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芊么……是个好姑娘啊，我不想耽误她的，我本来不想娶她的……”萧逸书身形越来越不稳，吐词也越来越含混不清，“我……要给她自由……过几年……谁知她……和逸心……自杀了……”
萧逸心似乎没有听进他的醉言醉语，望着凄清的黑黝黝的湖水发呆，半晌，转过身来，凑近萧逸书耳旁，语带蛊惑，一手指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大哥，你看，花婉梦在那里等着你呢……”
水晴芊刚走到湖边，就听到“噗通”一声，在静谧的深夜听上去显得格外的惊心。她疾步跑近，只看到萧逸心双手环抱胸前，目光狠戾地盯着水里的一圈圈波纹。
水晴芊心下一寒，“逸心！”萧逸心转头看她，神色却已恢复平淡，似乎刚才那个一脸阴气的男人只是水晴芊自己的错觉。
“逸心！”水晴芊心里一急，也忘了平日的称呼，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刚才出了什么事？逸书大哥呢？”
萧逸心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责怪她的不懂规矩，只是看向水里，悠悠地像是在讨论天气一样：“大哥喝醉了，自己失足跌落水里了。”
“什么？！”水晴芊一怔，张大了嘴，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愣愣看着空空的湖面，联系到萧逸心刚才过于平静的表情，“不！是你！你……你……”
萧逸心目光寒厉地盯着她，一字一句，“柔柔，大哥是自、己、落、水的，你可要记住了！”
水晴芊脑子一片空白，嗫嚅着不知所措，“逸心，你怎么会是这样……我不相信，不相信……”说着就要往路边跑，却被萧逸心用力一把拉住。
萧逸心紧紧箍着水晴芊的手腕，狠狠冷笑，“你想做什么？找人救他么？”
水晴芊一边挣扎，一边劝他，“逸心，他是你亲大哥啊，也没有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不能害他啊。”
“哼！”萧逸心一把甩开水晴芊，“你不过背影和她很像罢了，我才带你回来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我的事你少管。”
水晴芊一愣，正要张口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突然想起萧逸书还在水里不知生死，又打算往镇上跑。萧逸心却伸手用力一挡一推，把她连连逼退几步，直退到水边，她脚下一个趔趄，站立不稳，竟径直栽进了水里。
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黑暗又一次袭来，水晴芊一边挣扎着，一边向岸上的萧逸心求救。萧逸心见她落水，也是一惊，急忙跑到水边，伸出手要拉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慢慢地抽回了手……
水晴芊渐渐失去了气力，人不住往下沉，往事如烟，一幕幕重现脑海：
三岁时，她又冷又饿地被关在夏家柴房时，那个从窗口塞进来的大白馒头和指尖的温暖……
十岁时，那个温和的大男孩递来一块有“芊”字花纹的石头，“你看上面有你的名字哦，你不是小祸水，你也是上天爱护眷顾的孩子……”
十五岁时，那个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受伤男人，扯出微笑安慰自己，“这事不怪你的，是我没忍住才跟二哥起冲突的，你别哭了，不怨你，真的……”
十六岁时，出嫁前夜，隔着窗户那个低沉压抑的声音，“我祝你和大哥百年好合，如果他以后胆敢对不起你，我找他算账……”
无争的他被发现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
守礼的他扑在她身上替她挡下无情家法……
孝顺的他对父母吼道：什么事我来承担！你们都不要为难晴芊了……
……
逸心，有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出口……
逸心，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
逸心，原来，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爱上了你啊……
很快，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只余下那织绣披肩孤零零地漂浮在空荡荡的湖面上。
（桃花逐流水，世事如陌尘。造化偏作弄，一梦了无痕。）
第二十一章 世事棋（上）
【91】世事棋（一）？迷雾现
（本节作者：萧婉菱）
民国十五年 冬 萧府
安葬了萧逸书和水柔柔，日子平淡地继续着。萧逸心比以往更努力地打点着家里的生意，他对水柔柔的离去没有太多的悲伤，似乎她就如同他生命中的一场过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萧婉菱好几次想告诉他水柔柔就是水晴芊的实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死者已矣，又何必徒增伤心呢。更何况，如今的萧逸心同过去有点不一样了，可是具体是哪里变了萧婉菱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他有时候就像是个陌生人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又或者，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关于萧逸心的变化，萧婉菱也没有太多精力去过问，因为她自己也有一大堆烦心的事。自从韩涛离开萧家去北平后，萧家人都是为他们惋惜不已。萧老爷自是痛骂萧婉菱任性妄为不该放弃韩涛，萧夫人则是婉言相劝，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呵斥或规劝，萧婉菱都是默默承受，一言不发，也不像往常一样还嘴。时间久了，萧老爷和夫人也拿她没法，只好放弃。
权衡再三之后，萧老爷开始安排萧婉菱加入家族生意。说也奇怪，萧婉菱对账目管理竟像是有天赋一样，一点就通，而自从这次变故之后她也成熟懂事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般冒失冲动，处理生意也是虚心认真，头头是道，很快就上手了，俨然有比萧逸心更能胜任家族接班人之势。萧老爷在欣慰的同时，也不禁暗自伤感，自己三个儿子，没想到最后最靠谱的还是唯一的女儿，莫非萧家终究也要出一个“夏云霜”了。
没过多久，当漫天雪舞之时，萧家又迎来了一场喜事。萧逸心听从了萧夫人和萧二夫人的安排，决定迎娶韩家表妹韩晴双……
萧婉菱处理完布坊和钱庄的账目，回到府里，决定先去看看寡居的二少奶奶袁紫芊。自从萧逸心的喜讯公布以后，袁紫芊的情绪就一直不稳定，萧婉菱怕她受不了刺激做出傻事，一有空就去安慰开导她，但是随着婚期渐渐临近，袁紫芊也愈加烦躁不安，甚至还做出自伤的举动。一想到这些，萧婉菱就是忧心忡忡，她轻叹口气，一抬头却看到两个丫鬟在廊下争执，俨然竟是灿儿和月儿。
“灿儿姐姐，我，我没有勾引三少爷，”月儿被灿儿掐得步步后退，“真的，三少爷只是让我帮他清理了一下书房那些不要了的画，说要腾地方以后给晴双小姐放东西，我，我没有骗你的。”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在三少爷面前晃荡，想引起他注意的，要不然怎么会单单找你。我可警告你月儿，你休想打三少爷的主意，要做姨奶奶也轮不到你。”灿儿不依不饶，“你以后给我安分点，等我嫁给三少爷后，也不会亏待你，到时候就让你来伺候我。否则，再让我看到你在三少爷房里，我明天就让他把你赶出府。”
萧婉菱皱了皱秀眉，自己最近常常不在府里，听说灿儿是突然之间飞扬跋扈起来，不仅不把其他婢女小厮放在眼里，就连在萧逸心和袁紫芊面前也是毫不收敛，甚至还放言说萧逸心已经答应了成亲后就立她做侧室，如今她更是到处立威，一副准少奶奶的架势。虽说萧逸心和袁紫芊脾气好，但就这样容得灿儿在自己跟前嚣张，也未免太奇怪了。而且，萧逸心对灿儿四处的胡言乱语也是不加澄清，如此任由她胡闹，难道其中还别有隐情……
听画园里。萧婉菱端坐绣凳，轻抿一口茶，眼光淡淡地扫过下面站立的灿儿和月儿。月儿依旧是提心吊胆害怕慌乱的模样，而灿儿则是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喜气，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
萧婉菱心里暗哼一声，脸色如常，淡淡地开口道：“我很久没过问家里的事了，竟不知如今府里的规矩大变了，什么时候这丫鬟也能做少爷的主了？！这要赶谁要留谁的事，好像还轮不到灿儿你来决定吧？！”
闻言，灿儿心里也有点怕了，她虽然在萧逸心和袁紫芊面前有恃无恐，但面对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萧婉菱，还是免不了忐忑不安。可一转念又想到萧逸心的保证，于是胆子又大了起来，她抬头望向萧婉菱，嘴角微扬，正待开口辩解。
“对了，灿儿，我才想起，还没有恭喜你呢。”不待灿儿答话，萧婉菱话题一转，继续道，“听说逸心已经答应了要立你做侧室，是真的吗？”说罢嫣然一笑，眼睛紧紧地盯住灿儿，说话的语气却又极为温和无害，“那，以后我是还叫你灿儿呢，还是该改口叫你小三嫂了呢？”
灿儿不禁心里一慌，但是瞅着萧婉菱的脸上又似乎并无不悦。她稍稍宽了下心，忙陪笑道：“小姐，瞧您说的，灿儿不过是一时福气好罢了，哪敢造次啊，一切当然听凭您做主了。”
“哦？”萧婉菱拉长了声音，冷冷地收回了目光，“原来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小姐的。”说罢她把茶盏重重地往桌上一磕，轻哼一声，“灿儿，你给我听好了：这府里还有太太，二太太，二少奶奶在呢，以后呢，还有三少奶奶，就算她们通通不管事，也还有我这个大小姐在。逸心和紫芊性子好，耳根软，以往由得你胡来。我可不比他们，断容不得你在府里如此放肆！舞儿，叫管家来，这府里的规矩也该肃肃了！”
见萧婉菱翻脸，月儿吓得马上跪下，急急地为灿儿求起情来：“小姐，您饶了灿儿姐姐这回吧，她只是一时迷了心窍，她……她先前只是跟我闹着玩呢。”一边说着还一边不住地拉扯灿儿的衣角示意她快认错，“灿儿姐姐，你快跟小姐说啊，说你是糊涂了才乱说话的，说你以后一定安分守己不敢再犯了，你快说啊……”
灿儿咬牙不语，片刻，又昂起头来看向萧婉菱，强辩道：“小姐，您，您不能罚我！我……我就快是三少爷的人了，三少爷承诺了谁都不能动我的！”
“哈！”萧婉菱闻言不怒反笑，起身到灿儿面前，“我不能动你？！你倒试试看，别说还不是呢，就算你现在已经是逸心房里的人，我也照样能收拾你。别人怕得罪逸心，我可不怕。我倒要问你灿儿，你以前是二哥的贴身丫鬟，他和夏云霜的事你会不知道？！他和水晴芊的事你会不清楚？！哼，光凭你知情不报这一条，我就能治你了。”说着凌厉的眼光扫过月儿，月儿身体一颤，头埋得愈发的低了。
萧婉菱转向舞儿，“管家来了没有？来了就让他进来，先打这个刁奴二十板子，然后领出去交给牙婆卖得远远的。”说罢，她回头盯着灿儿，一字一句，毫不留情，“我就在这里等着逸心来，灿儿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看逸心今天救得了你不？！”
一见管家领着人拿着板子进来，灿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情知是惹恼了萧婉菱，她赶紧扑过去抱住萧婉菱的脚，“小姐，我，我知错了，您放过我吧，我不该张狂，不该顶撞您的，我以后一定不敢了，一定……求您看在三少爷，不不不，看在我尽心服侍二少奶奶，看在……看在我和锦儿姐姐一同进府一起长大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萧婉菱默然不语，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正要上前抓灿儿的人退下，转身吩咐道：“管家你们先下去吧，舞儿你带着月儿也先出去。”
房里只留下灿儿心慌地看着萧婉菱。萧婉菱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窗前望着屋外一片凋零的玫瑰园。
半晌，萧婉菱缓缓开口道：“灿儿，当年你和锦儿才进府里时，本来都是在我屋里伺候的，后来你被调去跟了二哥，二哥小时候不怎么受重视，你也连带着受了不少窝囊气。你爱耍小聪明，爱仗势欺人，我也都由得你。现在，我只要你一句实话。”
“灿儿，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拿住了逸心什、么、把、柄？”
（灿儿的张狂让我起了疑心，但是，我万万没有料到，逼问之下，一团更大的迷雾竟慢慢地浮现了出来……——萧婉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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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世事棋（二）？晴天雷
（本节作者：萧婉菱）
民国十五年 冬 萧府听画园
“灿儿，你是不是握有逸心的把柄，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萧婉菱轻描淡写地问道，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闻言，灿儿抬头看向萧婉菱，心中暗自犹豫不决。
正踌躇着，萧婉菱已走到她身前，轻叹口气，“逸心不是一个花心好色的人，若非有什么不能外泄的把柄，他断不会在娶韩晴双的同时又答应要纳你的，你为什么要威胁他呢？”
“小姐，我……我总得为自己打算啊。二少爷死了，二少奶奶又不管事的，二房眼看是势单了。我为自己谋条出路有什么不对？！三少爷人长得俊，脾气又好，以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