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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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衣-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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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说,戴尖帽的叔叔不是骗子。”女孩气红了眼,一颗水珠积在眼角滚来滚去。  

        尖帽?假钞?眼神一瞟,秋凡衣示意钓雪。  

        “是。”迈出帽店,钓雪买了五个肉包,将女孩拉到街角,细说低问。回来时,手中却牵着女孩黑脏的小手。  

        “钱钞是日本人昨天给的。”知道她爱净,钓雪拉着女孩站得远。  

        “钞呢?”  

        “公子请看。”钓雪展平有些油腻的纸钞,不时翻转,让秋凡衣瞧得仔细些。  

        纸钞用桑皮纸铜板印刷,上方印着“至元通行宝钞”字样,中间印着“拾贯”,右起印“尚书省奏准印造至元宝钞宣课差役内并行收受不限年月诸路通行”,钞背面有官印。    

        乍看下,的确是大元朝印刷发行的纸钞。可仔细看看官印,墨迹微微分散,可辨出纸质的好坏。  

        应该是假的吧,秋凡衣并不肯定。浅叶谷买卖向来金银计算,不收纸钞,若要她分辨,倒也极难认出真假。印假钞是别人的事,她管不着。特别是沾了油腻的纸钞,气味难闻得令她皱眉。急忙挥手,她示意钓雪移开。    

        “我们走。”小插曲并未影响她轻快的心情,丢开手中纱帽,秋凡衣自顾走出。  

        “公子,这女孩……”钓雪在身后叫。  

        “你身上不是有银子吗?”给绽银子打发了便成,问她干吗。  

        能否躲过战祸,能否在世间生存下来,得看女孩自己的能力。她是杀手,没那么多善良和慈悲。即使有,也在年幼时给磨掉了。  

        “是。”掏出一绽八两银子赠予女孩,钓雪冲女孩笑了笑,叮嘱她小心后,快步追上越走越远的两人。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女孩清脆的谢音不断传来,隐着激动。  

        “公子,她……在谢咱们!”追上两人的钓雪不时回头,眼中微有涟漪。  

        “如何,比之杀人?”斜睨她,秋凡衣勾出凉笑,瞳子黝黑如潭。  

        听她此问,钓雪低头思量,道:“看着组中杀人,虽说咱们只是随后收拾,却总是死寂一片,腥味有些浓。今日送锭银子给那小姑娘,她不但活着,还张口冲咱们道谢。嗯……的确有些不同。”    

        “喜欢吗?”秋凡衣仍是凉笑。  

        “不知道。”摇头,钓雪回头看着仍在道谢的小姑娘。  

        “散烟呢,想不想试试?”信步慢走,秋凡衣问一言不发的散烟。  

        正想着她为何无缘无故搬离客栈,散烟恍了恍神,不解,“试什么,公子?”  

        “做散财童子试试。”凉音中透出些许戏谑。  

        “啊?”如和尚撞钟,散烟大摆脑袋,“庄管事若知道散套錾⒉仆樱谝桓龆缌宋易霾莘省2灰灰灰 毕胱啪托木?br>;    ”庄管事?“突地哼了哼,秋凡衣敛去笑意。    

        “公子,你……生庄管事的气?”见她突兀变脸,钓雪猜测。  

        气?不会,她怎会生浅叶组万能大师爷庄舟的气呢,最多不过抱怨他的小肚鸡肠。  

        真没见过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干吗非得查冒充者呢?杀了人,有谁会傻乎乎地等着人来捉?没准早跑到其他地方杀人去了,还轮得到她来捉人,真是!  

        既非官又非差,他们本就是以营杀为生的人,何必非得找出同道人?没听过王不见王,同行相忌吗?非让她跑这一趟,庄舟有病!况且庆元城中,传得最多的不是江湖中事,倒是那些商家大户的风雨传闻,有真有假,全是磕牙的好材料。随便在街上走一走,各家的消息全有了。这不,又来了——“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施家墨香坊印了一本《金刚艳》,人人争着买呢。这个月又印了本《比丘醉》,连杭州书院也派人前来,要买这书版回去印哪!”    

        “听说这书中将出家人写得很霪乿呢,好多文人都夸这著书者写得好。”  

        “哎呀,我还听墨香坊的伙计说,那些东洋来的日本人也看中这书的印版,正在施家三公子商讨要买回去自己印。”  

        “哇,施家真是发财了。”  

        “别说施家啦,我前两天听说啊,林家二公子得了……病,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林老爷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都治不好呢,说是纵欲过度。我看哪,林老爷只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怜的林老爷哟,他最好去解梦堂为二公子测测凶吉。周家解梦堂的师傅可是咱庆元城最厉害的。”  

        “唉,周老爷虽厉害,却算不出他家三公子啊,也是个败家的哟!”  

        “提到败家,周施梅林四家的公子可是不相上下。”  

        此城不传大事,只传小道消息。城中汉人多,因海运繁盛,倒也有不少蒙古人和色目人,而当地居民极少提到大元统治者,想是汉人骄傲作怪。  

        如此看来,死个市舶司也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这,是秋凡衣四天来的最后结论。  

        周宅很小,小得居然连宅牌也没一个。  

        抬头看着光秃秃的铜漆木门,秋凡衣不太确定早上是不是真从里面走出来,反倒是隔壁那家高墙红瓦气派十足。  

        “公子?”见她昂首发呆,两人在身后疑叫。  

        “钓雪,你早上来的是这儿吗?”她真的不太确定。  

        钓雪点头,给她肯定。  

        “好,咱们——散烟你干吗?”正要敲门,却见到散烟踩着散花醉步,意欲番强而进。  

        吓?不是跳起去吗?散烟疑惑地瞧向钓雪。  

        “咱们是借住,不是执行任务,这次是直接从大门进去。”拍着铜漆门,秋凡衣戏讽。  

        半晌,铜门被人拉开,探出一张鹤颜皱皮的老脸,“三位——”  

        “是不是凡衣?是不是凡衣?”门内突然传来急叫。  

        “别急别急!”老者回头应了声,再转头对三人道,“三位——哎哟,八少爷你别推我呀!”八少今天吃错药了,劲儿这么大,存心想拉散他这把老骨头。  

        “走开。”用力拔开铜门,周十八急火如风地跳出来,一把拉住秋凡衣的手,急声追问,“你去哪儿了?吃了饭没?我找你一天,人影也不见,太阳都快落山了。傲凤楼说你正午就退了房,你不住了,要走啦?要去哪儿?走也要通知我一下嘛,好歹我……好歹我……”    

        “你怎样?”噼里啪啦的连环问听得秋凡衣一头雾水。  

        “好歹我……我也是要娶你的人,你怎能不由分说,说走就走?”周十八憋了半天,终于红着脸叫道。  

        “娶公子?”散烟瞪大眼,防备地盯着周十八揪人的手,不解秋凡衣竟让他捏着不放。  

        “八少,让三位客人进屋说话嘛!”周管家掏掏耳朵,瞅到路过行人好奇地打量,心中暗叹,今日的情形,只怕明日传成流言便不是如此形态了。  

        的确,周老管家的思虑不无道理,今日听到周十八说要娶白袍公子的人,纷纷向自己的亲朋好友传达着最新消息。等到五天后,城中大街小巷中最炙手可热、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消息便是——周十八之所以至今为娶,是因为有龙阳余桃之好。    

        嘿嘿,这传闻缘由,正是今日他红脸说的一番话。  

        更有人绘声绘色地传着——周家八公子特别钟情阴柔秀美,穿着白袍的年轻男子,真是爱到心窝里去了。那白袍公子不过出门半天,周八公子就心急如火,那个关切呀,仆人们看着也脸红呢!    

        如此云云只为茶后谈料,不足为惧,影响最大、害得周十八叫苦连天的,是那些闻风而至,对他错表情意的男子。那些本就喜爱淑风之乐的年轻男子粉味十足,听到此传闻,竟个个穿着白衣白袍在街上冲他挑眉挤眼,恶心得他一天吃不下饭。而这,是一个月后的事了。(注:龙阳、余桃、淑风皆指喜好男色的同性之恋。)    

        今日,顾不得行人刻意的探求目光,他牵过秋凡衣的手,拉着她直奔屋内。  

        “慢点慢点!”追在身后叫着,散烟瞪着他大胆妄为的手生气,右掌五指屈伸,蠢蠢欲劈。  

        “你要走了?”拉她来到前厅,周十八急问。  

        “谁说的?”她什么时候要走了。  

        “那你为何退了傲凤楼的客房?”傲凤楼是施家产业,四大败家子素来交好,他与施家公子亦是朋友。  

        “我要搬了。”颔首示意散烟退后,秋凡衣以眼神示警,让她收敛。  

        “搬?搬去哪儿?”一屁股坐在她椅边的茶几上,周十八心急,“告诉我,我好去找你。”  

        “找我干吗?”他的靠近没引来秋凡衣的厌恶,令身后两女暗自称奇。  

        “找你……你先说,搬去哪家客栈了?”似乎聪明了些,他顿住口,反问她。  

        “你家。”环视梁柱,她从善如流。  

        “李家客栈?”哪家开的啊,为何他从未听说过?“在哪里?哪个李家开的?”  

        哇,有这么笨的人呀!与钓雪对视一眼,散烟脸上写着“大开眼界”。  

        “哪个你家?”犹如听到稀奇事物,秋凡衣收回扫视横梁的目光,对上他,“你有几处宅子?”  

        “我家就这一处宅……”他一顿,瞪眼,“你……你说的‘李家’,是指我家?”此‘李’非彼‘你’也。  

        “对,我想在贵府上打扰数日,不知方便不方便?”他敢说不方便,她就直接杀了他。  

        “方便。方便方便,非常方便!”急骤点头,周十八俊脸先是一呆,随后挂上傻笑。笑过后,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冲到厅外大叫,“缘伯缘伯,快快快,在我院子里打扫三间厢房出来,记得多打扫几遍,每个小角落都不能放过。还有,打扫完了薰些清淡的檀香,不能太浓,要淡淡的,像姑娘家用的水粉清香……啊,还有还有,床被全换上新的,挑最软的料子。对了,还有,要……”    

        “要靠着里院,安静的厢房,对不对?”老管家慢条斯理补充着。  

        “对对对!最好还要——”  

        “最好是靠着少爷的卧房,方便少爷找人,对不对?”  

        “对对对!还要——”  

        “还要方便少爷一眼就能看到,对不对?”  

        “对对对!最好……”  

        还有“最好”?  

        老管家眉心非常非常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下,吹着唇边的胡子,沉声道:“八少,依老奴所见,只要为秋公子身后的两位姑娘打扫两间厢房便可,秋公子直接睡在您房里得了。你说好吗,少爷?”    

        “好好好。”  

        脑中未听进老管家的讽刺,周十八又是一迭声的好。直到明白老管家语下的讽意,方回神,窘着脸,一时讷讷无声。  

        “老奴僭越了。”  

        “不。是我太心急。”老管家与父亲差不多,他又怎会责怪。  

        “老奴这就去准备。”冲秋凡衣三人点头,周老管家带着不知从何处突闪出来的家仆,浩浩荡荡开往周十八居住的东院。  

        周老管家走后,周十八重新踱回秋凡衣身边,盯着她四下打量梁栋,欲言又止。  

        “周公子有话直说。”受不了他的小媳妇模样,散烟放下包袱,冷道。  

        “凡衣——”说就说,男儿挺天立地,怕什么。  

        “我家公子的大名也是你随便叫的?”散烟又是冷森一眼。  

        自在打量着柱栋,秋凡衣不甚在意,倒对两人的一来一往兴味不已。  

        “不是公子。”被她抢白,周十八反倒自然了些,看了秋凡衣一眼,冲二人挂上招牌笑,“不知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钓雪!”脾气好的人主动答道。  

        “要称呼干吗?”脾气不好的人可没那么好说话。  

        “既然三位在周家住下,身为主人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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