是从欧洲观赏紫杉树的树皮中提取原料，是当今最理想的放疗增敏药物，它在细胞内浓度高，可以辅助射线定向杀死癌细胞，并且对正常细胞几乎没有影响。他兴奋地向主治医师提出用药的问题，却得到一个极令人丧气的回答，这种药虽然早在两年前就获准在中国上市，但其价格居高不下，每0毫克卖到00多元，而这只是一天的基本用量。
听到这个价格，愤怒的张放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抢银行。这些天，他在医院见多了因为医疗费用倾家荡产的中国平民，也见多了因为交不起高昂的费用而停止救治的病人，本就性情偏激的他又生出愤世嫉俗之态。他开始怀疑一切，包括那个因为尹薇而刚刚喜欢上的学校。读书，就业，成为这个丑陋社会的一颗新螺丝钉，到底有何意义？他感到从未有过的一种强烈的破坏欲充斥在胸膛，只有病榻上的尹薇能为他带来抚慰，也只有尹薇带来的爱情让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一点好感。
像阳光一样明亮，像鲜花一样美丽，像春风一样温柔可亲的尹薇！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居然要遭受这样的病痛，天理何在？而她迫切需要的药品，居然贵到了绝大多数中国人完全无法承受的地步，天理何在？
钱！张放想，他一定要为尹薇弄到这种药，为此他不惜对抗全社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认真考虑了包括抢银行在内的种种计划，正在这时，华山医院正好要招一个临时工司机，由于张放在医院呆得久了，他休学照料女友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一位好心的医院人员为了让他能增加点收入，问他愿不愿意做这份工，张放灵机一动，答应了下来。他考察了药品市场，了解到国内进口多烯紫杉醇的数量极其有限，华东地区只有上海市才有，而地点就在上海医药站的地下药库。一个新的计划形成了，他决定利用这个临时司机的身份，下手抢药。
张放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手表，脑中盘算着整个计划。这个地方他已经来过五六次，程序基本上是一样的：几分钟后，一位医院的采购员和两位医药站的员工将走出电梯，步行来到这里，打开仓库大门，他把车直接开进去，然后关门。这道钢甲门配备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密码防盗锁，指望短时间内打开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地下车库的保安室就在对面，里面小时有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看守。在仓库内的走道两旁是一些同样装着钢甲门的库房，药品分区储藏在其中。他要直接把车停靠在其中一个库房门口，等工作人员提货出来，再负责装车。
这些天，张放竭力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