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姐姐的话，雀翎擦擦眼泪，使劲点头，见宋舞霞摇头，抓住她的衣袖，又一次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还叨念着：“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此时此刻，宋舞霞也想留下了，可她认定留不留下不是她能决定的，于是只能抱着双胞胎一起哭。
远远地，胡三在林间看着哭做一团的三人。他讨厌小姨子说走就走，也讨厌唧唧歪歪的离别场面，所以他不去送她，可是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死去老婆的容貌，他又忍不住偷偷跑来瞧瞧。看到女儿们哭那么伤心难过，他差一点就冲出去说：你把她们也带走吧，跟着你当官家小姐总比跟着我当山贼强。
可转念想想，这是他老婆给他留下的唯一念想，除非他断气了，不然怎么能把女儿送给别人呢？
“去把小姐们抱回来！”他抓住一个路过的人，也没看清那人是谁，就把他推向马车，然后转头四十五度仰角望着天空。
不多会，他听到了女儿们的哭闹声：“我不走，我要和姨妈在一起！”
“叫什么叫！哪一天爹爹被你们的外公剿灭了，你们又能见到姨妈了。”他一边哼哼，一边往树林深处而去，脑袋始终与地面保持着四十五度仰角。
看到双胞胎被强行抱走了，陈二狗身边的人给他递了一个水囊，低声说：“军师，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略一迟疑，陈二狗接过那个水囊走向宋舞霞。
“霞姑娘，我送你下山吧。”他一手拿着水袋，一手按住腰间，在他的外卦底下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本来这事不用他亲自动手，可他觉得，无论怎么样她都是寨主夫人的妹妹。为了全寨兄弟的性命，他不能放她回京告状，但好歹要让她痛快地上路，然后好生安葬。
当然，比起这些，他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霞姑娘，大小姐，二小姐都想你留下，寨主又是个大老粗，你走了，两位小姐以后可怎么办？”他希望能用雁翎和雀翎把她留下。
宋舞霞并不知道他是真心的，她都已经上了离开的马车了，觉得他再说这样的场面话实在很可笑，所以淡淡地回道：“我毕竟只是姨母，要想好好照顾她们两姐妹，你应该劝姐夫再娶一个贤惠的继室，或者找几个有经验的奶娘、丫鬟也行。”
说完她背过身去擦眼泪，没有看到陈二狗阴沉着脸，抚摸着水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一旁早已备下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本来宋舞霞害怕山寨的人把她当妖怪看，很多话压在心里没说，但此刻她都要走了，还怕什么呢？更何况她真心喜欢雁翎和雀翎，想临走为她们做些事，所以擦干泪痕，似闲话家常那般说道：“姐夫虽然占着绿石寨，可那座山毕竟不是姐夫的，如果可以，还是花些银两把它买下吧。有了这座山，万一将来你和姐夫有个意外，雁翎和雀翎也好有个栖身之所……”
“你的意思是？”陈二狗眼睛一亮，把小几上的毒茶紧紧握在手中。很早之前他就在为将来担忧了。他们虽然是山贼，但毕竟不是那些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现在大家依仗的不过是一身的蛮力，可将来呢？等到大家都老了，还怎么去打劫，难道真的让家里的孩子继承衣钵吗？
还有官府，这几年没来剿灭他们，并不表示他们的势力大得让官府害怕。陈二狗一直觉得，这些年能平安无事，因为逢年过年他都会去衙门送礼，下到衙役，上至县令，哪怕是县令家的仆人他都不会落下，这才保了山寨的安全。
当下，这届县令的三年任期快满了，新来的会不会收他的礼可是一个未知数。如果县衙的捕快们一涌而出，山寨肯定没有还击之力。
可话又说回来，这山要怎么买？陈二狗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宋舞霞。
宋舞霞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转念想想说道：“如果可以，你先去打听打听，这山是不是有主的，有主的就送些银两过去，让他写个契约，再去……”她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公证处的，只得说：“再去衙门做个备案。我想山寨这些年能够安全无恙，你和衙门的人应该有些交情吧？”
见陈二狗点头，她继续说道：“如果这山没有主人家，你索性找里正，乡长之类的，看看是否可以向官府买地。还有山寨的人，你和姐夫至少要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在山寨多久了，人品怎么样。万一山寨里混入官府的探子，或者其他地方的奸细，给众人喝的水，吃的食物里下毒……”
听到这里，陈二狗脸色煞白，心中那叫一个后怕，然后想起了前些日子宋舞霞问他山寨一共有多少人，恍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看陈二狗明白了她的意思，宋舞霞拿过他手中的水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继续往下说：“我知道姐夫一直想着等雁翎，雀翎长大了，给她们抢个夫婿上山，然后把山寨交给女婿，可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提醒他早些为女儿考虑。”她一边说，一边把杯子凑到唇边。
“不要喝！”陈二狗一下子打落了她手中的杯子，见她一脸错愕，喃喃地解释，“那个，你看，这水里有苍蝇。”他把自己手中的杯子在宋舞霞面前晃了一下，不待她看清楚，把杯子和水囊一起扔出了马车。
“霞姑娘，绿石寨虽然是贼窝，可好歹也不愁吃穿。”陈二狗想说服宋舞霞回去，“再说，你刚才也看到了，两位小姐多伤心啊！”
宋舞霞摇摇头。即使再怎么放不下雁翎雀翎姐妹，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哀求胡三让她留下。看到陈二狗一脸恳切地望着她，她笑了笑，“绿石寨再好也不是我的家，我总是要回家的。放心，我会和家人说，你们待姐姐很好。”
可能是心虚吧，宋舞霞说的只是一句场面话，可听在陈二狗耳中，这话就比较像威胁了。“如果那个宋太傅什么的认定是寨主害死了夫人……不行！我不能用一寨子的人冒险！”他这般想着，左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第一卷 碧琰山庄 第12章 连环追杀
陈二狗还来不及掏出腰间的匕首，就听马车外传来了几声闷哼，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散。“什么人？”陈二狗惊呼。长久的经验让他知道，他们遇到麻烦了。
果然，他一拉开车帘，就见自己的手下已全部躺在了地上，鲜血正慢慢渗入泥土。马车的正前方站着几个彪形大汉，他们全都蒙着脸，手中的长剑正滴着血。
“你们想怎么样？”他急忙走了出去，放下车帘，忘却了试图刺杀宋舞霞的事，心中评估着：如果他把匕首刺入马屁股，马儿能否带着宋舞霞脱险。
为首的大汉扬了扬手中的武器，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你交出车上的女人，老子就给你一个痛快！”
马车内的宋舞霞心中一紧。她下山不过半个时辰，居然这么快被人盯上了。想想胡三的鲁莽与直肠子，想想可爱的双胞胎，他们不能没有陈二狗，所以她拉开了轿帘。“你放了他，我就跟你们走！”
“霞姑娘！”陈二狗表情复杂地回头看她。
面罩后传出了几声轻蔑的笑声，大汉随之又逼近了几步，“想讨价还价？先问问我手中的宝剑！”他一步一步继续逼近。
“是吗？”宋舞霞跳下了马车，捡起地上的一把大刀，抵住自己的喉咙，平静地说：“如果你想要的是尸体，又何必蒙着脸呢？”见大汉依然在靠近，她的手微微一动，脖子上的鲜血顿时染湿了她的衣领。
“看起来是我料错了。”她淡然地笑着，作势欲抹脖子，大汉果然停住了脚步。
“不愧是宋太傅的女儿，果然好魄力！”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宋舞霞，似乎在盘算下一步的举动。
忽然间，路边的树林中一阵异动，赵婶子一身劲装，带着几个男人出现。她没有看陈二狗与宋舞霞，只是指了指为首的大汉：“擒住他，其他人，杀！”
一时间刀剑声四起。赵婶子带来的人比起大汉那边更加心狠手辣。他们似乎没有痛觉神经，只懂攻击，不会防守。对方一刀砍向他们身体，他们也不挡，只会以十倍之力还击对方的要害。不要说宋舞霞，连见惯了厮杀的陈二狗都不禁骇然。
眨眼间大汉已经被擒住，两个男人一人抓住他的一条胳膊，强迫他跪在地上。
“你的主子是谁？”赵婶子冷冷地问。
“不……啊！”
大汉的“不知道”三字还没出口，他的一只耳朵已经掉在了地上。
“你的主子是谁？”
大汉没有说话，转瞬间他的另一只耳朵也掉在了地上。赵婶子拿出一方手绢，轻轻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狰狞地笑着，“你说我下一刀应该砍哪里？”
“你要杀便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很好！”
“好”字的余音依然在空中中缭绕，她一刀刺向了男人的左眼，顿时杀猪般的嚎叫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擒着大汉的男人熟练的捏住了他的下巴，赵婶子把手绢塞入了他的口中。“放心，在没得到我要的东西之前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的声音让宋舞霞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二狗一见眼前的架势，偷偷拿出匕首，趁众人不注意，用身体挡住大家的视线，割断了马车的缰绳，然后把匕首塞入了宋舞霞手中，悄声说：“待会我引开他们的注意，你跳上马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
“那你呢？”
“听我说，如果你能活着，看在我救你的份上，放过山寨，寨主真的是好人……”
“咻”，树林中窜出一支冷箭，直攻宋舞霞的面门。陈二狗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她，利箭刺入了他的肩膀。箭头那不同寻常的艳色让宋舞霞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用手绢包住箭尾，使劲拔出羽箭，喷溅而出的黑色血液很明显地告诉她，那箭有毒。
“赵婶子，先救救二狗。”宋舞霞只能向她求救。
赵婶子瞥了一眼地上的陈二狗，冷冷地说：“反正你们都要死，何必多此一举。”
“果然是你，今天之前你有很多机会的，为什么？”宋舞霞一边说，一边放下陈二狗，却被他拉住了。
“霞姑娘，看来今天我们都逃不了了。”他用力咳嗽了两声，虚弱地说：“寨主真的是好人，如果你见到夫人一定要告诉她，寨主真的很喜欢她。”
见他快撑不下去了，宋舞霞一阵难过，抱住陈二狗的肩膀，试图扶起他，没想到看似快昏迷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附着她的耳朵轻声说：“赵婶子应该是朝廷的死士，我怀中有假死药，求她给你一个全尸，也许……”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昏了过去，看起来他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想救宋舞霞。
突然间的变故，一波又一波想杀她的人，昏迷中的陈二狗，一时间宋舞霞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不是以前的……”
一颗小石头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飞过众人的视线，随即宋舞霞的身体软软倒下了。
“是谁？”赵婶子一脸惊讶。
追踪放冷箭的人回来了，对赵婶子摇摇头。她走过去劈头一个耳光，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找他？”他把人头扔在赵婶子面前，擦了擦手上的血。悄无声息地，他的身后出现了一群家仆打扮的人。
“你们是陆家的人？”赵婶子的话音中带着绝望。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话，他走向陈二狗，喂了他一颗丹药，点了他的穴道，然后走到被赵婶子切去耳朵，又刺瞎双眼的男人面前，沉声说：“你并不想杀宋小姐，我本不该杀你的，只是我放过了你，到了你的主人面前你还是难逃一死，所以……”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等大家回过神的时候，他正擦拭着脸上的血迹，那道从他的左脸一直延伸到右脸的疤痕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愈加可怕。
“你是鲁苍南？”赵婶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宋舞霞，在心中盘算着什么。遇到鲁苍南，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可如果她完不成任务，就不是她一个人死这么简单了。
刀疤男似乎知道她怎么想的，冷冷的说：“如果宋小姐伤了一根头发，也不是你死了就能抹平的。”说完这句话，他转头对着悄无声息的树林，提起内力朗声道：“宋小姐是陆家少主的未婚妻，无论她与少主有没有成婚，她永远都是陆家的少夫人。陆家一向不喜欢血腥，但如果有人胆敢伤害陆家的人，哪怕只是陆家的一个仆人，我，鲁苍南一定会让他知道什么是血债血偿，什么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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