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衣苦笑：这是什么比喻……
一个陌生的地方，和天庭直辖的人间迥然不同。别的不说，就是刚刚出现的并封群，也不得不让陆行衣心中生疑。
这种古怪的地方，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陆行衣打定了主意，还在思考着，旁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位公子和小娘子，你们可是落难了？”
抬头，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婆正关心地站在前面，脸上皱纹一层一层的堆积，面容慈祥道：“看你们满脸疲惫，想必是刚从荒漠森林赶来时，遇到并封群了吧？唉，这并封群真是造孽……”
陆行衣心里一动，苦笑道：“老婆婆说得没错。我们两个出门在外，原本打算投靠亲人，不想路途艰险……”
老太婆心疼地看着两人：“唉……你们也真是的，出门怎么不和流浪商人一起呢？好歹有个照应嘛！你们是准备去哪儿寻亲的？”
陆行衣迟疑了一下：“亲人住在有山神庙的地方。”随便哪里都好，只要有山神庙，那自然有山神在里面。然后层层通报上天庭，让上面派人下来接他们，应该不是难事。
老太婆似懂非懂地念叨了几句：“山神庙……唉，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懂什么。你们随我来。正好前些日子村里来了流浪商人，明天就准备出发了。我把你们带去，你们呀，明天就跟着他们走。出门在外，现在的孩子真让人放心不得……”
老太婆絮絮叨叨地远去了，陆行衣拉着昏昏欲睡的毕方小心跟上前去。
人间挺古怪（中）
走到村尾，入目就是乌镇唯一的一间客栈。落魄老旧，昏黄的墙上透出岁月的痕迹，一道道黑色的发霉痕迹印在上面，古老的石板上长出了细细碎碎青苔，经常被人走过的路上隐隐发出亮光。
当陆行衣和毕方走到客栈的时候，小鬼正站在门口自恋。
经过她今天询问乌镇百姓的结果以及她最近吃饭比平常要多吃半口的数据，她可以肯定，自己微妙的身高往上挺拔了一厘米。这个结果令她对自己非 常（炫…书…网）满意，也就导致了，当陆行衣和毕方走过来时，正好看到一个小孩煞有其事地对着铜镜往自己磕头……
……
和毕方呆在一起的好处就是，不管看见了多么不合常理稀奇古怪的事，陆行衣都会觉得理所当然。
所以当老婆婆指着客栈告诉他们“流浪商人就在那儿”的时候，他是拉着毕方昂首挺胸地从那个小孩身边飞奔而过的。
可惜，飞奔的时候步子有点虚，再加上毕方睡意朦胧，结果就是——陆行衣拖着毕方飞奔而过，然后毕方脚下一绊，狠狠砸到了拜镜子拜得正欢的小鬼身上……
……
小鬼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脸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虽然被撞得很痛，但鉴于今天心情不错，小鬼决定不多计较。可当她无声地拍着衣服上的灰尘时，陆行衣拉着毕方花容失色地凑了过来，开口就道：“小孩，没事吧！？”
小孩，没事吧！？
小孩，没事吧！？
小孩……
“谁是小孩！？姐姐我已经二十有七了！”一脚蹬开摆在地上的铜镜，小鬼仰头咆哮。
一声怒吼的直接效果是气氛凝固了几秒。
毕方被小鬼一嗓子成功吼醒，上下左右打量了小鬼几下，走过去，伸手将小鬼往怀里一揽。小鬼跌跌撞撞地冲入毕方怀里，一抬头，毕方正一脸欢乐地比较着两人的身高距离。
小鬼额头的青筋呼之欲出。
把陆行衣和毕方带来的老婆婆适时走了过来，带着笑开口道：“小鬼呀，这位公子和小姐是刚从荒漠森林那边过来的。他们本想投靠亲戚，可你看他们，身边一个流浪商人也没有。这路途艰险，怎么让人放心得下。”
老婆婆出面，小鬼自然不好生气。抬起头瞪了两人几眼，小鬼道：“所以，他们准备随我们上路？”
陆行衣看着毕方怀里的小鬼，干笑几声：“的确如此。所以，还请这位小小姐进去给流浪商人通报一声。”说罢，不经意似的将小鬼从毕方怀里拉出，往客栈的方向推了推。
小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谁是小小姐？通报什么？本小姐都已经如此风华绝代婀娜多姿地站在你们面前了，难道还看不出来本小姐就是流浪商人！？”
……
陆行衣和毕方的表情很喜感。
小鬼狰狞地大声磨牙。
老婆婆唯恐他们在客栈外面打起来，打着哈哈愣是将三人往客栈的方向推：“进去聊，进去聊哈。小鬼啊，这两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门一推开，陆行衣就有了拽住毕方往远处奔跑的冲动。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身边的小鬼就已经“嗖”地冲了进去，紧接着拳打脚踢的声音传来，一个高大的人影状物体“碰”一声从里面弹了出来，所到之处，恶臭横生……
“黑鬼，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在客栈里吃这么恶心的东西！”小鬼捏着鼻子一声怒吼，紧接着又从里面飞出一堆被褥、枕头、火折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身上那股味道没有去掉之前，别想进来！”
被叫做黑鬼的是个两米多高的壮汉，穿着粗犷的黑色的无袖麻衣，光着头，手里珍宝一样捧着一个大黑瓷罐。抬头看见陆行衣和毕方，咧嘴一笑，示好似的将手中的大黑瓷罐往他们的方向举了举。
一股泛黑的气体从瓷罐中飘逸出来，夹杂着一种情感上令人难以言喻的气味。
陆行衣毫无悬念地扭头捂嘴，顺带挡一下鼻子。
毕方却突然瞪大了眼睛，垂涎三尺凑了过去：“吃的？”
“吃的。”黑鬼怂恿一般将瓷罐又举高了一点，瓮声瓮气地强调，“味道相当不错！”
毕方嘴角一咧，跃跃欲试。
陆行衣脸色青了又白，连拽几把才将毕方依依不舍的目光砍断，直直将人拉近客栈。而后大门一关，将门外黑鬼充满暖意的目光隔绝在外。
别的不说，光是那盅瓷罐散发出来的味道，都可以媲美太上老君家里藏了几百年没洗的臭袜子……
回忆起自己某次迷路，乱冲乱撞间闯进太上老君衣橱里的场景，陆行衣的表情犹如险险死后逃生般无力。
杀了他他都不会让毕方吃那种东西的！
客栈里只有寥寥几个人。除了正一脸恶心挥着袖子，试图驱散空气中恶臭的小鬼外，其余人都三三两两地坐着。各自喝着酒水小声聊天，偶尔会对陆行衣和毕方投以好奇地一瞥。
陆行衣很规矩地拉着毕方站在原地，待得小鬼终于扑腾完，才不紧不慢地走上去。
按照他从菩提老祖处学得的人生经验，当身处陌生之地，首先必须为自己编出一个近乎完美的身份背景。这个背景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太高了别人会觉得你是傻子，太低了别人会鄙视你。所以这个身份背景必须既能表现出他们有后台，又能婉转地传达出他们的后台质量适中，属于别人帮忙做事，就一定会投以适当回报的类型。
所以早在小鬼甩着袖子挥散恶臭的一段短短的时间里，陆行衣已经为自己和毕方想好了家庭背景、年龄、喜好、出现在此地的理由乃至于择偶对象的要求。目标就在于面对小鬼的追问时，能够做到收放有余、自信满满，从而在毕方心目中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
可当他刚提起步子，小鬼就手一甩，将一张一米来长的皮毛地图往桌上一摊，头也不抬地问道：“说，你们想去哪？”
陆行衣愣了愣，顷刻间恢复了一脸淡然：“在下陆行衣，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毕方。我们来 自＇霸*气*书*库＇……”
“得了得了得了！谁管你们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爽快点告诉我你们想去哪不就得了？”估计小鬼还惦记着刚才被叫做“小孩”的仇，出口就是狠话，“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
……
陆行衣凌乱了。
苦心想了很久的身份背景没用上……
而且还被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岁左右的小屁孩说成“扭扭捏捏的男人”……
陆行衣觉得自从他早上踏进莲池开始，运气就一直像天池瀑布般飞流直下，在毕方心目中的地位也必定一泻千里。
……
陆行衣担心地回头看了看毕方，却发现她正一脸深情地凝望着隔壁桌子上的大白馒头，压根儿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鉴于毕方的眼神太过柔情似水，这让陆行衣在欣慰之余又萌生了些许嫉妒。
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大白馒头？
“哎！你看够了没？到底要去哪里？”被忽视的小鬼不爽地敲起了桌子。
陆行衣回过神，信口答道：“山神庙。”
响着细微嘈杂声的客栈倏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炯炯有神地投射到陆行衣和毕方身上。
然后听到了小鬼狐疑的声音：“那是哪里？”
陆行衣一愣：“这里没有山神庙？”
小鬼一翻白眼：“我怎么知道有没有。流浪商人虽然行路多见识广，但这山河无限广大，地广人稀，又有那么多妖物纵横。有谁能走遍天下？”
陆行衣又愣了：“难道这里就没有国都？没有城池？若是有城池，那偌大的城池里，总会有几间山神庙吧？”
众人的眼光更加狐疑了。小鬼瞪着眼睛不耻下问：“国都是什么？”
……
陆行衣决定不要太纠结于这种问题，这个地方和天庭直辖的人间有太多不同。没有山神庙，那别的总有吧？
“土地庙有吗？”
小鬼摇头。
“月老庙有吗？”
小鬼摇头。
“菩萨庙有吗？”
小鬼摇头。
陆行衣觉得头大了：“难道这里就没有些神神怪怪吗？没有点民间传说吗？你们就没有崇拜的神仙吗？比如说那只曾大闹天宫的石猴子齐天大圣？”
小鬼认真想了很久，一脸正义道：“我记得五里外的群英村里倒是有只猴子，但不是石头做的，而且它没有大闹天宫。只会跟着村头大汉表演扭秧歌，末了还会向其他人讨水果吃。”
……
陆行衣觉得很无力。
他们到底是掉进了多诡异的地方？
这里总不会是专门用来放逐犯罪神怪的天地吧？
“那，这里总归有几个神仙吧？”陆行衣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随口问道。
“神仙？”小鬼应得很快，“有啊，比如说离我们最近的人身龙首神。”
陆行衣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人身龙首？是叫敖广的还是叫敖策的？”
小鬼挠了挠头发：“我哪儿知道他们叫什么，反正就是龙首人身的神仙。”
陆行衣稍稍安心了一点：“我们找的就是他们。”人身龙首，想必是龙宫的神子，只要托他们传个口讯，天庭的人应该会知道的。
小鬼信手从兜里摸出一个装了动物血的小竹筒，沾了点血，在地图上抹了一道歪歪扭扭的长线，而后把手往陆行衣的方向一伸：“给钱。”
人间挺古怪（下）
陆行衣对着小鬼伸过来的肥肥胖胖的手，发了半天呆。
小鬼锲而不舍地将手往前努着，一脸理所当然：“看什么看，快给钱。姐姐我好歹也是个流浪商人，就是带路也是要收费的！”
陆行衣表情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腰间，再看一看同样空荡荡的毕方的腰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都是神仙，平日里翻手成云覆手成雨，哪里用得上财物。就是天庭特有的市集，也是五十年开一次，而且大都是转账支付。现在他身上除了这套不会脏不会破的仙服以外，估计也就只有兜里那几十颗仙丹能抵些钱了……
但问题是，仙丹这种东西，在这个状似洪荒的地方拿出，估计被人当做豆子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抵账？
做梦吧。
陆行衣唏嘘地望天：想不到我英明一世数万载，一朝毁于没有钱。
而后偷偷凑到小鬼身旁，挡住毕方的视线，小声道：“能赊账吗？”
小鬼脸色巨变，拖着长长的音调放声反问：“赊——账！？”
反问的声音很大，所以不光是客栈里的其他食客，就连一脸含情盯着大白馒头的毕方也扭头看向了两人。
陆行衣一想到自己在毕方面前与日俱减的形象，就觉得心底瓦凉瓦凉的。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无力了起来：“我们两人出门在外，恰逢身上财物用尽。只要你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我们自会回报，金银财宝不在话下……”
“穷就穷嘛，还装？”小鬼以眼神鄙视之。
一记飞刀，正中陆行衣。
“听说穷人是娶不到老婆的！”小鬼继续鄙视之。
又一记飞刀，正中陆行衣。
“就算娶到了，也只会饿死老婆熏臭屋！”小鬼持之以恒地鄙视之。
再一记飞刀，正中陆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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