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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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静-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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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上了两个人,船身摇晃着。
  “别动。”盛向东坐在了船尾的木椅上,挽起了袖子,木浆轻轻一碰石岸,船儿便荡开去,平静的水面上顿时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韩紫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碧绿的湖水,秋日的阳光洒在衣服上,渐渐地有几分暖意,想起这些日子,想起以往,不由几分神思几分黯然。
  船缓缓地向前方的山丘移动。
  慢慢地可以闻到阴凉和苍翠,湖面上落叶枝条漂移着,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始始然而过。
  “前面便是陶公洞了,它是清园的天然屏障,不仅可退可守,出了陶公洞弃船,已是直沽的地面,那里是我的嫡系。”
  济州的陶公洞曾经是名胜,古人曾云:洞中藏洞泉流隐。说的就是它,据说洞中嶙嶙崎岖,有七十二湾,湾湾水路如迷宫,没有人领路,是会迷失方向的,可是大约在十年前,听说是归了私人所有,使许多慕名者扫兴而回。
  “十年前?”韩紫轻轻地咀嚼着,向前望去,不由咦了一声。
  大如广场般的入口处,森森地矗立着排排闪着尖利锋芒的腕粗钢条,匝得密密实实。
  “陶公洞都只有唯一一个进出口,都装了钢条,倘若有人强行进入,里头还有炸药和机关,足以让人粉身碎骨,当然装了栅栏也是怕游客或渔民冒入,白白送命。”盛向东细细地解释着。
  居然他也会有一份爱惜无辜性命的仁慈?真该是个问号才对。韩紫心里忍不住反驳着,却不说话。
  盛向东盯着她黑亮的后脑勺,不禁一笑,船行到一堵不起眼的四壁下,藤蔓爬满了峭壁,“你向前伸手,有三根藤蔓是假的,它下面鼓起,你使劲一摁,栅栏便可打开了。”
  这里该是他的保命逃命之所,他不是苦心经营十年了,怎么会轻易地把绝密告诉她?韩紫伸出手,一顿,回过头来说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男人炯炯地看着她,笑了。
  韩紫的心猛地一跳,迅速转过身子,手摁了下去。
  果然钢条吱哑哑地往下沉去,洞口豁然。
  盛向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船的方向,小船轻巧地划入洞中去了。
  韩紫又沉默下来,方才她没有看错,那个男人明明是温柔地看着她,她不明白他居然也能有那样暖意那样轻柔的眼神,而她也居然有素描的冲动。
  听着潺潺的流水,沿着水路都是布满滑腻青苔的峭壁石崖,迎面不时有形状奇异千姿百态的钟乳石,不知转过了几道弯,有一面巨大的石壁横兀在他们的面前,环顾四周,突然发现除了深不可测的潭水,头顶上远远地只有一束光线投射下来,照得小小一块四方,但已看得出,四面全是势欲倾倒的石壁,藤蔓纵横斑驳。
  他们被围圄在其中。
  “这里就是陶公洞的一线天。”各地的风景地都有一线天,可是此刻韩紫感到了莫名的困缚,这里就像是一张围起的网,出天入水都不能逃出生天。“是不是说如果想安全出去,也就只有一线生机。”
  他嘉许地看看她,“原来只是传说,转几个弯还是可以出去的,可是出去的各个方向不同,故而可能会兜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先的起点。”
  “你现在把它变成了天险,只要方向不对,就能顷刻送命,是不是?”韩紫俯下身,指尖掠过水面,寒意袭上心头,“你让我知道许多,如果你想比喻我此生逃不出你的手掌,那你办到了,可是,”韩紫望向他隐藏在黝黑里的脸,浮起一丝笑容:“倘若此刻我纵身一跃,却也能…”她还未说完“摆脱你。”三个字,肩头一痛,接着双手被牢牢地扣住,坐着的双膝也被紧紧地架住,她已施不出半分力气。
  “不可以,”盛向东变了脸色,他没想到他的心里有如此强烈的惊,而她的心里竟是如此强烈地想摆脱他吗?这个无情的女人,他的唇齿压住了她的,温热的唇齿,直至她又咬了他上唇的新痕。“我不会看错你,紫儿,你不是那种寻常的女子,而是,”他的动作柔和下来,抱着怀中的女子,就像是捧着珍宝,“而是一羽飞鸟,即使只有四方的缝隙,也想振翅飞翔的鸟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束光线映照在他的脸上,竟有几分落寞。
  韩紫的心,又是怦然一跳。
  这个男人此刻,能让她想起沉思的雕像,线条意境是如此的完美。
  这个可恨可憎的男人,居然是说中了她的性子。
  不知是寒气还是心里的冷意,韩紫微微有些颤抖。
  “我忘了你的身子,是经不得寒气的,”他的外套暖烘烘地罩在她的头上,他退了回去,划动舢板,船儿离开了。
  视线又渐渐光明了起来,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木浆,指指他身边的位置,“一起来吧,运动才有活力。”
  他的话,令韩紫莫名地有些想笑。
  她没有推辞,往前挪动,接过木浆。
  盛向东侧脸看着韩紫划动,她是南方人,自然谙水性,可方才他还是被吓住了,说道:“听说明天婶婶到瑞福祥去?”
  他的话语很闲适,韩紫却一凛,转脸看他,他也正瞧着她,“是。”
  盛向东心中叹气,他有多么希望她没有回答这个字,对他厌憎至此,如若不是心里想着别的,她是会沉默如金的。
  “瑞福祥的成衣室里有一个暗门。”他盯着她,眼里有一簇火苗。
  韩紫的手一抖,继而自嘲地笑了:“很可笑是吗?我太不量力了。”她等着他的暴风骤雨。
  良久,他只是划桨,船儿缓缓前行。
  “你肯定以为这是我的逃命之所,”盛向东突然转了话头,“你错了,十年前,我和老方亲自布置了这一切,只为了叔叔婶婶,现在就再加上你,而我,是没有‘失败’这二个字。”
  “没有万一吗?“韩紫带了几分挑衅,她不愿意听他似乎是在表白什么。
  “生为人杰,死为鬼雄!”
  自然自然,这个霸王一般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过江东的,还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韩紫几乎想翻白眼,她不多此一问吗?
  他还未令她如虞姬一般,替她留了生路,从此她倒是可以自由自在了。
  她的心又是一凛,霎时觉得有几分乱了。
  隐隐之中,她绝没有想过他死去来换得她的自由。
  她只希望他放开她,或是她离开他的视线,然而此刻只能证明这两种想法都是痴人做梦。
  她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女人,难道他就不用对她负起责任吗?那责任才是天经地义的呀。
  可又干她何事?呼吸都在这个男人的控制之中,孰对孰错?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都不要碰见他。
  韩紫的眼神落入盛向东的心中。
  师玉裳吗?
  那晚事前,她一直躲在法国公使馆,一边是细软随时可逃之夭夭,一边是燕窝粥,随时可夫荣妻贵。
  再往前,她对梁氏曲言逢从,妯娌亲得像姐妹。
  他并无嘲笑之意,师玉裳毋需他操心,只是他身边的女人,即便是才女,即便是做人师表的,可骨子里是单纯和善良,一个澄澈透明的人儿,能让他一眼进去。
  “吱嘎嘎”一声,韩紫抬头,钢条往下沉没,原来已是在出口了。
  船儿驶出去,他们在洞中划行了许久,阳光已斜在西方。
  彩霞漫天,落瑛缤纷,水草袅袅,靠在最近的岸上,有一辆狰黑的车子,郭德明笔直地站着。
  韩紫看盛向东,她又要被带往哪个囚笼?
  盛向东热辣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
  游行已经结束,方才那个一直温颜的男人只是方才那一刻的,他的脸上写着的都是强横。
  才想着,身子便又被抱住,滚热的唇齿锁住她的,辗转黏刻。
  她握手成拳,这个男人又疯魔了不成?她还未惹到他呀。
  船儿摇晃起来。
  郭德明视而不见。
  韩紫觉得身子腾空,耳边传来一句:“仅有的一次,切记。”
  她的脚稳稳地踏在岸上的草地里,眼前一晃,盛向东已站在船头,沉声说道:“走,趁我还没有后悔!”


第 7 章  
  七里泷是凤凰山下的一个镇子,三面环着沧浪湖,景色雅致优美,二年前韩紫处理父母的财产时用余风的名义买了一栋农舍,韩紫的本意是可以到此处幽居,潜心创作。
  她假托余风之名,是非常隐秘的事情,只有她的同学,她所有画作的经手人,南方都会滁州大学美术系的副教授柳立夫知晓,当今画坛新秀余风就是她。
  没有想到她第一次长居,是在那样的事情以后。
  房子在镇东的一个缓坡上,走下一段大石头台阶,是一片河塘,当中有小路可以行走。
  她站在屋前的松树下,想起去年秋天,她突然就奢侈地拥有了她所向往的东西,觉得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又是春天了。
  “啾啾”一只鲜绿的翠鸟从山林里飞出来,在河塘上一掠而过,引得水面上涟漪荡漾,搅碎了水中一片碧蓝的天空。
  好一幅美丽的图画。
  山山水水,充满了生机。
  “紫姑,山下还有春寒,当心受了风。”
  她回头,是她的乳母张王氏,一向疼她如亲女,在韩紫父母过后,是不肯离去的,但儿子媳妇极为孝顺,几次来接,韩紫催着,这才回了七里泷的家,屋舍就在韩紫的隔壁,去秋,听得韩紫回来,特意进城去看,大吃了一惊,平素还算康健的韩紫竟是缠绵病床,心疼得不得了,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了,韩紫便随着乳母搬到了七里泷。
  经过一个冬天,沉浸在乳母的慈爱,还有乳兄嫂家人一般的亲近疼爱,韩紫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天气很好,紫姑,”她笑眯眯地唤着:“到院子晒晒日头,昨日我就买了你爱吃的雪梨冰片,书阿画儿的也备齐了,你走动走动,累了就坐一会儿,喝喝茶,是新的团龙茶。”
  刚开始,紫姑天天夜里呓语,叫她心疼得要命,她的紫姑是一朵娇花,也不知遭了什么样的风霜,可又什么都不敢问,只是和媳妇一起绞尽脑汁儿的开解着。
  “对不起,姆妈,叫你和哥嫂担心了。”韩紫歉意地,“我完全好了,你不要担心。”
  “好紫姑,姆妈不担心,还记得你小时候和阿谷在河塘里游泳,你不许他让你,可你一定要赢过他,结果游了一下午,也没能赢他。”
  “我累得生病了,谷哥挨了老爹的揍。”韩紫脸上挂着泪珠,却笑了起来。
  “是阿,我的紫姑从小心性儿就高,不服输,考学院,画画,当先生,哪样不顶尖儿。”
  “姆妈。”韩紫心中感动,大字识不了几个的老乳母是在开导她啊的
  阳光暖暖的,紫藤萝爬满了院子的一壁,海棠花和六月雪都开得娇艳,红的绛红,白的雪白,韩紫的眼睛刺了一下,不由避开。
  张王氏提了篮子,“姆妈,今天哥赶集,请他买两斤白糖,两斤苏打饼干。”谷哥是她的奶兄。
  “又要你惦记,那些猴儿可解馋嘴了。”张王氏笑,“饼干多秤一斤,苏打消化好,晚上你看书饿了当点心。”
  “嗯。”
  送了乳母出门,韩紫坐了下来,打开盒子,拿出一片雪梨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瞥见最上面的报纸,心别的一跳。
  应该走开的,却又低头,手攥起报纸,定睛,灼痛得如烧红的烙铁,忙不迭丢了。
  即便在这小镇里,即使在南方,他还是如影相随,叫她逃开也难。
  “丙戊年四月初,北方政府主席靖国军总司令盛骥龙不豫,令长子盛向东前往清凉山夕照寺斋戒祈福,外人皆言盛骥龙有意遣开长子,欲立三子盛向西为嗣,然出人意料,八月中,发布公告,以长子任参谋长,丁亥年三月,盛骥龙病重宾天,盛向东继任总司令,杨正午等人去职,盖一朝天子一朝臣,世代交替,至民众社会亦在所难免。”
  院里静悄悄的,韩紫又拿起了报纸。
  大幅的照片是那人的将军照,底下都写着靖国军总司令盛向东。
  他英武逼人,紧闭的唇角边,闪现出深沉莫测的笑意;稍稍下视的目光,包含着无尽的尊容和野心,拍照的人角度抓的极好,把男人映衬得风度翩翩,文才武略。
  自然关于他的风流,诸家报纸更是不厌其烦,说道不知有多少淑女拜倒在其军裤下,比如北地的豪门千金成瑶伽,又比如“盛向东于祈福归途中纳一美人,逗留永州,消息传至济州,哗然,盛骥龙怒骂不孝”。
  韩紫放下报纸,心中苦笑。
  她是个风筝,线的一头还在那个人的手里。
  就如她就寝时看见脚腕上的镯子,那个男人霸道得逼迫她每一天都要面对他的存在。
  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吗?
  那种无言的淫靡、那种刻骨的疼痛,在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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