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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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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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无助在他们面前无处遁形。我的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丢人现眼,他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我从他的车上跳下来,许琳一把抓住我说:“醒醒,跟许阿姨聊聊,好吗?”我挣脱她,拼命往前跑,他发动了车子过来追我。我两条腿哪里跑得过他的车,他停在我前面,我只好转身往后跑,谁知道又被许琳截住。他走上前来,用力捏住我的胳膊,咬着牙说:“明天我就给你转校!”

  “不!”我大喊,情急之下歪过头,张开口咬住他捏我胳膊的手,他一定疼极了,但他没有松开我,等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他眼角的一滴泪。迅疾的无声的落在地上。

  那真的是一滴泪,我想我绝对没有看错。

  我摇晃着,努力想站稳自己的身子。许琳扶住我,对他说:“都冷静点,我找个地方给你们父女好好聊一聊,好吗?”

  十分钟后,我和他坐在了许琳的办公室,行政楼207。许琳替我们各自倒了一杯热水,把门替我们带上,出去了。

  他坐在墙边那张沙发上,我坐在许琳的办公椅上,我们对坐了好几分钟,是他先开的口。他说:“我也不是不相信你。”

  我反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压根没想到会发生的事情。”他说,“学校打电话给我,说出那样的事,你叫我这个做父亲的该怎么办?”

  “我要回去上课,我也不会转校。”我站起身来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你什么态度!”他火了。

  “我告诉你,我不会接受那些加在我身上的罪名,如果你也不相信我,如果你跟那些可恶的人一模一样,那么好,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好了!”我撂下这句狠话,打开办公室的门,断然离开。

  我很冷静地回到教室,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里冷静地上了一天的课。我甚至超常发挥,回答出了数学老师问的一个超难的问题。米砂在历史课上给我写了一张条子,条子上只有四个字:清者自清。

  我知道我们都在熬。

  第22节:莫醒醒(15)

  莫醒醒(15)

  但我这个黑暗里长大的孩子,注定比不过米砂的坚强,我在那晚发病。肚子饿得像一座空城,我跟米砂谎称要回家拿到东西,跑到学校外面的一家快餐店,要了无数的东西打包回学校。我急需用食物来解决内心的烦恼和焦燥。我拎着那两大塑料袋的东西,寻找可以安全消化掉它们的地方,我想起上次遇到蒋蓝和米砾的那个小山丘,现在那里很冷了,应该不会有人去。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那里,扯开袋子,掏出食物,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嘴里塞。

  我一面狂吃,一面想着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才是好,一面掉着眼泪。我半跪在那里,扛着冻,吃光了所有的东西,当地上只有两个空空的破烂的塑料袋的时候,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宿舍。

  米砂不在。兴许是又去排练了。

  我倒在床上,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脸,强迫自己睡去。

  但我当然没有睡着。八点多钟的时候,我的胃痛像火山一样的爆发,我吐得翻天覆地,再也没有东西吐的时候,嘴里出来的是血。

  伍优和李妍推门进来,我听到她们发出的尖叫声,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又被送进了医院。

  不过这一次,我爸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米砂,我有些恍惚,以至于她的样子看上去并不真切。我努力对着她笑了一下,问她:“什么是宿命,米砂?”

  她想了想,答我:“宿命就是以为走了一大圈,可是原来还在原地。”

  “而且,原地站满了人,他们都在嘲笑你愚蠢。”我迅速地接她的话,然后慢慢支撑着坐起来,抬头看着自己的输液瓶,顺着那根透明的细管子,又缓缓看到我苍白冰凉的手飞快地拔掉了我的输液管。

  然后我捂住了米砂的嘴,不准她尖叫。我们都清楚地看见,我手背上的血,瞬时就像一管细小的喷泉,飞溅出来,落在洁白的被子上。

  我并无丝毫的害怕,我听到自己用请求的语气轻轻地对米砂说:“别说话,米砂。不要让她们进来,求你。”

  说完,我举起我那只血淋淋的手,对她摇晃着,说:“不要救我,我已经没救了。”然后我就再度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许琳,还有米砂和路理。

  许琳拍拍我的额头说:“没事了,醒醒。医生说再观察一下,你就可以回学校去上课。”

  我环顾四周。许琳知趣地说:“放心吧,没告诉你爸爸。”

  我松一大口气。

  米砂走上前来,她的眼里含着泪水,她用温热的掌心贴着我的面颊,温柔地说:“醒醒,你没事就好,天知道我有多担心。”

  “对不起。”我说。

  “别说对不起。”她的眼泪掉下来,掉到我带有血渍的白色的床单上,“好朋友之间,永远都用不着说对不起。”

  路理也走上前来:“莫醒醒,你放心吧,许老师已经站出来替你们澄清了。那个恶意发贴的人的IP也被查出来了,就是在我们学校附近的网吧发的。这件事,你再也不必放在心上。忘掉它,好吗?”

  我看到米砂转头,含着泪,对着路理微笑。

  校园的新闻每天都在变,当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大家感兴趣的已经是“路理爱上女一号米砂”之类的事,断背的事不了了之。

  蒋蓝这一仗,输得很惨。

  那一天中午,我们和米砂在食堂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路理也参与进来。

  “其实别人都没有错。我也想通了,”米砂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上天很公平!只不过,有些人需要等待,才能得到!”刚说完,由于激动过度,她的鸡肉从嘴里滚出来。

  “呵呵,”路理笑她,“吃漏嘴的感觉怎么样?”

  米砂满脸通红,依然说:“哪有!是鸡肉太硬而已。”

  路理突然在自己的碗里夹了块鸡肉放进我的碗里。我和米砂都很吃惊地看着他。

  “你也想要一块吗米砂同学?我的鸡肉不太硬。”路理笑着对米砂说。

  “切!”米砂翻了个白眼,拼命扒饭。

  吃过饭出来,我们在操场上遇到许琳。她停住脚步,微笑地把我拉到一边说:“这个周末你回家吗?”

  我有些不理解地看着她。

  “别忘了,你爸爸生日快到了。”说完这话,她就走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

  或许,我还欠她一声谢谢。或许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其实都不是我们想像中的那么讨厌。只是偶尔会做错事。

  第23节:莫醒醒(16)(1)

  莫醒醒(16)

  11月29号是他的生日。

  其实并不用许琳提醒,早在一个月以前,我就在日历上画了一横。

  29号,是周六。下午,我收拾了点东西,把包背起来,又放下,又背起来,又放下。宿舍里只有米砂和我。她在背单词,转身对我说:“What are you doing?”

  “回家。”我说,“你们的戏今天排吗?”

  “排。”米砂握着拳头说,“冲刺阶段了,我们一定行。”

  “我今天会回来。”

  为了等他的短信再做决定。我故意错过一班车。

  幸好他还不是太晚地回了我:“好的。我买菜。”

  “好”。

  我每天都在同一个窗口买饭,阿姨认识我,一看见我就会说:“哦,番茄炒蛋。”然后转身,往我的盆子里扣一勺番茄炒蛋。

  米砂说,如果我继续这样吃下去,即使我不会口味疲劳,她也快视觉疲劳了。

  呵,可能,下个月,我会争取再爱上一道菜的。事情总是变得越来越好,我愿意相信。

  到家的时候临近晚上。11月底的傍晚,天空泛着蓝紫色。我围着我唯一的红色的围巾仍然觉得寒冷。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厨房里的灯火。暖黄色的灯火。窗户是磨沙的,所以只能看清一个人来回走动的轮廓。

  一个微微驼背的轮廓。走来走去。我仿佛听到“哗,滋——”的声音。仿佛听到碗碰到桌面的声音和水龙头哗啦啦流水的声音,接着油烟机里一阵一阵的糖醋鱼的香味。

  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每天都会很饥饿。嗅觉变得异常灵敏,常常在楼下时就能闻到食物的香味。那时他不经常加班,也从不出差。每晚都会准时回家为我做饭。我当着他的面,吃下三大碗米饭,也不会感到羞耻。他认为,那是我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往往帮我盛饭盛得积极。

  其实我会把早饭窝进书包,留到晚饭后再吃,而午饭,则干脆不吃。这一切,他全然不曾知晓过。这些似乎遥远又近在眼前的声音和味道融合在一起,突然让我感到非常疲倦,非常想走进家门。

  我加快步子迈进我的家。

  门是开的。

  他机敏地把头从厨房里探出来:“洗洗手,还有半个小时开饭。”

  我说:“哦。”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然后走到楼下,扭开电视机。在播娱乐新闻。好几条讯息都是关于蒋雅希的,蒋雅希召开新闻发布会澄清绯闻;蒋雅希出席签名售书活动;蒋雅希内地FANS团成员前往香港为其演唱会加油。

  等等。

  蒋雅希的脸白得仿佛透明,握着金笔浅笑着签名的样子,真是优雅。不管怎么说,她看上去比她的堂妹蒋蓝要顺眼很多。

  我正在发愣,他围着围裙站在我身后说:“吃饭啦。”

  他做了一桌菜。小小的餐桌铺满食物。我说:“不喝点酒吗?”

  他晃晃手里的东西说:“红酒。”

  “改喝红酒了吗?”我又问。

  “只剩红酒了呀。”他有点尴尬,打开酒盖,说:“来点?”

  我伸开五指捂着碗说:“我喝水就好。”他没有勉强。

  我终于抬头仔细看他,其实才见没多久,却好象隔了好久没见,觉得他又老了。白发好像比上次多出许多。

  “怎么样,鱼是不是很香?”

  我们相对坐着,他夹了一块鱼自己品尝了一下,陶醉的说:“不错不错。”

  我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忍不住说:“从店里买的吧。”

  “哈哈,”他笑了:“没瞒过你,不过我也是厨师之一。只不过我是负责加热而已。哈哈。”

  我也笑了。

  他又呷了一口酒,说:“学校里过的还习惯吗?需要再买几件冬衣吗?需要的话,我帮你买。马上冷空气就要来了。”

  我说:“不用,能应付。”

  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肉,说:“这可真的是我做的。”

  我吃了一小口,就吃出来他放了生姜。白然在的时候,他做完肉就会把生姜全部捞出来扔掉。因为白然看到生姜就会不再想吃饭。为了拯救她的食欲,那时候他是煞费苦心的。除了鱼,其他的菜他都能做的好极。

  我望了望红烧肉的盘子,又伸出筷子在碗里挑了一下,里面果然还是没有生姜。

  第24节:莫醒醒(16)(2)

  或许,挑掉生姜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即使她已经不在。

  或许,白然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位置的。藏在心最里面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见得知道吧。

  他终于说:“上次的事,是爸爸太冲动。我也不太懂,电脑上的照片是可以处理的,所以就错怪你了。你不要怪爸爸,爸爸没文化。不过你们学校的学生也是太可恶了,连这种事都想得出。”

  “没事啦。”我对他说。

  他对着我笑。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个晚上,一切都很平静。天很快暗下来。我吃完有生以来不多的几顿正常的饭之一。爸爸去洗碗的时候,我爬着楼梯去楼上的浴室洗澡。

  好久没有在镜子中好好看自己。肋骨倔强地突出来。锁骨也凸在外面,有些可怕。指甲很长。头发也长了。单眼皮,遗传白然。薄薄的嘴唇。小小的鼻子。都是遗传白然。只有额头,宽宽的,遗传他。下巴上的两颗痣,褐色的,挨得很近。远看,好象一颗大的痣,把整张脸都变内敛了。

  洗澡洗澡。

  把所有的过去都冲走,重新给自己一个生命。我在热水喷头下闭上我的眼睛,心里默默地说,白然,我的母亲。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能陪在我的身边,那么多的痛苦过去了,你能保佑我的新生吗?能吗?

  洗完澡以后,爸爸还没有进房间。他伏在书房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我犹豫了很久,才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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