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看着脚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滚落，此刻的一切便当作偿还吧，希望元夕和那三个未出世的孩子还未走远，能够在天上看到自己以这样的方式说抱歉……
皇上来时便看到程曦矗立于高墙之上。
微风徐徐，拂起她乌黑秀发和素白裙摆，像是一个随时会飞走的仙子，只是她的身影看起来如此悲伤，每一分气息都透露着绝望。
煜辰心里一阵阵抽紧，此刻是不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决不允许这样！煜辰来不及拂去头上的汗水，未加理会跪了一地的守卫，疾步径直走向程曦。
“不要过来！”程曦对他叫道。
煜辰身形一顿，终是停了下来：“这个，我已经看过了！”煜辰举高那封书信道：“是我狭隘，是我误会了你，一切都怪我，你不要在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他说的悲切，甚至不再以‘朕’自居。
程曦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可用心读过了？”
“我已经知道是我误解你了，你下来好吗。”来的如此匆忙，怎会仔细阅读，但大致经过已是了然。
程曦对她凄然一笑：“那信上都是我一直想要对你说的话，亦是我今生对你最珍贵的情感。”
程曦的那封书信，清楚的解释了与皇上之间的种种误会，亦可说是一封遗书，这是昨日便写好的，字数寥寥，却饱含真意。
程曦继续道：“之前你一直不肯给我解释的机会，此刻不妨我亲自详尽的说与你听。”
程曦将拂面的一缕发丝别与耳后：“我与你相识在七王府，数次机缘相见后，你便与我表明心意，我自知不配，只得疏离推拒，可实际上，我又何尝不是对你渐渐产生的情愫，只是当时自己没有察觉，直到那日深夜有人告知我说你染了疫疾，心急之下我未加明辨便上了守候在外的马车，却未曾想一切竟是四王的计谋，他巧设让你看见我上了他的马车，让你误会我属意于她，让你不再对我痴缠，而后又将我们控制四王府，以同去的两个丫鬟性命相要挟面见先皇请婚，一切由不得我反抗，我只得顺应天命。”
程曦顿了一下，看着煜辰的双眸认真道：“其实我想和你说的是，四王虽利用于我，但对我极是尊重，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我对四王亦从未有过感情，若说今生唯一令我动情的，那便是你，亦只有你。”
煜辰眼角已经湿润：“一直认为你最是无情，可事实上却是我无知，险些错过了你。”
“你已经错过了。”
程曦面颊流过两行热泪：“今日叫你前来，便是亲自与你和过往说再见的。”
程曦言罢却对着煜辰悲凉一笑，合眼倾身而落……
“不！”煜辰迅速上前想要拉住程曦，可相距太远，他甚至没能触及她的衣角。
看着程曦如同一只断翅的蝴蝶跌落地底，煜辰疯狂叫道：“救人！叫太医！立刻！快！”
“小姐！”平儿瘫到在地，前一刻她还觉得这是程曦的计策，可现在的结果是她弃自己而去了吗？平儿无法相信，更不能接受。
“这不是真的，小姐，你不会抛下我们的，是不是？对！小姐不会有事的，我得去看看小姐。”平儿喃喃自语，浑身瘫软颤抖的独自站起身，其他在场的人都已下去了，只有她一人拖着麻木沉重的双腿一步步向台阶走去，每迈开一步仿若都要耗光她全身的力气……
第九十一章 失忆新生
跌落地面的程曦，意识渐渐模糊，起先还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而后便遁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程曦置身其间，茫然的辨别不清任何方向，自己是真的死了吗？她低头看向自己，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仿若自己也是这白茫茫世界中的一颗微渺粒子，看来自己是真的死了。
是因果报应吧，这一世本就不该是自己的，却因自己到来给无数的人带来了灾难，自己做了恶事，理应要遭受死亡的惩罚，可这里又是哪里，是地狱还是天堂，为何自己还保有两世的记忆，难道惩罚的方式便是这样在无尽的自责与遗憾中度过永恒的光年么？
也罢，如果这算是惩罚，她愿意安静的待在这里为这一世赎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曦渐渐感觉到疼痛，原来死去之后受的惩罚也要遭受疼痛么，程曦不禁自嘲，看来自己真是罪孽不轻。
只是为何耳边又渐渐有了声音，这声音十分嘈杂，有呼唤，有哭泣还有叱呵，程曦仔细辨别，竟还都是一些熟识的声音，有梧璃，安儿，平儿还有……皇上。
“小姐，你快醒醒吧。”安儿的哭泣声越发清晰。
不对，自己是没死吗？为何身上竟渐渐有了感知，仿若自己的左手正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握在其中，而右腿则传来噬骨般的剧痛，这种种迹象表明自己是真的又活过来了。
不！我不要醒来！程曦下意识的抵抗着。她厌恶生前那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阴暗，她恐惧来自深爱的人给予的无尽伤痛，如果死亡便能逃离一切，那便不要活了罢！
有了这样想法的程曦，没过多久便再一次进入了那白茫茫的混沌世界，那个孤寂凄凉，确平静安详的世界。
程曦还未来得及平息片刻，便忽然听到一阵阵呜咽声。
程曦惊惧的四下张望，却及目所见尽是白茫茫一片，不见半个人影。
“是谁？”程曦惊慌叫道：“你是谁！你出来！”
“我找不到我的孩子。”一个悲戚的女子声音传来：“我的孩子你到底在哪里？”
“元夕？”程曦虽然看不见她，但却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在自己前一刻死去的元夕。
“为什么？为什么死后还不让我见我的孩子！”元夕仿若听不到程曦的呼唤，只绝望的自说自话。
孩子！她说找不到她的孩子，那自己的孩子呢，又在哪里？自己两次都没有将他带到世上，是不是一直也在这无尽的混沌的世界的某个角落，独自面对这寒冷和孤苦？
“不，我要找到他！”程曦开始在这混沌中穿行寻找呼喊：“孩子，你在哪里？娘亲来找你了，你出来啊！”
在白茫茫的世界里没有方向，程曦只能一直前行，可是却总也到不了尽头，她一路奔跑一路呼喊着，直到累了哑了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的孩子，你究竟在哪里？”面对同样混沌苍茫的四周，程曦终也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般残忍，难道生前所受的苦楚还不够吗？为什么？难道生不能相逢，死亦不能相见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程曦近乎疯狂的重复叫喊着，仿若把压抑许久的委屈与怨念全部爆发开来，她的声音凄厉绝望，仿若整个世界都跟着动荡。
“轰！”突然这苍茫的世界一瞬间爆炸，苍茫中泛起刺眼的白色光芒，程曦觉得自己在这爆炸中被震的支离破碎，仿若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碎片，亦是轻轻的悬浮到空中，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自己是不是又要死一次了，程曦这样想着，不禁微笑了，就让自己的灵魂魂飞魄散吧，就当这一世不曾来过吧，就让一切的痛楚到了尽头吧！
渐渐的，程曦再也没有了思维和感知……
“小姐！小姐！你醒啦！”安儿惊喜道，笑靥里却盛满泪水。
“小姐，你终于醒了！”平儿红肿的眼睛亦是再次流下眼泪。
“小姐……”梧璃站在最远处悲伤的看着她。
“你们……”程曦抚上快要痛裂的额头问道：“你们是谁？”
“啊！”几人不禁同时呆住。
“小姐，你是说你不认得我们？”安儿不可置信道。
“我不认得。”程曦摇了下头道：“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程曦刚想坐起身，可右腿却传来一阵剧痛，这一来便又吃痛的躺了回去，可这一躺又震及头上的伤口，程曦顿时疼出一头汗水。
“小心啊小姐！”三个丫鬟急忙上前查看。
“梧璃，你快去通知皇上！”平儿性子冷静，吩咐完梧璃立刻到门外叫来了候在那里的太医。
在太医又是给程曦号脉又是查探的时候，皇上也在这时推门而入。
“你醒了？”皇上在床边刚坐下便握住程曦的左手关切问道：“可有那里不适？”
程曦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你是谁？”她的眼神里尽是不安和抗拒。
“朕……”皇上疑惑的看着她：“你不认得我？”
“你是皇上？”程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穿着龙袍，他们叫你皇上！可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曦儿，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煜辰啊！”皇上紧张的看着她的眼睛，可在那双清澈的黑眸中看到的只有慌乱和不安，全然不见以往的冷静和幽深。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又是谁？我叫曦儿吗？”程曦抓着额前的黑发：“我这是怎么了，我的头好痛！”
“曦儿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皇上无措转身道：“太医，才人这是怎么了？”
三名跪在地上的太医瑟瑟发抖的相互对望一下，其中一个才战战兢兢的答道：“回皇上，才人即以醒来，便已无大碍，只需调理静养即可。至于她不记前事……怕是撞到头部所致……”
“何时能好！”皇上怒意打断道。
“回，回皇上，微臣以前听家师说起过此类症状，只是却无准确时间，有隔夜睡一觉便好的，亦有几日、几月，甚至几年的才能忆起往事的，更有甚者会终生失忆，这怕是还是要靠机缘的。”
“说了等于没说！一群废物！”皇上愤怒拂袖起身：“无论用什么方法，给朕治！”
“是！”几个太医面对龙颜大怒已抖如糠筛。
“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是平儿啊！”平儿担忧的看着程曦。
“我不知道！我头好痛，手也好痛。”程曦噙着眼泪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谁，你们又是我的什么人？”
“这里是沐曦阁，您是程才人，这位是皇上，我们三个是你的丫鬟啊。”安儿又忍不住流起了眼泪：“小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别哭了。”一旁的梧璃忍不住道：“只要小姐醒了就好，我们快些服侍她用膳吃药，她现在需要多休息，说不定休息好了便能记起来了。”
“对对！”平儿道：“我去把炉上热的粥和汤药端过来。”
安儿和梧璃将程曦扶了起来，在其后背垫了两个软枕，方便她靠着。
转瞬间，平儿便端着药膳走了进来。
“先吃上几口粥再喝药，免得伤胃。”煜辰端起粥碗坐到她身旁道：“我喂你。”皇上已然不再以朕自居。
“我是才人，你是皇上？”程曦咽下一口他喂过来的粥，看着他道：“那你便是我夫君了？”
煜辰听言，对她温柔一笑：“对，我是你夫君。”
“我出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程曦试着动了动右臂，却是剧痛无比。
煜辰叹了口气，沉吟许久却不知如何诉说。
“皇上喜欢我吗？”程曦突然问道。
煜辰被她问的一滞，但反应过来后便看着她的双眼郑重的点头道：“当然，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程曦见此便继续道：“那就怪了，你既是皇上，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为何还会让我受伤？”
皇上心疼的为她将一缕碎发别与耳后：“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话算话么？”
“嗯！”煜辰再次对她点头承诺。
“真好！”程曦终是甜甜的笑了：“不管以前的事情我记得还是不记得，但至少现在我有疼爱我的夫君，还有真心担忧我的丫鬟，看来我还是很幸运的。”
煜辰看着她单纯的笑靥有些恍惚，这样甜美的程曦他从未曾见过。
以前的程曦给人的感觉是淡漠和疏离的，尤其那一对如深潭般的双眸，神秘深邃，让人看不透望不穿，但此时那对双眼却清澈明亮，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般纯净。
“我脸上又饭粒了吗，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程曦的面上泛起红晕道：“我饿了，还想吃些呢。”
“你昏迷数天了，当然会饿。”煜辰温柔道：“多吃点，你太瘦了。”
程曦对她一笑，又吃了一口粥下去……
喝过汤药沉沉睡去的程曦，直到天黑才睡醒，一边吃着安儿喂来的吃食，一边听着平儿讲着以前发生的故事，只是这故事里省略的无数痛苦的片段，尤其是与皇上之间的，这也是皇上交代的，虽然被省略不少，但程曦还是讶异之前人生的跌宕。
“原来我经历了这么多，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程曦叹道：“我竟然之前嫁过两次，皇上竟然还不嫌弃，看来我们的感情定是很好了。”
三个丫鬟对望了一眼，平儿才道：“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