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走回了房间。
天还没明，许先生来了电话说车子翻新完了，油也已经加满，不出两天就可出发，要他们好好准备一下。两人都在想到底要准备什么呢，想得脑子都快炸了也没理出个头绪来，于是李小鲁放弃似的说那我们还是先睡觉吧。赵彬彬一听乐了，对呀我怎么没有想起来呢，我们首先睡好觉呀，我们需要准备一下精神。两人说睡就睡，谁也没有感觉出谁睡着的就都睡着了。
这一次两人连睡觉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都是坦然的。
4
春节后的阳光明亮得近乎奢侈，让人不敢相信这么明媚的世界是存在着的，所以李小鲁在出发前连抬头看天空的勇气都没有就上了车，他怕他一抬头阳光就不那么明媚，忧伤就来找他了。他是一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而美丽通常说来都是不常在的，所以他宁愿看到永久的丑陋和庸俗也不愿独自面对那绚烂过后所带来的遗憾和一场欢喜一场空的怅惘。赵彬彬钻进车门之前倒是充满深情地注视了一下头顶上的天空，映入她眼帘的是瞬间的白光和轻巧的浮云，她满意地低下头来像是看到了一篇在她预料之中结局的小说。
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二十四章（3）
许先生打开了发动机引擎。
“等一等。”李小鲁倏地站了起来，打开车门直奔路旁的商店，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袋苹果，一人一个分下去，剩下的则放在了车厢里。
许先生摘下手套把苹果揣在了口袋里，忙不迭地点头道：“你这小机灵鬼，想得蛮周到嘛。”
赵彬彬也没有吃，她用两只手小心地捧着苹果，像捧着热水袋一样，手和心都暖烘烘的，作为回报，紧接着她就在李小鲁左右各半边脸上亲了两下。
李小鲁的反应是：一路平安，我们走吧。
“走喽……”赵彬彬头伸出窗外，在倒去的行道树中不停地挥舞着手，开始了她的回归之旅。车速渐渐快了起来，她不得不回到座位上和李小鲁一起在窗外飞驰的树木和高压缆线中追寻逝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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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二十五章（1）
1
三天之后，星期四的一个晚上，车子终于从沪宁高速上一路疲惫地到达了南京。随着高架桥的缓缓平伸，车子最终停在了中央门一号停车大厅。
那里有家酒店，是许先生住过多次的，条件和价格都还算合理。进了酒店，李小鲁和赵彬彬把一路的颠簸和劳顿丢到了一边，刚洗漱完就都冲出酒店的大门，拥抱夜色中的南京去了。
街两旁的法国梧桐一边静悄悄地享受月光的沐浴，一边响应风的号召飕飕地一律往南摇晃着，沿着叶片摇晃的方向李小鲁和赵彬彬一路变着花样地往下走，有时牵着手，有时倒着走，有时侧着身子走，有时还一前一后拉开大段距离地跑着走，所以在昏黄的街灯下他们无时不在兴奋地张望着，仿佛要把这里的一草一木连同空气的味道全刻在日后的回忆里。靠近许府巷的时候，他们每人在便利店里要了一大杯奶茶，两根热狗，喝了一口，吃了一口，两人换掉对方的，重新喝和吃了起来，这是他们所习惯的。
2
玄武湖的游船上灯光点点，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没有任何障碍地映入了正在走过来的赵彬彬的眼帘里，她的心为此甜蜜地一颤竟小声地唱起了歌来，音调随着步调的加快而升高。不一会儿她便跑了起来。歌声使得路人停下了脚步，他们都在期待着李小鲁作何反应。为了躲避众人聚焦起来的滚烫的目光，李小鲁因此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要知道现在他可还是个极易害羞的大男孩呢。
赵彬彬跑了一会儿就不再唱了，她放慢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李小鲁喊道：“你知道吗？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和我老爸搭小火轮离开你的，现在这里好像小了很多啊。”
李小鲁口喘白气地赶了上去，灵机一动地提议道：“我们干脆在这里刻上我们的名字算了，我不想再往舟山跑了，这是我们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
赵彬彬马上肯定了这种想法，很快就找来了一枚尖利的石块，和李小鲁避开时不时走过来的人群，走进了竹丛中，可是还没等他们起笔便被毛竹丛中一个突然窜出来的黑影吓住了。
来人个子不高，粗略看来微胖，唯一看得很清楚的是他胳膊上的红袖章，估计是公园里搞巡逻的，李小鲁在心里想。可是再一看，吓了他一跳，那分明是他童年时代的夏书记嘛。
他赶紧闪到了一边，闪进更黑的黑暗之中，让夏氏父女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骨肉重逢所带来的气氛。没过多久，李小鲁便看见一老一少的他们相互搀扶着走向游船停靠的水湾。夏书记把李小鲁从黑暗中欣喜地喊了出来，叫到船上，三个人在冰凉的空气中，驶向了湖心，不约而同地都微微感觉到了命运的力量。
夏书记点上了一根烟，和夜空中的星星，远处的灯塔一起构成了醉人的夜色。眨眼的工夫，船已驶离了湖心，偏向对岸。李小鲁终于开了口，手指着岸上投过来的一排灯光说：“夏叔，你晚上就睡那吗？”
“我一退休就搬来这里了，条件虽然比不上原先的生活区，但图个清静，也不太累，平时就是来治治你们这样的老搞破坏的。”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上了岸，身处酒店的许先生已经步入了梦乡，像睡在自家一样无拘无束地打起鼾来，吓得老鼠随着鼾声的起伏而走走停停，不一会儿都跑光了。
“我本来是明天见你们的，许先生老早就说好了。”这么说着夏书记就已经推开了门，像突然记起很重要的事一样顺手从口袋里递给李小鲁一根烟，“你抽烟的。”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很早就戒了。”李小鲁替他重新装回了盒子里，心里责怪赵彬彬不该把他以前的丑事也抖出来。
屋子里随后加了些炭火，立刻暖和了许多，三个人都很随意地说起了往事，尤其是当夏书记谈起当年在经济上面所犯下的错误而脱掉中山服时，空气中更加弥漫着时光燃烧的味道。不管过去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想来总不胜唏嘘，他掐断了烟头填进了火炉中。
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二十五章（2）
“爸，你又大发感慨了吧。”赵彬彬轻柔地拍着他的双肩，头却伸过来好像是说给李小鲁听的。李小鲁才不管那么多呢，由于从小就对夏书记有些害怕，现在虽说恋爱把自己的胆子练大了，可是仍不免有些腼腆，所以他不停地摆弄着炭火，对赵彬彬的逗趣并不理会。
夏书记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一点的样子了，才记起他们一路并没有休息，不觉疼惜起来，借故自己有些累了想早睡会儿，这才总算有机会走开，给他们整理好床铺以后自己就进了里屋，催促他们也早点睡，明天还要出去好好兜兜风。
不一会儿三个人都听到了湖面上沉闷的马达声，接着雨声也纷至沓来，夏书记就是在这个时候就睡着的。而客厅里的一对恋人听到啪啪的雨声拥抱得更紧了，由于太过兴奋，他们始终没有睡着。为了表示对赵氏父女俩多年失散重逢的祝贺，李小鲁还趁机吻了赵彬彬，但毕竟他们是在赵彬彬的爸爸家，环境所致，使得他们没有弄出更大的动静来，也就是说他们克制住了彼此器官没有再作进一步的接触。当不知从哪个方向吼来的狗吠声裹挟着树叶摇晃的声音一起破门而入到他们耳边的时候，赵彬彬已先行睡去了。最不困的还是李小鲁，他在想象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感觉像拍电影，虽然够折腾，但总是曲折离奇。他不禁自问，明天又会有什么上演呢？这样想着想着，他又听到了一连串鱼儿拔刺鸟儿疾飞的声音，总算有了些困意，处于半睡状态，没过一会儿远处奔腾而来的火车的轰鸣声便加速了他的睡意，使他最终发出了鼾声。
天还没有亮，李小鲁和赵彬彬便留了一张纸条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夏书记的住所，乘船驶离玄武湖，到了酒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然地躺在了整洁的棉毯上，继续睡觉，然后等待许先生来喊他们去吃早餐。
3
吃完了早餐，雨已经停了，三个人从酒店里走出来，太阳已经上了枝头，正往树梢上赶。
夏书记等候多时地盛情接待了他们，对于许先生的热心他还是百般感激地掏出了一大笔攒起来的退休金，就像当年往李小鲁的写字台上一放，他把又一捆钱不容分说和推却地揣到了许先生的怀里，许先生婉言谢绝了，但又怕他由热情变为生气就象征性地问他要了几包当地的牌子烟，随后便推说出去看风景。直到傍晚的凉风吹来，才再次出现，一同吃了晚饭。这是他一贯的做法，几乎形成了一套理论，他在有意逃避他不该存在的场合，他在为他们制造气氛，至少是给他们腾出一个可以喜极而泣的私人空间。显然对于李小鲁他们来说这个空间是多余的，昨天晚上的空间就已经够大的了，所以许先生前脚一走，他们便讨论起这一天的行程，如何玩得痛快。
首先他们沿着中央路一路南下，在百货林立的新街口转了一圈。由于卖的东西太多可买的东西太少，所以当赵彬彬例行公事地买完两瓶牛奶一袋番茄之后夏书记便把方向盘一转，往大行宫的方向开去，一直开到了夫子庙，于是中餐也就地在十里秦淮的画舫中解决了。
尽管初春的南京寒意很重，玩心更重的赵彬彬仍然在午饭过后把鞋子袜子统统脱个精光，坐在阳光打下来的船尾上，伸出两只光溜溜的小脚丫来回在淌满胭脂金粉的水面上拍来打去，飞溅出去的水珠一次又一次地打在了李小鲁那正在水土不服而爬满疙瘩的脸上。李小鲁也不甘示弱，捋起袖子把水扬得飞高，打湿了赵彬彬的前额，抹得像个小丑。
夏书记在那里看得入神，仿佛青春再一次容光焕发地来到了他脚步已经不再轻盈的身上，他把自己想象成了李小鲁，而正在船尾嬉笑的赵彬彬显然成了苏彩兰。他看得老泪纵横，说不出一句话来，以至于忘记了提醒他们快上岸，因为出船的时间已到，岸上的游人等得都不耐烦了。最后还是管理员把李小鲁和赵彬彬从鸳鸯戏水的缠绵中喊了出来。上来的时候每走一步脚下就淌下一摊水，幸亏两个人穿的都是乐园里特供的防水服，所以六朝的阳光一照秦淮的风一吹，一切也就没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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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二十五章（3）
在骨肉团圆的三天里，赵彬彬不止一次地保证，以后每隔三个月她都要来宁一次，为此她还要李小鲁好好学习驾驶技术。夏书记虽说年过花甲，可还是很动容地回应了赵彬彬的关心，说：“我虽不能像你一样，但我至少也要六个月就要回一次湖南。”说完又对赵彬彬强调，“我去那可不是为了见你母亲，我是看看我女儿又调皮了没有。”说这句话的时候，许先生已经启动了回程的引擎。
关上车门的刹那，赵彬彬又来了眼泪往外流的冲动，被李小鲁劝住了，他对赵彬彬调侃道，你们两个月就能见一次，以后有的是机会哭了。没想到赵彬彬也就真的不哭了，对着茶色的玻璃窗挥了挥手，像挥去玻璃上的尘埃一样，挥去了往事的污垢，又喊了一声爸爸，车子终于开了。
此刻她在心底原谅了他，原谅了他和苏彩兰不负责任的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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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找谁去告别 第二十六章（1）
从南京回来没多久，赵彬彬就变得沉默寡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李小鲁问她又不肯细说，只是一个劲地埋怨旅途太劳累一时还没有适应过来，就算搪塞了过去。
一天早晨，李小鲁想出去找点事，不想再继续构思他那看不到结局的小说，整天在家忽悠日子了。可是刚一出门，就被赵彬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拦住了，她两手一伸，爬上了李小鲁的肩头，“不许走，我要好好看看你，我很久都没有仔细看过你了，你看你的小胡须又爬出来扎我了。”
“你是没有看够我吧，日子还很长，我们慢慢来。”李小鲁转过头亲了一下小鸟依人的赵彬彬说。
“我现在就想看，你别出去了好不？”
“怎么突然那么煽情了你，可我真的要出去找点事做了，我要养你到老啊！”李小鲁还是走了出去，好像他真的找到了工作。实际上他连招聘会的职位看都没来得及看就被人家拒绝到了家里，要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是，连个搬运工都不是，他哪有那么粗壮的胳膊用来搬运啊，他现在连日益消瘦的赵彬彬都抱不动了，他明显地感觉到以前那种浑身使不完的莽劲不见了，有劲的时候想破脑袋都用不掉，没有的时候甩断了胳膊都上不来。我可能真的老了吧，李小鲁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