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胭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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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书·胭脂碎-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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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灵隐寺重生场,见得娘平躺在松枝搭成的宽大支架上,支架后寺中高僧排成一弯新月形,每人手持佛珠,闭目祈祷。遥遥相望,娘白衣白裙,黑色长发用碧绿丝带挽着,神情安详,如同往常安静地睡着了一般。
天空中开始下起点点小雪,不大一会儿,就有三四颗雪珠子落在我的脸上,雪粒碰上我的脸,立即化为水,恰似泪痕。
慈眉善目的方丈走到柳义柏的面前,双手合拢,微倾上身,道:“柳施主,吉时已到,仪式可以开始了。”
柳义柏轻微颔首,哥便移步上前,从方丈身后的小沙弥手中取过燃烧着的火把,向娘走去。在细细地雪粒中,我看着哥一步一步地接近娘,最后颤巍巍地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松枝。而后高僧们开始齐声念颂经文,松木堆中冒出阵阵青烟,包裹住了娘,同时也散发出缕缕松香索绕鼻端,哥也退步回到我的身旁。  
                  
 第二章 旧事多(7)
 这时,我的心突然剧烈地绞痛起来,“哇”的一声大哭,扑到了哥的怀中。我感到心底剧烈的悲伤,哭声也就越来越大了。在这五天里,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在不停地怀念一个叫柳依依的女人,潜意识地将柳依依与母亲这个称呼严格地区分开来。可当柳依依置身烈火的时候,坚强如我也不敢再看她最后一眼。此时,我才明白,在这个世界,我失去了一个至亲之人,再一次地失去了母亲。回想起柳依依给过我的温暖的母爱,泪水就不可抑制地涌出。
直到声嘶力竭,我才微微抬头,发现哥的襟前已一片湿涟。哥见我如此悲痛,安慰我道:“扶柳,娘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在离别之际,娘也希望可以看到我们的笑脸。不要哭了,不哭,再哭可就要给哥洗衣裳了。”哥笑着用手指拭去我的泪珠。哥试图用他的笑容感染我,可我却那么清楚地看到笑容里那无处可藏的痛楚,同时也瞥到了哥身后的树林中的那一闪而过的寂落青衣。
繁复仪式结束后,哥捧着娘的骨灰坛回到庄内。我则一个人静静地回到秋水居娘的厢房中,从梳妆台里取出娘临终前嘱咐我还给泓先生的那块玉牌。在烛光的照耀下,我细细地瞧着这枚长两寸宽一寸的玉牌。玉牌乃和田白玉所制,质地温润,似若羊脂,外围雕刻一圈珍珠,一般大小,中间为双层镂空雕饰。其中一面纹饰为飞龙在天,一条蛟龙在云雾里若隐若现,雕工细腻,栩栩如生,只是这龙只有三只爪,另一面只刻有“天权”二字。
我坐在床沿边,缓缓地抚摩着玉佩纹饰,似乎想要把它烙印在手心,记入脑海。沉思良久,我长舒一口气,拿起桌上泓先生特意为娘炼制的丹药瓷瓶,披上外衣,吹熄蜡烛出了门。
深夜,来到清茶泉边,大雪已停,清茶泉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腊月十三的夜晚,月亮并不圆,右上角还缺着一块,但月光清冽,照在一色银白的地面上,反射的灼亮月光竟有些刺眼。
一品竹院大门开敞,我踏着积雪轻轻地走了进去。大厅里仅点一盏油灯,灯具古朴,是千年青铜古器,造型独特,别巨匠心,乃是一柄无刃长剑架于竹枝上,剑尖处挑一盏铜灯,烛火跳动,泓先生坐在桌旁,独自一人,自斟自酌,我淡笑着在泓先生对面坐下。
“丫头,深夜里怎么一个人来了?”泓先生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
我一摇螓首,将手中玉牌递给泓先生,道:“娘临终前要我还与先生。”
忽地酒杯落地,清脆一声摔成碎片,“她还是拒绝了我,终究比不过他!”泓先生猛得咳嗽起来。
想是刚才泓先生喝得太急,情绪激动,一下岔了气,我忙站起身,递过手帕道:“先生家学渊博,诸葛一门,怎会不敌他人?泓先生,其实娘她心里……”
突然泓先生右手紧地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似要捏碎腕骨,高声厉道:“你怎知我本姓诸葛?”
泓先生一向温和,这时忽变严厉,将我怔住,也就忘了手腕上的疼痛,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从玉牌得知。”
泓先生闻后便松开手指,左手拿起桌上的玉牌,柔声道:“我本该想到,是依依告诉你的吧?”
我随即抽回手臂,雪白的细腕上烙着红色手指印,微微有些红肿。我轻揉着手腕,缓缓坐下道:“娘,并未告诉我任何事,只是让我将玉牌送回。这只是我的猜测,不想却是事实。”  
                  
 第二章 旧事多(8)
 泓先生淡眉一挑,琥珀色眼眸盯着我,道:“猜测?理由?”
我稍稍整理思绪,轻声道:“从玉牌雕刻纹饰得出。”
“哦,仅凭玉牌,恐怕是无法肯定,我非朱泓而是诸葛泓。”泓先生道。
泓先生不信,我索性将脑中所想和盘脱出,道:“玉佩只是推断线索而已。这玉佩乃由羊脂白玉雕成,为富贵豪门之物。图纹飞龙在天才是重点,宫廷等级深严,无人敢逾越规矩,按礼法,皇宗才能佩戴龙纹饰物,但先生却并非皇宗。其实龙纹玉牌最奥妙的地方在于少了一只龙爪,它是一条三爪龙。根据律制,除皇亲国戚外,如果皇帝特别恩赐,也可让有功之臣佩戴龙饰,但为强调皇权的至高无上,功臣也只能用不完整的龙,也就是所谓的三爪龙。古往今来,有谁享有此等殊荣?怕只有武乡侯才配得上这枚玉牌!”
“难道不可能是西华开朝功臣信宁侯武骁?”泓先生反问道。
我继续道:“泓先生精通阵法,而武骁只是一代勇将,不知术数。”
“八卦阵法人人皆知,如何得知吾乃诸葛后人?”
我迟疑片刻,才道“先生所授并非八卦阵,而是天权阵!”
泓先生眉心蹙起:“你如何得知是天权阵?”
“扶柳常去庄内藏书阁,曾无意之中看过一篇《东吴?武乡侯列传》,书中言,武乡侯穷毕生之力,得窥天机,悟出了一套惊神泣鬼的阵法。武乡侯在荒野初次演练此阵时,杀气冲天,雷电轰鸣,引天火焚地。见此异景,武乡侯一夜未眠,次日望荒野焦地,长叹,此上天之权也,吾等凡人慎用!”我望向执杯停饮的泓先生:“书中有言,武乡侯将天权阵拆分为三,水辰阵、荧惑阵与环镇阵。而如今世间所流传的八卦阵,只是后世巫者讹诈,皮毛而已。”
“此上天之权也,吾等凡人慎用!”泓先生摇着头,苦笑问道:“谁写的?”
“依稀记得是澹台成。”
“不愧是记史世家的澹台史书!也不愧是富可敌国的西泠柳庄,竟能得到澹台书库内的秘书!”泓先生豪饮一杯酒,面色涌起醉红:“不过,都错了!五阵合一方是天权!还有太白与岁次两阵世人不曾见过!”
太白阵?岁次阵?我有些呆愣。
“丫头,教你两年,想不到竟让你琢磨出天权阵,还知晓我真实身份。”泓先生仰天长笑:“更想不到他竟有如此女儿!”
泓先生又道:“丫头,可知我先祖为何尊武?”
我沉吟一声,道:“止戈为武,天下太平。”
“既然丫头你识得此天权玉牌精妙之处,那就送与你了,省得留在我手中,反而糟蹋了它。”说罢,泓先生将玉牌塞入我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白粉,倒入酒中,酒壶内顿时滋滋作响,白色细小泡沫不断从壶口冒出。
看着无数泡沫翻腾,我大惊失色,打翻酒壶,急道:“泓先生,切不可自寻短见!”
“又是你的猜测?”泓先生再次盯着我。
“扶柳只是看过几本医书,略懂药理,若剧毒之物溶于酒中,必会发出声响,冒出白沫。不用猜测,所有在旁之人都能看出先生对娘的关切之情,如今娘刚过世,先生又在自己所饮酒中下毒,定是先生想随娘去了,离开尘世。”我坦然道。
泓先生怔住,而后长叹:“如此聪慧,本是天赋,可你却是为女儿身,太过聪明只会招来祸事。扶柳,你应该明白大智若愚的。”
听罢,我正色道:“泓先生,扶柳自是知晓事理,可更愿用这才智来挽回先生一命。”
“心若已死,留着躯体又有何用?”
“其实娘心中未必没有先生,扶柳记得,两年前风雪之日,娘为我送伞时,便十分担心先生身体。其实那日后,娘曾待在房中月余未出,只是与这玉牌为伴。试问娘心中倘若没有先生,又怎会如此这般?”
泓先生琥珀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彩:“可是实情?”
我立即举起右手道:“扶柳可对天发誓,句句属实。”然后从怀中取出瓷瓶, “这瓷瓶中装着娘的骨灰,今后娘就可以一直陪着先生!其实,娘也曾说过,只为当时,情难自禁,他晚来一步。”
“只是晚来一步吗?原来依依心中有我!”泓先生喜极而泣,紧握瓷瓶道:“丫头,我想通了,准备与依依一同看遍高山河川,这是她曾经答应过我的。”
“在我离开之前,再为丫头占上一卦吧。”泓先生拨弄算筹,片刻之后,叹道:“在你出生之时,我就曾为你占过,没想到十年之后,还是这一卦,浴火凤凰。”
我的心一紧,穿越之前,章华寺前的老婆婆曾说过,浴火凤凰,涅磐重生,忙问:“何为浴火凤凰?”
“凤凰喻指尊贵,所谓攀龙附凤,离不开皇宫权势之人。浴火则暗示人生重重风险,步步惊心,只是这一生最为凶险难测的火之劫,解劫之人却不是自己,而系于另外一人。”
坎坷命途?我微扬眉梢。
“丫头不信?”
“不完全相信。”我看着桌上的青铜算筹,表面已经被磨得分外光滑了,或许当年武乡侯便是用这幅算筹平定了天下。“如果人的一生由上天注定了,那我们又何必汲汲争取呢?我要活在当下自己的手中!”
“到底有些巾帼英气!”泓先生朗朗一笑。
“先生无法为你破解命运,只能留下一本生平所学,希望可以帮你度过难关。”说罢,泓先生飘移三步,至剑灯前,手中转动剑柄,左三圈,右一周,再压柄底,“哐”得一声,青铜剑所指书柜应声而动,露出暗格。泓先生旋转至书柜,二指一夹,取出一卷书,抖腕,书飘至我桌前。
而后,泓先生一跃,足尖轻点古剑,几个翻腾,踏着月色,飘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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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家世赫(1)
 腊月二十,天微明,西泠柳庄的下人们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令人震惊的是,这世上竟有人到了江南第一庄西泠柳庄正门也不下马,而是策马直入,犹似在郊外草原,任马疾行,如履平地。
那人待到庄内议事大厅前,方才勒僵停马,矫健一跃而下。这时,人们才看清此人身形容貌,他年约四十,身材高大,一身戎装,面相不怒自威,使人不敢直视。这人不等山庄管事通报,挥臂推开了山庄护卫,径直跨入柳家议事大厅。
我随哥站在大厅内,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接着厅口就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朝阳的照耀下,快步向我们走来。
待离还有两三步之遥时,哥突然后退一小步,双手垂于身前,低头恭敬道:“爹。”我心一惊,立即仰起脖子,打量起这个一直神秘的爹,他典型北方人的魁梧,可这样的高,让我仰起的脖子也开始有点酸痛了。
这时,我腾空而起,被他抱在胸前,然后我趁势开始审视起柳依依心中完美的男人。眸如寒星,高鼻薄唇,线条刚毅,只是经过岁月的洗礼,透着些许沧桑,但更见成熟。
他凝望着我,声音冰冷,道:“扶柳,我的女儿?”我未作回答,只是轻轻点头。随后,他便望向厅中的柳义柏道:“上月初八,我在军营接到急信,得知依依病重,便立即摞下公文,彻夜赶来,现在依依病情如何?”
一贯儒雅的柳义柏眼眶泛红,激动无比,大声吼道:“上官毅之,你心中还有依依吗?十年来不闻不问,如今依依早已不是你上官家的人了!”说罢,疾挥袖,转身负立,冷然道:“你我恩情已断,恕不远送。”
上官毅之眼神黯淡,面无表情,继续道:“依依一直都是我上官毅之的结发妻子,我现在问的是,依依到底在哪儿?”
柳义柏哼然一声,一甩衣袖,疾步离开议事大厅。
之后,哥遥遥指向娘的灵堂。
爹独自在娘的灵堂内守了三日后,西泠柳庄就突然来了一群士兵,我还未来得及与雨蕉他们道别,就带着娘的灵位和骨灰,与哥及爹和那队士兵北上京城。在这群男人中,幸有流苏相伴,只是流苏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转眼,大年三十夜,一行人抵达徐州。
我坐在马车里听得外面阵阵鞭炮声响,便掀起车帘,就看见了一群小孩,正玩得兴起,点鞭,捂耳,散开,炸响,然后是铃铃笑声。孩子们开心的笑容在满街红灯笼的映照下更添纯真。此时,前方开路的士兵忽勒马调头,奔到爹面前,拱手道:“禀告将军,徐州驿站到。”
爹随即扫视他的将士,威严道:“下马休息。”
其实,到现在我并不了解爹,一路上,爹与哥骑马在前,我与流苏乘车在后,与爹并无太多交流。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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