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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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界线-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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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夏树觉得这件事对程司的打击不言而喻,男生自从知情就像变了另一个人,很少笑,话也少多了,仿佛背着全世界的苦难,只有在面对夏树时才稍微轻松些。夏树对他也有愧,尽可能给他安慰。再加上排舞台剧演对手戏,从前和程司玩得好的几个男生总爱起哄,原本是玩笑,但后来却变成前三排小女生们笃信的绯闻。
时间一长,风间有点看不惯。
“那两个人本来就不知何去何从了,你为什么还要蹚这浑水?”
“什么意思?”夏树没反应过来。
“如果你不喜欢阿司,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搅乱他的生活。就算你想做救生圈,他不会只把你当作救生圈。”
夏树垮下脸,盯着他:“真谢谢你,把我想得如此不堪。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你在我眼里是怎样的人?
比你在自己眼里是怎样的人还要明确清晰。
看着你在与任何人的交谈中都能自然地引导话题,看着你在与任何人并肩行走时都能让对方换成你的步幅,看着你累了就大大咧咧地往人肩上靠,看着你时不时就会扯扯别人衣袖毫无芥蒂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看着你一颦一笑,说话时瞳孔里有亮晶晶的高光,看着你生气时鼓起脸比其他女生可以撒娇都更加可爱……看着你的每一点每一滴,都让身边的男生无计可施、无所适从。
而这些,你完全浑然天成、无师自通。
你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眨眨眼睛,哪里的心跳就忽地紊乱了节律。
你是这样的人,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我却全部看在眼里,一直看着你。
你不是特别美丽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可就是有股没道理的自信。想让目光离开你是一件太难的事情。


(十)
事实证明,果然是夏树对纯友谊太一厢情愿。她好几次去看黎静颖时叫程司一起,男生都以各种不太充分的理由推辞。数周后,夏树终于觉出端倪:“你究竟怎么回事?”
程司垂着眼睑,头也不抬,好似很专注地继续做题。“没怎么回事,我只是觉得很烦。”
“你有什么毛病!她是你喜欢的女生啊!”
“也许不是了……”
“哈啊?”
男生放下笔直视夏树,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我不想再装下去……”
大风将米白色的窗帘吹鼓起来,深色的树影闯进室内,在他脸上晃。他的目光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放纵和颓唐,他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像风间:“也许,我喜欢的是你。”
沉静倏然而至。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夏树涨红脸,随手拿起他桌上的课本直接朝他脸上扔去:“差劲!”拖着书包迅速离开教室,在门口撞上风间,不管对方眼里有没有“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的得意,就迁怒于他大吼道:“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你说任何字!”
无辜的男生看向程司,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风间耸耸肩,无可奈何地做了个拉链封口的手势。

晚上在书房做作业,完全静不下心。夏树感到烦躁不安。
并不是所有的告白都会令女孩欣喜。
无意中看见程司早晨借给自己的英语笔记,想赶苍蝇一样地把它扔在离自己很远的桌角上。
程司不断打夏树的手机,料想他不是想向她解释就是继续表白心迹,夏树懒得接,每次都直接按拒接键,但次数太多而且无休无止,终于让女生爆发,接通后直接骂道:“你究竟想怎样!”
那头的声音异常沉静:“我是易风间。”
夏树回过神,冷静下来看看手机,来电号码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从程司变成了风间。女生长吁了一口气:“对不起。刚才他一直打我手机。”
“说清楚不是更好吗?”
“现在没法冷静地说。我看见他的笔记,突然觉得字好丑,丑得我都一阵反胃。翻到以前的部分,还写得潦草,最近越来越工整,一想到这是因为要借给我抄才故意认真起来,我不仅不感动,反而更加反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愤。”
“激愤是因为以前对他期望值过高。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什么都会反胃。这很正常。你现在有空么?”
“嗯?什么事?”
“下楼来。”
夏树诧异地问“你在我家楼下吗”,对方却已经挂了电话。

星斗虚悬,高大的乔木如剪影,一簇一簇白的粉的花在静谧中堆叠,没有浓烈的香气,却开得喧嚣而张扬,使幻觉丰盛。又听见风声呼啸,无形的气流在枝杈间游走穿梭,摩天高楼在远景里耸得寥落凛冽。
这般季节,让人无法无误地感知出是暖是冷。
许多年后细节被碾压成记忆,你依然说不出在这样晦暗的夜色中,当你问道“你专程跑来干什么”之后,那少年是笑了还是没有笑。你无法肯定。
这时只剩听觉。
他的语气和音调像极了你最熟悉的某个人——在灰色云层堆积于天空的时候为你照亮整个世界的那个人。也同样能让你脑海里电流乱窜,找不到思绪的行迹,只是木讷地站着,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他和他都具有某种特殊的属性,能让你在温情前变得优柔、脆弱。
他站在阴影里,一脸平静,言之凿凿——
“我来让你面对现实,你喜欢的人是我。”
从你的身后蔓延过来的淡黄色灯光携着温暖,你在其中不能自持,身不由己。



第十一话
(一)
上高三后正式分班,程司依然在A班,赵玫在B班,夏树和风间同在C班。夏树顺势和程司形同陌路,即使在老师办公室外遇见,男生向她打招呼,也会视而不见不理不睬。据她所知,程司后来一次也没有去看过黎静颖。
风间不像夏树那么情绪化,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他对程司的态度丝毫没有变化。虽然和程司不再同班,但时常还在一起打球,关系未见生疏。他劝过夏树几次,无效,便懒得多费口舌。倒是夏树一直致力于说服风间和自己同仇敌忾。
“……简直是人渣!”放学路上,夏树数完程司罪状的总结陈词。
“喂喂,别那么‘愤青’,”女生的孩子气让男生嘴角有些上扬,“你也偶尔从他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他从小到大生活始终一帆风顺,抗风能力几乎为零,遇着这样的事突然偏离航道不知所措也在情理之中。你给他点时间吧。”
夏树找不到反驳之词,过半晌再次确认到:“按道理说,程司应该算是你哥哥吧?”
“他月份大。他还有个双胞胎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女生绕过人行道上的积水,“就是总有种错觉,好像你才是哥哥,什么都为他着想,还替他狡辩!”
男生听出她话里的怨愤,立刻投降收声。
“为什么当初会和他同校同班?”还是很好奇。
两人同时在十字路口停下。
“整个学区只有阳明和圣华两所市重点高中,他们兄弟俩填报阳明,我填报圣华,本来不会撞车。但是交志愿表前两天阿司突然听说小静填报了圣华,于是自作主张改了圣华,他爸妈都是事后才知道。他就是那么随心所欲的人。不过他成绩也很好,所以自然都分在A班。”
听起来是个“因为”之后理所当然存在的“所以”。
但其实都是刻意追随。
不是什么命运作祟的心灵感应。
不到三年的时间跨度,不知道当年那个男生的“随心所欲”去了哪里。
原来美好的情节可以如此急转直下。
黄灯之后,亮起了绿灯,女生却没有跟上来。男生回过头,神经瞬间绷紧:“欸……你别哭啊,我可没有哄人的本事。”他的手窘迫地在她面前虚晃了一下,确定不了落点。
“嗯。”女生揉着眼睛,“睫毛……睫毛掉进眼里了。”
从看不见的手背后滑向手腕,再垂直落体的是眼泪。
结婚照上看起来笑得很甜蜜的父母,在自己懂事之前就分道扬镳。
曾经整颗心里只有自己的父亲,后来父亲也组成了新家庭。
接着是亲眼目睹在某个断点戛然而止的程司和黎静颖。
人的改变实在太轻易,甚至都用不着一个慢镜或特写去过渡。
人与人的关系,也就像跳帧似的,不知道哪里开始突然无法衔接。
可是这个夏天,浓得流不动的暮色下,最后闪烁着的信号灯前,把自己的手腕从“落进睫毛”的眼前拽走一路牵过斑马线去的男生,他掌心的温暖和整个世界的燥热似乎有些不同。


(二)
赵玫知道夏树和风间在交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还是每天提早五分钟来等夏树一起去学校,在远翔楼下分别去往两间教室,偶尔忘带地理书,第一反应会舍近求远跑去历史班借。
但没有人比夏树更了解赵玫,她没那么快放下,只不过在无能为力的事实面前假装洒脱。
有一次两人为了芝麻绿豆小事闹别扭,争执时赵玫突然搬出旧账:“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失败者吧。你天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对。”
夏树愣住:“什么啊?”
“你不是说过吗?你比较幸福,出于道义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照顾我这个失败者的情绪。”原来很久之前的话她还记得只字不落。
这点矛盾很快就解决,事后两人都道了歉。
可夏树知道她是水库,蓄着很多很多的妒意和不服气,用友谊做日常防护堤都有些悬。赵玫的心胸只够做到眼不见为净,万一刺激到她的神经,怨恨从哪里爆发决堤就说不好了。
在和赵玫相处时,夏树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易风间”这个名字和与之有关的一切,当然,绝对要避免两人碰面。
因为赵玫的突然出现而不得不突然赶走风间,这样的事发生过好几次。
男生倒是不介意,还开着玩笑说:“我感觉赵玫在借着霸占你的时间来报复我。”
“厚脸皮。你根本不值得人家报复。”夏树边说边做一道填空题,连头也没抬。
风间有时难免诧异:夏树为什么从来不紧张自己和别的女生之间的关系。
夏树从没有问过风间当初为什么会和黎静颖交往,但风间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在四川会找个男友。
女生在去操场晨会的途中停下来,转身面对风间,伸出胳膊量到他的头顶比划,“因为他长这么高”,指指他的头发,“他头发染成亚麻色”,又指住他脚上的三叶草,“他穿这个牌子的鞋。”风间嗤笑出声,跟上回身大步走开的女生:“我发色是天生的。”
“屁!每个月底头顶都黑一小圈,你以为你是黑天使啊。”
“那么明显吗?”他自己从来不知道。
“老师不说你完全是惯着你,你不要以为大家都是色盲。”
大家并不都是色盲,也并没有可能全都惯着他。
即使他成绩好,得到老师的偏爱,还有同学、朋友,还有父亲、母亲,没有一个人提醒过他,也许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没留意。
这样的细枝末节——
从前不知道,有个比他矮很多的女生,会在他趴在课桌上打瞌睡时偷看过来。
——泄露了什么机密?
男生上前几步,右手揽过女生的肩。
升国旗仪式前。教师方阵旁边。整个年级的人潮中间。明目张胆?
“发……发什么神经!”
夏树被吓得不轻,脊梁好像窜过了电流。
但下一秒看见的,男生线条僵硬的侧脸以及正色的神情,一点不像恶作剧。
让人挣扎不脱。


(三)
并非事事阳光灿烂。夏树的家庭关系还是一团糟。夏末秋初时,她在一个台风过境的晚上按响风间家的门铃,在男生打开门的瞬间嚎啕大哭起来,风间慌了神问发生什么事。继母生了个妹妹,怀胎十月,并非突如其来,但还是感到痛彻心扉。
“虽然我知道不该在你面前这么说,可是……我觉得我彻底被爸爸遗弃了。”
本就不擅长安慰人的风间木讷地站着,束手无策。

对于亲妹妹,夏树一点也不喜欢。平时无论她怎么哭闹,夏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只有一次,温课累了在屋里走动,听见婴儿在房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小声音,好奇地走进去撑在摇床边,对方的黑眼睛就转过来看住她。
脸真胖,夏树心想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忍不住就伸手去按一按她肉嘟嘟的脸颊,没想到小家伙“咯咯”地笑了,小手伸起来抓夏树的食指。
在被碰到的瞬间,夏树突然感到一阵不适,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指缩回。
说不清是哪根神经在闹独立。
逃回书房后,脑子里出现了奇怪念头:风间在面对整天腻着他的程司时也是这种心情吗?
——看不见我心里大片大片阴影的你,毫不设防地绕在我身旁,张扬地享受着无知的幸福。
应该就是这样吧。
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就像完整的路面中嵌进了石子。
逐渐地,夏树和父亲都极少交谈了。起初父亲以为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等他在女儿三番五次的情绪失控后明白了她对亲生妹妹的来临多么不欢迎,脸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失望难过的神色,夏树只是假装没看见。
隔阂一直存在到夏树过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傍晚,吃完蛋糕后,父亲陪夏树下楼散步,两人走到附近的河边,夏树站在偶尔才有汽车开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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