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右安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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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右安门外-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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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连吸油烟机也给关了,他再把厨房门儿一插,得,我就跟在撒哈拉一样,热气缭绕,干熬着自身最后那点儿水汽儿,这就叫等死,不死等什么呢? 
当时,我这么自嘲,但是除了自嘲我没想过别的,尤其是在僵局究竟会持续多长时间这个问题上,我琢磨着顶多也就几个月吧,可没料到这一僵就是两年半,我这锅汤在厨房里熬得基本上已经不剩什么了,再悬点儿连锅都快熬化了,可盼着等到听见厨房门那撂吊儿声响的念头却越来越强烈,虽然中途也好几次差点儿绝了望。 
在难耐的挣扎当中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我仍旧一有空闲就想着法儿的和周小川联系,当时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就想非得跟他面对面谈一次不可,我宁可他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不想他这么悬着我,悬太久了,我头晕,我脑淤血。 
终于跟他取得联系是个特偶然的机会,那天都快半夜了,我习惯性的拿起电话拨通了他家里的号码,本以为会仍旧没人接,可电话铃响到第五六声时却突然传来了接通的声音,我喜出望外,但回应我这种喜出望外的却是兜头一盆冷水。 
“您好,请问找哪位?”一个甜美细腻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我当时就懵了,对方连问了几声,我才缓过神儿来,结结巴巴说了句:“找……周小川。” 
“稍等。”说罢,那女声似乎和听筒拉开了距离,然后懒洋洋的不知冲何方叫了一声,“找周小川的,周小川先生电话。” 
“谁呀?”回应的声音传来。 
“一女的,说想你了。”带着笑音的打趣,我听着周小川也同样笑着说了句“你别闹了,还不赶紧睡觉去”,听筒中便传来了一句“喂”? 
“……川川,是我。”半天,我才开口。 
“……哟,你呀。”也是半天,他才应了一声,然后紧跟着问了句,“最近忙坏了吧?还有工夫给我打电话?” 
“啊……不忙。”我相当不适应他那种腔调,好像根本就只是普通朋友的玩笑。 
“不忙?不是吧,你现在不是鼓捣你那新月队呢吗?我可感觉你忙得要死。” 
“没有没有,还成吧。”我摇头,然后半天才问了句,“那什么……川川,最近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什么呀。”他问,可在我回答之前就开口说,“未必有时间,我正写新曲子呢,最近公司没假。” 
“哦……”应了一声之后,我仍旧不死心,“那忙过这阵儿呢?” 
“不知道,可能该去外地巡回了,大江南北转悠一圈。”他语调很轻松,“有空再说吧,你也先忙你的。” 
“……”又没话可说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和他通电话竟然也会有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我沉默,他也沉默,这种折磨比什么都难受,“那……刚才接电话那是谁啊?” 
我有病,我病得不轻,我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问这句话,但凡我忍住了不问,也就不会听到他亲口说出的答案。 
“我女朋友啊。” 
连犹豫都没犹豫,他的回答相当直接,也相当轻松,我觉得我脑袋里嘎奔儿一声,有个电门让人给关了,一团漆黑伸手不见六指,我说我点根儿蜡,黑灯瞎火的又找不着,我说我拿打火机照个亮儿,摸遍全身也没有打火机的影儿,我说干脆我出去吧,月亮地儿比屋里强,结果刚一出门就一脚蹬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我脑袋撞在垃圾道的铁盖子上,直磕的我是七荤八素五迷三道,我眼冒金星,这时候听见身后头有人乐,我一看,果不其然,是周小川,他跟我说:磕着了吧?该,磕死你丫挺的,磕死你,我都不心疼。 
我捂着太阳穴直唉哟,缓了半天神儿才明白过来,哦,我在我家呢,周小川在电话那头呢,我没从楼上骨碌下去,可我这脑袋怎么这么疼啊,比磕垃圾道那铁盖子上可疼多了。 
“你……怎么交女朋友了?”我结结巴巴的问。 
“哟,这话说的,许你结婚就不许我交女朋友啊?” 
他话说的特流利,我听得傻了眼,然后,我听见刚才接电话的那女的催他去看电视,他应了一声之后说。 
“我得挂了,回头再聊吧。” 
后头的事儿,我就浑浑噩噩了,就记得稀里糊涂挂了电话,然后扑倒在床蒙头大睡,我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这一宿噩梦就没停,一会儿是在海上遇水匪,一会儿是在山中遇野兽,我拼死逃脱,光着脚丫子在沙漠里狂奔,烈日当头我气喘如狗,我跑着跑着就不成了,摔在一沙丘跟前儿,身后的追兵把我团团围住,领头的是一穿着阿拉伯服饰的男人,他走到我面前,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打量,等打量够了,他轻轻笑了一声,冲我说了句:“小子,没地儿跑了吧?”然后,他又回身冲那帮随从说:“来人,给我拉下去熬汤!” 
我脑子嗡嗡的,耳边都是咕嘟咕嘟的声响,我一瞅,发现自己跟一锅里呢,上头盖着盖儿,下头点着火,我就在锅里头干熬,熬到最后一点儿水汽儿也没了,我这个火烧火燎啊……我这个难受啊……我就想,这是谁要至我于死地呀?谁呀谁呀谁呀这是?我仔细回忆每个细节,然后才恍然大悟,这人就是周小川,除了他没别人,想那我熬汤的也就他了,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因为我理亏。 
那一宿下来,我出汗出的连床单都湿了,一睁眼,听见屋里只有钟表嘀嗒声,二咪子窜上床来,窝到我枕头边儿往我脖子上蹭,我说宝贝儿你就别蹭了,我一脖子汗全沾你那小脑袋瓜儿上了。费劲巴拉爬起来,我给二咪子做饭,做好之后看它吃上了我就洗了个凉水澡,然后我刚从浴室里出来时门铃就响了起来。 
一开门,外头站着的是林强。 
“哟,裴哥,你耍什么单儿呢?今儿连十度都不到。”看见我就围着一条浴巾,他挺不可思议。 
“刚起,洗了个澡。”我边关门边打哈欠。 
“刚起?真成,比我还能犯低血压?”他跟着我走进屋,坐在沙发上,抱起跑过来在他腿上轻轻蹭的二咪子。 
“我没低血压,昨儿晚上睡晚了。”抹了把脸,我也走到沙发旁坐下,从茶几上抓起遥控打开空调,我从林强怀里抓过撒娇的小猫,“咪子,乖,先去吃饭去。” 
“裴哥,今天就该跟那贝斯手会面儿了,你赶紧准备准备吧。”林强提醒着我,然后又问,“对了,那小孩儿叫什么来着?” 
“叫那个那个……章……”我皱着眉头这个那个了半天,才终于想起了贝斯手的名字,“章京徽。” 
那天是和这个叫章京徽的小子碰面的日子,我们就约在了距离他家最近的香格里拉饭店,在一层的餐厅里等,没一会儿他就出现了。 
跟我们简单打了招呼,他坐在对面,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晚了多长时间?” 
“没有没有,早了十分钟呢。”林强摇头,“我们也来早了。” 
“哦。”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他挺憨厚的笑,“那就好。” 
那天,我们聊到挺晚,从音乐到乐队今后的计划,再到无关紧要的琐碎,一个下午的时间也真商量出了不少成果。 
首先就是乐队的定名,“叫北京杂种。”我说,他们俩一愣,说怎么叫这么个名儿啊,我说这怎么了?不好听?林强说北京杂种不是那电影的名儿吗?咱直接给拿过来用怕不合适,我说咳,这你就错了,张元拍这片子又没把名字给申请专利,既然没申请专利,那就可以拿来用,再说这名儿多有个性,除了咱,再没别人干这么称呼自己队伍了,林强说可不嘛,您这儿都骂上了,人家谁还跟您争啊,我说这叫骂吗?这叫自我认同,杂种怎么了?杂种聪明,杂种漂亮,你没见那些混血儿一个个都这么有模有样的? 
这样一番争论下来,自然是我获胜,乐队定了名,下一步是针对贝斯手的称呼问题。 
“总不能张嘴闭嘴都叫你小章吧,听着跟在办公室里一样。”我喝了口半凉的咖啡,然后问他。 
“别别,那我也觉着郁闷。”他傻笑,“您二位叫我‘二徽’就成。” 
“二徽?你在家排行老二?”林强问。 
“嗯,我上头还有一哥,现在在安徽老家呢。”他挺简单的回答。 
对于二徽着孩子的了解就是从那天起,他在家是老末,有个哥哥叫章京安,他们俩的妈是安徽人,爸是北京人,于是才给他们取了这样有深意的名字。但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手了,他留在了父亲身边儿,从小学习各种乐器,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神童。 
“那今儿先这样吧,赶明儿咱好好切磋切磋,磨合磨合,看看配合要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录音。” 很轻松的说着,我站起身,“你先回去吧,天儿也不早了。” 
“成,那我走了裴哥。”二徽站起来,跟我和林强道别之后离开了饭店,我们也跟着结账出门,外头天的确黑下来了,小凉风嗖嗖的有点儿钻骨头。 
“北京什么都好,就是这风太要命了。”林强边说边立起衣服领子。 
“你跟南方呆得都不耐寒了吧?”我笑。 
“没准儿。”他点头,然后问,“咱还坐车回去?我倒是近,从这儿回东四用不了多一会儿,你呢?” 
“我不着急呢。”掏出烟点上,我摇头,“我跟这儿溜达溜达。” 
“……那我也溜达溜达吧。”也掏出烟,林强这么说。 
那天晚上我们俩好像吃饱了出来遛弯儿的老头儿,从香格里拉经过四六六医院,沿昆玉河一路走了下去,夜风挺冷,吹在脸上好像小刀子刮。 
“强子,你跟小九还有联系吗?”我突然问。 
“啊,有。这不上礼拜嘛,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语调还算轻松,但吐字不够流畅。 
“打电话了?”我挺惊讶,“叫你啥事儿?” 
“哦,也没别的,就上他们家吃了顿饭。” 
“见着他老婆了?” 
“嗯。” 
“唉……你还真行。”我抬手搭住他肩膀,“还真能扛得住。” 
“裴哥瞅你说的,我不扛着还怎么着。”他笑了两声,“这顿饭,就算给从前画句号了。” 
“不给以后画冒号?”我吐出烟雾的同时叹气。 
“谁知道。” 
“他看见你,眼泪没掉下来?” 
“没有,看着挺高兴的。”林强苦笑,言语中满是无奈,“倒是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你们俩都一样。”我说,“谁心里都好受不了,唉……九儿要不结婚,不找女朋友,多好。” 
“说了也没用。”他摇头,“反正都这样了。” 
“也是。”我轻轻应着。 
“……对了,裴哥,川儿还是不见你?”他试探性的问,却一下子正戳我胸口上。 
“可不嘛。”我点了点头,“人家……交女朋友了。” 
“啊?”他抬高了音量,一脸不可思议。 
“甭‘啊’,是真的,昨儿打电话给他,是他女朋友接的。”我尽量让声调平和,“说实话,当时我就懵了。” 
“这也太邪乎了吧?这刚几天哪?” 
“几天?都分开俩月了,这俩月我一面儿也没见着他,他交个女朋友我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可这……川儿不会是骗你吧?”他猜测,“说不定是故意气你。” 
“哎哟我的林强同志,你没明白,我昨天半夜给他打的电话,你说,都半夜了还在他们家呆着……那你说,你说……” 
我说不下去了,我不想说了,到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小川有了女朋友,我让人家给甩了。 
他这是报复我呢,不见我,是报复我的欺骗,交女朋友,是报复我当年的背叛,我开始害怕,我怕早晚有一天我会见到他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走上红毯,到那时候估计我当时就能心肌梗死,我终于明白了我结婚时他的心情,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裴哥,你别不说话,你犯什么愣哪?”林强推了我一把。 
“我、我没犯愣。”我摇头。 
“没犯愣你眼都直了。”他揭穿我,“心里不痛快就唠叨唠叨,再不成还能唱呢,你这眼瞅就该上台当主唱了。” 
“当……主唱,那我现在就练练?” 
“练练。” 
“练练。”我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然后抬头看着漆黑中透出一种腥黄的天际,“……那西北上天,可就起了大风,说大的风,好大的风,十个人见了九个人惊……”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好像淡定了。 
关于周小川交女朋友的事,我似乎已经适应了,见不到他的面,心里也就不是那么堵得慌,我仍旧会按时打开电视看关于他的访谈节目,关于他的综艺娱乐,然后小心录下来,再小心保存好,走在大街上,我会特别留意音像店是不是在放他的新曲子,逛商场,看见有出售他的周边产品的柜台就会停下来看看,林强说“裴哥,你都成追星族了。”我说我也这么觉得。 
当收集关于他的东西成了一种习惯,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月,我一直没和他取得联系,给他打电话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死活没人接,我就想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天我没撒呓挣啊,难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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