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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下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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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过去，景虎并没有待见上杉宪政和村上义清，也没有立刻做出麾军前往川中岛的决定，他即便外出，也是在春日山上骑马或远眺，让人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然而，梁小樱却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那种预感，最近越来越强烈。虽然对景虎的性情，她不像对晴信那般熟悉，可这个男子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透露着其强烈的个人原则。在她看来，景虎是个对自己的思想近乎执拗的人，一般不会轻易听从别人的建议，他口口声声说着那些话，仿佛已经认定晴信是大奸大恶之徒，要他对人改观，只怕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如今，她应该跑回甲斐去把这件事告诉晴信吗？不，倘若真要给晴信通风报信，她早就跑了，况且，长尾景虎只知道她是大明人，根本不会防着她，她要离开这儿，随时都可以。但是，来了越后，却什么都做不了，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山本勘助……那家伙到底是不是被景虎逮住了，又究竟被藏在哪里呢？
这天，景虎照例出门去透气，留下她一个人在内庭。春日山城内外庭之间，下人可以出入自如，她觉得有些闷，正好看见七之丞在外庭打扫，于是拿了抹布，去帮忙擦应接室的地板。
七之丞笑着跟她说了声谢谢，梁小樱动作很快，一会儿便把整间屋子的地板擦得干干净净。直到两人都干完了手头的活儿，她才低声向对方开了口。
“七之丞，主公平时听你的话吗？”
“唔，那要看是什么话了，日常小事他听我的，如果是打仗之类的，我可插不了嘴。”
“前次听你说，你也不喜欢那天的两个客人，你应该也不喜欢主公为了那样的人去打仗吧，有试着劝过他么？”见七之丞没有特别的反应，她故意应和了一句，提起几天前的事。
“明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我何必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他无奈地笑了笑，摸摸额头。
“从前乃美在，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如今人家都嫁人了，以后都不知是不是能再和主公见面。除了乃美，主公就最听宇佐美大人的话，可是那位大人这次居然一句话都不说。”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小姓的禀报声：“宇佐美大人和直江大人来了！”
七之丞闻声，忙让梁小樱拾了抹布，“两位大人一定是来见主公的，主公应该再过不久就会回来，小樱，你先回内庭，给两位大人泡两杯茶吧。”
“嗯，好。”梁小樱将抹布放在木盆里，端着盆子走向内庭，脑中却丝毫未曾停止思索。
刚才还说到宇佐美定行，那个人就来了这里，莫非，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考虑，想跟景虎说明，该是按兵不动还是联合村上、上杉的残余兵马出战？走进厨房看了看，她正好泡着一壶好茶，不用现行动手，直接端了茶水，走回外庭。
方才打扫好的应接室中，宇佐美定行正和另一位老家臣对坐着谈话，梁小樱记得七之丞称他为直江大人，她猜测那人应该是景虎家著名的家老——直江实纲。两位重臣同时来访，必有要事，她没有立刻进去，瞧瞧周围没人，站在门边侧耳细听。
“宇佐美大人，为什么不告诉主公，你家乃美根本就没嫁人呢？如果乃美在他身边，他应该不会如此迟疑不决的。”
什么？乃美没有嫁人？直江才一开口，就是爆炸性新闻，她有没有听错？梁小樱的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乃美要我骗主公说她嫁了人，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女儿就是那种性情。主公早就向毗沙门天发誓，将一生奉献给神明，终身不娶，乃美那丫头也和主公一样倔，非他不嫁。我只有乃美一个女儿，我很疼爱她，我明白她勉强要跟着主公，根本得不到幸福，可如果逼迫她嫁给别人，她会更加不幸福，除了尊重她自己的意愿，我这个做父亲的又能如何呢？”
“唉，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为主公和乃美不值，他们两个现在这样，真是令人叹息。”
虽然那么做可能不太好，但为了晴信，不得不出此下策了……梁小樱听罢二人的对话，心底已有了盘算。见屋里的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她捧着茶盘走进去，放在他们面前，一边行礼，一边装了个怪里怪气的“山寨日本腔”表示问候。
“小樱，不错啊，冬天还没来临，你就会说我们日本简单的问候语了。”
宇佐美的声调格外和蔼，眉眼中透露着关切的目光。
“前些日子，我就听主公夸赞过你，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女儿乃美好好照顾主公，当我再一次拜托你吧。”
“大人……您……言重了，多亏大人您的大恩，才有……才有如今的小樱，是小樱……要拜谢大人才对。”她继续低着头装腔作势，拜托，宇佐美大人，你千万别一直问我话，人家明明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要扮个山寨版的，难度还是很大的好不好？
果然如她所料，宇佐美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很快得以脱身，到内庭门前时，恰巧看见了从外面归来的景虎。
该不该把那件事告诉他呢？她犹豫着，还是等他们的谈话结果出来再说吧，梁小樱，你可别轻易去做红娘，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才好，目前审时度势最重要。
这一次，她规规矩矩呆在内庭等着景虎，只是没料到居然等到了太阳落山，景虎才走进内庭，她坐在玄关那里，已经端着一瓶子插花打起了瞌睡。
“小樱？睡着了吗？”她迷迷糊糊地听见景虎在叫她，也不清楚是真的还是做梦，她竟没有马上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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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下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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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怎么没有穿冬衣？在这里打瞌睡不怕冻坏么？”景虎自言自语地说着话，见姑娘还坐在那里打盹儿，动也不动。
他站着看了看她，忽然上前轻轻将梁小樱手里捧着的瓶子放在地上，伸臂把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来，一直走到她的房内，才把人放在榻榻米上，盖好被褥。
哇，他真的好体贴人……梁小樱心里觉得装没醒不光彩，但她没办法否认，她确实被景虎此举感动得一塌糊涂。想起那个猪头晴信，对女人只会做霸道状，连抱个人都会抱得人家浑身发痛，从来没对她这么体贴入微过。不，景虎这种举动，连氏康都不及他的细致啊！想想历史上的他一直到死都是个老处男，连后来的两个儿子都是收养的，一辈子岂不是太划不来了？
慢着，他干嘛那么明显地对她好？难道又喝多了酒，把她当成了乃美？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起身用双手捧着景虎的脸，使劲摇了几下。“景虎，喂，你又认错人了？我是小樱！”
这一举动，倒把景虎搞得懵里懵懂，“你做什么？我知道你是小樱，今天我根本没喝一滴酒。”
“啊？那我……我怎么会在……”梁小樱的脸瞬间红成了熟透的番茄，虽然她一向很大胆，可这次确实尴尬极了，窘得双手都情不自禁捂住了眼睛。她为什么要去摸人家的脸，还晃人家的脑袋呢？这下她的两只手，不就是变成了所谓的“咸猪手”？
“我看你在玄关那里打瞌睡，天冷怕你着凉，又叫不醒你，才抱你进来而已。你得弄清楚，我没犯那种错误，如果不信，我可以带你去毗沙门堂对神明发誓。”
不过一会儿工夫，景虎的神情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严肃。梁小樱在心里暗暗絮叨，好不容易看到他真心待人好一回，偏偏只是分分钟的事，好像放了一部短片，没劲不说，还一点儿都不可爱。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她红着脸，好半天才抬起头，望着景虎那双随时都像是藏着淡淡忧愁的黑眸，嘴角微微翕动了一下。
“景虎，你……其实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乃美的思念吧？”
“怎么突然这么问？”他细长的眉梢不禁一颤。
还不直接回答吗？梁小樱看到他这种反应，已经断定了自己的猜测千真万确。义元曾经对她说过，她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的时候，被人说中了心事，眉梢和眼角的颤动，就是口是心非最直接的反应。而景虎的表情虽然不那么明显，但不仅仅是眉梢发颤，连手指都不由自主地在动，方才还凝视着她的眼神已然游离。
“宇佐美大人对你说乃美嫁了人之后，你就一直没有去宇佐美家找过她吗？”
“小樱，不要忘记你的身份，我和你平日里虽然可以随意，但我和乃美之间的事，不是你这个侍女该插嘴的。”他打断她的话，却遮掩不住心神不宁。
“我偏要插嘴，我是大明人，不像你们日本人那么内敛，藏得住话！”
她鼓起勇气，大胆地继续说起自己想说的话题。
“你明明就很喜欢乃美，可是就因为害怕违背对神明的誓言，觉得自己亵渎了神灵，才要痛苦地放弃爱情，景虎，你那样做，究竟值得吗？我告诉你，我今天亲耳听到宇佐美大人说，乃美根本没有嫁人，她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定还住在娘家为你守身如玉！”
“你说什么？乃美她……”景虎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几乎晕眩。
“你迟迟没有决定出战还是留在越后，你不就是在想，若是乃美在，她会赞成你怎样做吗？你要还挂念她，就去找她，亲自去问她呀！”
话音刚落，梁小樱再抬头看时，景虎已经飞也似地冲出了房门外，她半口气悬在喉咙里，直着脖子，整个人全僵住了。这个爆料就那么大威力？比起神来，景虎分明就更在意他和乃美的感情，倘若现在跑去宇佐美家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乃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老半天，她才缓过气，重新躺了下去，心里却莫名涌上了一丝凉意。
等到从睡梦中醒来，梁小樱被一道强烈的光线刺得不敢睁眼，好容易适应了光亮，她才发现，外面的太阳挂得老高，看那个角度，应该是临近中午。
“晕菜，我怎么都睡起懒觉来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挣扎着爬起来，到小铜镜前面挽起袖子，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直到梳洗完毕，她才想起昨天傍晚发生的事。自景虎离开之后，她始终没有停止想象他和乃美见面后的情景，昨夜，她应该是在二更过后才睡着的。然而，她睡得太晚，自然睡得也很沉，不知景虎有没有回来过，以景虎的为人，他应该不会在自己的家臣宅邸里，和人家的女儿过夜。
她缓缓走出门外，朝隔壁房里张望，景虎确实不在，床褥叠得整整齐齐，分明没有回来过。不会吧？他真的……破了戒吗？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可能，景虎是毗沙门天大神的虔诚信徒，他要是破戒，还破了色戒，不就跟西方那些信仰耶稣的神父破戒一样，要天诛地灭了？
“小樱，你怎么在这儿？”七之丞惊讶的声音，才令她回过了神。
梁小樱愣了一愣，她居然不知不觉来到了毗沙门堂门前，赶紧双手合十，学着信徒的样儿，对七之丞说了声抱歉。
“喔，我是在找主公呢，不知怎么的，到处都找不着他。”
“主公？他昨晚好像是听说乃美还住在娘家，于是去看她啰，我跟他一起过去的，因为天色已晚，宇佐美大人干脆留我们在他家过夜，我今天一早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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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下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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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主公在……在宇佐美大人家过夜？他，他跟乃美……”梁小樱吓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七之丞摆摆手，“你怎么吓成这样？不会想歪了吧，我们家主公才不是那种人呢！”
“啊？”
“主公过去宇佐美大人家，即使你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