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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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朝卷-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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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敌手,还是那个可以跟在你身边,与你并肩而行的人?”
  他微垂下眼睑,只说:“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不情之请,朕不会答应的。”圣慕龄又端回身为王者的架式,人似寒冰,“我知道你想求什么。你想要朕放过她?是吗?朕告诉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令狐笑眸光震动,“陛下又想做什么?”
  “你拦得了朕一次,还能拦得住第二次、第三次吗?”
  圣皇阴沉的口气让令狐笑心中的不祥之感再度涌起,他的身子僵硬笔直地挺立着,耳朵里清晰地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陛下到底做了什么?”
  瞥了眼窗外的树影,他慢声说道:“刚才我已经吩咐了内侍监,将内宫中最红艳的樱桃送去给她。樱妃娘娘当日风风光光地来到我圣朝皇宫,如今要走,也要走得干净漂亮才好。”
  他的衣领陡然被人抓住,令狐笑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眨眼间已将他从高台上拖了下来。
  “要是她死了,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令狐笑的声音已不是平日里优雅的冰冷,而是一种狰狞的愤怒。
  “难道,你还敢杀朕不成?”没想到他会震怒到如此地步!圣慕龄清楚地感觉到抓他的手指都在颤抖。
  令狐笑猛地将他一推,旋风闪电般的速度扑向圣樱宫。
  秋风萧瑟,一壶温茶还在桌上。周遭的宁静让令狐笑已经感觉到一种恐惧的不安。
  “她人呢?”他一眼看到令狐舞人站在寝宫门口,急切地发问。
  他垂着头,“抱歉七哥,我来迟一步。”
  令狐笑的眸光震碎,仿佛被什么东西从里到外狠狠砍了一刀,无形之伤,却能致人命。
  我就是要看看,你算不出自己的未来时会有多恐惧……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之后的自己到底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也许今天你还风风光光,明天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感觉是不走很可怕啊?
  恐惧,可怕。这四个字原本是他拼命摆脱的,此时却如鬼魅一样,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心里。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跌落在身畔的手无意识地张开,他低垂的眼睛赫然看到左手掌心中变成了一片空白——那四个字呢?何时隐灭?为何消失?
  “死于非命”……他原本以为,是指自己将死在她的手上。谁知,谁知,她死了,却将他的心一并杀死。当真是死在她的手上,以这样惨烈悲凉的方式,以这样决绝悲痛的感觉——置他子死地!
  他的步履沉重如山。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她的床前的,她的面容很安详,唇边甚至还挂着一抹超脱的微笑。看来樱桃茶中的毒药,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让她等候死亡。
  等候死亡?那该是多恐惧的滋味。难道她不怕吗?
  他的手指轻轻帮她整理好发丝,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嘴唇。
  “从今以后,我才是最孤独的人。”他幽幽地低叹,握紧她冰冷的手指,整颗心,已化成死灰。
  尾声
  樱妃“因病薨世”已经一个多月了,圣朝中关于她的风风雨雨的传言,开始渐渐归于平静。
  皇城的西郊外,忘尘寺。
  清灯古佛旁,她还在烹茶。
  那一壶樱桃茶,曾经是可以让人断魂送命的樱桃茶,与周遭浓密的檀香夹杂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但是烹茶的人却悠然自得,不亦乐乎。
  门外传来嗒嗒的马蹄声,她听到有人在笑,“这里可真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要是可以一辈子住在这里,朕也不想还朝了。”
  于是她站起身,微笑地靠在门框边上,欠身行礼,“臣妾可以把这块宝地让给陛下,只怕陛下舍不得圣朝。”
  来的是两人,此时一前一后翻身下马,当先者来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哼笑道:“都说男人薄情,舞人你看,这个女人才真的是寡义,我们的丞相为了她和朕翻脸,她却在这里过得惬意悠哉。”
  她挑起眉毛问:“丞相敢和陛下翻脸吗?”
  令狐舞人随口接话道:“七哥已经一个月不和陛下说话了。”
  “舞人!”那急促的断喝说明来人的愤怒和不满,而他对面的女子眼中却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那么,陛下和臣妾的这个赌约,是否可以到此为止了?”
  “休想朕那么快就罢手!”圣慕龄很郁闷,却依然不甘心地冷笑,“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着什么急?朕还有后话。”
  “陛下还有多少奇思妙想?臣妾洗耳恭听。”
  她微笑地坐下来,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与一个月前在宫廷内令狐舞人传圣皇赐死之言时的神情一般无二。
  那天,令狐舞人在令狐笑走了之后,突然返身回来,凝视着她,说:“陛下要你死。”
  她点点头,“我明白。事到如今,如果我再活下去必然为陛下所不容。”
  “你肯死吗?”他一拍手,有人送上来一盘鲜亮的樱桃。
  她当然了然这盘樱桃是做什么用的,只轻轻叹息,“樱桃这东西似乎就是我的催命符,每次遇到它都不是什么好事。”
  “陛下不是真的要你死。”令狐舞人又说了一句让她有点吃惊的话。
  “不是真死?难道还是假死不成?”
  “是假死,要瞒过七哥的眼睛。”
  “为什么?”
  “陛不想知道,当你们阴阳相隔的时候,七哥的心中是否还会有你?他要和你打一个赌。如果七哥很快地忘了你,你就要远离圣朝,再也不许回来。如果他忘不了你,陛下可以放手,让你们双宿双飞。”
  她微微挑眉,“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会有这么仁慈?”
  “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陛下认定七哥不会把你的死太放在心上。”
  “是吗?”她抬起手,将樱桃丢进茶壶中,倾倒出一杯就要饮下。
  令狐舞人反而有些着急地拦阻,“你就真的无所牵挂,甘心去死?”
  “无所牵挂?”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不知道嘲讽的人是陛下,是令狐舞人,是令狐笑,还是她自己。“那么麻烦你转告陛下,就说我很感激他给了我这样一个试那人心的机会。如果能够试出令狐笑的真心,知道他会为我痛苦,我很高兴。”
  “让七哥为你痛苦,你高兴?”令狐舞人不解地重复她的话。
  “是啊,你不会明白,这一个月里,我躺在病榻的时候心里有多恨他!”
  他惊诧地望着她,一字字重复,“你恨他?”
  “是!我恨他。当日我抛下一切,背弃了陛下和宇文家的盟友,千里迢迢赶去救他,没想到他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对我冷嘲热讽。圣心别苑里,我甚至把自己都交给了他,事后他也没有半句温存。你说我心中有他,没错!
  “自从圣心别苑那一夜之后,我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与他为敌,因为我的心已经软了,射出去的箭会失去力气和准头,无法射中目标。而他呢?他可曾对我有过半点表示?只让我傻傻地付出,得不到一点回馈!”
  听她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怨恨的话来,令狐舞人悠然地揭开那话意背后的心事,“那不是恨,而是喜欢,刻骨铭心地喜欢。难道你就从来没注意过七哥看你的眼神在一天天变化?你们女人是不是一定要男人明白地说出他喜欢你,才认定对方的感情?但那几个字有那么重要吗?你,对七哥说过你喜欢他吗?”
  她突然被问住,吞吞吐吐地,“他不说,我为什么要说?”
  “你怕自己先说出来会输吗?”令狐舞人扬起头,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慨然道:“七哥的心思何尝不是和你一样?你们都怕输,所以宁可将真情藏得很深,于是就这样错过了。”
  错过了。贺非命错过的最大遗憾,就是没有看到令狐笑以为她已死时,那心如死灰的面容。圣慕龄看到了,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令狐笑的表情。那不是愤怒到可以横灭天下的极致愤怒,而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绝望到了极点的哀伤。
  让他又恨又怜的哀伤……
  圣皇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她一件事,“今日在朝廷之上,朕已经册封了宇文柔为柔妃。”
  她的眸子一亮,“恭喜陛下。”
  “你不介意?”虽然明知道她对自己无情,但是看到“前妻”对于他新娶妃子竟然这么开心,他的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要介意?这对小柔来说的确是件好事。我本来心中一直有愧于她,希望向她道歉,为她找到一门好亲事。如今这不是皆大欢喜了?”她眨眨眼,“陛下大概不知道,她有宜男之相,所以请陛下不要辜负这段姻缘,让小柔成为名副其实的柔妃吧。”
  “朕后宫的事情如今已经轮不到你来插手了。”圣慕龄的目光一沉,鹰隼般的利眼挟着一抹诡异的光芒,刺向她心里,“还有一件喜事也要告诉你。今晨在朝廷上,群臣劝婚丞相。诸位大人的家中闺秀都纷纷被提出来候选,那议事的场面啊,真是千古奇观!也就只有我们的丞相大人可以有这等本事,把朕的朝廷变成了为他保媒拉牵的地方。”
  她一震,随即点破,“这是陛下的授意吧?没有陛下暗示,群臣怎么敢在朝廷谈论丞相的私事?”
  “就算是朕的授意好了,那你知道丞相怎么回答的吗?”
  贺非命很自信地笑道:“这有什么难猜?以他的脾气,就算不是拂袖而去,也必然是当场拒绝。”
  圣慕龄放声大笑,“这一回你终于猜错了!”
  她急忙看向令狐舞人,想在他那里寻找到真实的答案。
  他避开她的眼神,说道:“七哥已经同意了。”
  什么?她霍然起身,而圣皇还在得意扬扬地继续说:“朕为他指婚幽州王的女儿,此女才貌双全,与丞相大人是绝配。”
  “他,真的同意了?”她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手脚冰冷。
  圣慕龄说:“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去令狐府看看,朕命他三日后成婚,现在家中大概已经开始……”
  话末说完,她已经冲出门去。
  他收敛起放纵的笑容,幽幽一句,“女人就是沉不住气。”
  令狐舞人迟疑了片刻,突然也抽身走出门去。
  她恨,真的很恨!她“死”了不过才刚一个多月,那个人居然就背弃了她心中对他最后的一点希冀,决定娶别的女人。
  不是说没有什么女人可以和他并肩而行吗?他等了二十七年的人,原来竟然可以那么轻易地找到?
  那么她所做的这一切,在转眼间就成了荒唐的笑话、虚幻的泡影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
  如果他心里有她,为何不像他卜算别人的命运一样,卜算一下她的人生?难道他卜算不出她其实只是假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是她为了能最终来到他身边而与圣皇周旋的计谋?
  “不要恨七哥。”令狐舞人如鬼魅一样出现在她的身侧,他的眼睛似乎已经洞悉了她的心事,“七哥并不是忘了你。但死人不应该妄想让活人永远记得你,还为了你守身一辈子。”
  “他为什么不算?”她将自己的不满喊了出来。
  然而他说的话足以让她震惊,“天下人,七哥都可以算,唯独有两个人,可能是他算不出来的。”
  “谁?”
  “你,和他自己。”
  这就是他当日不知自己会身处险境的原因?也是害她辛苦谋画的诈死之计,至今都没有被揭穿的“幸运”之处?棋差一招!
  但是,但是她明明算过自己,与他是五十年争斗不休的对手。五十年啊,漫漫人生路上,他的身边一直有她,难道不是吗?难道她也会算错?
  令狐府中张灯结彩。圣旨颁下之后,他居然这么快就准备亲事了?
  贺非命气得脸色苍白,抬脚就往里闯。
  门口的侍从拦住她的去路,她怒视对方,质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侍从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应,“你是谁?”
  但是不等她回答,令狐舞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身侧,悠悠地说了一句,“她是樱妃。”
  不理众人那如白天撞鬼一般的惊恐表情,贺非命直冲进去,大步来到正厅,抬起眼,看到正厅中悬挂的一个花球,鲜红的颜色刺得她的眼睛几乎要流泪。
  “令狐笑呢?叫他出来见我!”她朗声说。
  令狐舞人诡谲地微笑,“见到他,你要说什么?”
  “我……”她一路怒气冲冲地赶来,却忽视了这个问题。见到他要说什么?骂他负心负情?可是他何曾对她有过只口片语的山盟海誓?
  旁边有侍女恰巧向令狐舞人请示,“八少,十一少和新娘的吉服都已经送到,丞相要您一旦回来就立刻去帮忙点验。”
  “哦。”他随口应道。
  贺非命却怔住。等等,十一少的吉服?到底是谁要成亲?
  她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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