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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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粒儿老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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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一下半学期,米粒儿认识了丁波。日子忽然间发生了变化。       
  周末米粒儿要回家的时候,忽然宿舍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宿舍里其他人一看,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全都哗啦一下站了起来。米粒儿当时正在上铺收拾衣服打算带回家洗,这时候已经来不及蹦下来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也只好坦然自若地坐在一大堆衣服里俯视众人。
  不速之客正是辅导员华其军。开学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到宿舍楼来,所以谁都没有思想准备。憨厚朴实的宿舍长文玲玲忙不迭地给华其军沏了一杯茶,然后大家全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等着听老师讲话。
  “不错,还挺干净的,到底是女生啊。”华其军环顾了一下四周,没话找话地说。“这,这是什么啊?”看见门背后小黑板上米粒儿写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华其军好奇地问。
  “这不是顾城的诗吗?”米粒儿有点儿惊讶,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文玲玲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才醒悟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显得有点儿不以为然,赶忙闭上嘴不再出声。
  不过华其军似乎并不介意米粒儿的态度,她的眼睛向上翻了一下瞟了一眼米粒儿,接着回过头来看了看其他女生,“我来是通知一件事儿,学校要组织一台大一新生的文艺晚会,我跟团委书记肖连铠老师商量了一下,咱们系出一个时装表演。”她说到这儿眉毛挑了挑,眼睛亮闪闪地,显出兴致勃勃的样子,和她平日里上课时心不在焉的状态完全不同,“我上大学的时候刚开始时兴时装表演,我就参加过。我想你们肯定也感兴趣。”
  “华老师,怪不得您身材这么好呢,原来您当过时装模特啊。”全体沉默着的时候,河南来的陈梅突然间恍然大悟似地,眉开眼笑地对着华其军赞扬,一脸的天真烂漫真诚崇拜。
  米粒儿每次听见她说话都忍不住想笑,因为她一张口米粒儿就觉得她像是唱豫剧,想起小时候广播里放的《七品芝麻官》里的牛得草,每个音节都带着拐弯儿。当她那样不加掩饰地当着全宿舍的面儿奉承华其军的时候,米粒儿更觉得好玩儿了,这不纯粹昧着良心说话吗?
  不过陈梅的话显然让华其军很受用,她一边谦虚地说“哪儿啊,现在都老了。”一边儿很骄傲地把一绺垂下来的头发缕到耳朵后面,“我希望咱们同学都能积极踊跃地参加系里组织的活动啊,你们这么年轻,展示你们青春的美丽啊。一米六八以上的都报名啊。”
  宿舍里几个女生扭捏起来,我们哪儿会啊,多不好意思啊。
  华其军说,学校有一个时装模特培训班,就在食堂三楼多功能厅,那儿有专业的教练,到那儿去练练,用不了两天就都会了。
  说完她就站起来,又朝上瞟了一眼,米粒儿你有一米七吧,你得去啊。然后就走了出去,陈梅主动地跟了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她回来了,“你们谁去啊?”她跃跃欲试地问。其他人又重新开始收拾东西了,没人理她,过了半天文玲玲说,“咱宿舍就米粒儿一米六八以上啊,还是米粒儿去吧。”陈梅眨了眨眼睛,又操着一口豫剧腔儿煞有介事地说,“刚才华其军华老师说了,你们宿舍那米粒儿怎么那么不懂事啊,老师来了也不知道站起来。”
  米粒儿觉得莫名其妙,从床上跳下来,“你什么意思啊?”
  陈梅本来兴致盎然地,见米粒儿突然站在面前,心虚地说,“不是我说的,华老师说的。”
  文玲玲怕两个人吵起来,站到她们中间。
  米粒儿回身从床上拿下叠好的衣服放进手提袋里,你真逗,她模仿着河南话说完昂头走出宿舍,其他女生背过脸一阵窃笑,陈梅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星期天米粒儿中午回学校的时候,宿舍里只有陈梅一个人,俩人谁都没说话,米粒儿放好东西自己拿起饭盆到食堂打饭。
  因为是周末,食堂里人并不多,不过小炒儿的窗口还是排着队。米粒儿特喜欢吃那个贵州师傅做的米粉,连汤带水儿的,香喷喷热乎乎,再放俩茶叶蛋,撒一堆香菜和辣椒粉,辣辣地吃下去,在学校也就算是上等的美味了。
  米粒儿一边排队一边想着她出来之前陈梅的表情,忽然闻见一股特正的香水味儿从背后飘过来。米粒儿禁不住跟着回头看,一个高挑的身影在她眼前一闪,“劳驾,能让我先打吗?我有急事儿。”米粒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那穿着黑色紧身T恤短短的一步裙儿裹着网眼儿长筒袜踩着细跟儿高跟鞋,身材又瘦又高的女孩儿已经站在她前头了。米粒儿没说话,好奇地盯着她的背影,琢磨大热天儿她脖子上为什么围了一块绸巾。快排到她了,女孩儿忽然回头朝她笑了笑,哎,你有一米七三吧。       
  要是别人这么唐突地问,米粒儿一定不搭理,但是这女孩儿看上去很特别,跟米粒儿在T大见惯的女生都不一样。她浓眉大眼儿长得很大方,眉宇间有股英气又很飘逸,化了妆却不显得妖艳,淡淡的粉底颧骨边淡淡的腮红,长得有点儿像《倩女幽魂》里的王祖贤。尤其是她身上的香味儿,幽雅高贵,不同一般。
  有。米粒儿微笑着。
  女孩儿一手端着饭盆儿,另一只手举着一串钥匙。“劳您驾再帮个忙儿,给我撒点儿辣椒粉。”她说话急急地,带着浓重的老北京的胡同味儿,却指着窗口旁边鲜红的小盘儿,“多来几勺,我最爱吃辣的了。”
  米粒儿盛完了她也不走,等着米粒儿打饭。“你腰围多少啊?”她若有所思地。
  “二尺四。”米粒儿觉得她挺奇怪地,跟她开玩笑。
  “别逗了你,胸围吧。”
  米粒儿红了脸,“我平胸。”
  “得了吧,你长得挺匀称的。脑袋小,腰细,屁股翘,腿长,正合适,哎你跟我来一下吧。”
  她不容分说地,用肩膀顶了顶米粒儿的肩膀,大踏步地朝前走。
  米粒儿不知道为什么很顺从地跟着她,上了三楼的多功能厅。
  女孩儿打开多功能厅最东头的一间排练厅的门,拉上厚厚的窗帘,打开灯,又拧开桌子上一个大录音机,一阵像打鼓似的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响起来。
  “你走走,你走走。”她火急火燎地比划着。
  米粒儿没听清她说什么,这是她第一次到这儿来,看着满墙挂的大镜子,很好奇地从一边走到另一边。
  “行了行了。”陌生女孩儿把录音机关了,屋子里有一阵阵回声。
  “每周日下午一点半,每周二晚上七点半,我们在这儿排练。你来吧。”
  米粒儿看着她,“练什么啊?”
  “时装表演啊?你没听说过吗,我们在布告栏儿那儿贴过通知啊。”
  高个儿女孩儿看米粒儿没反应,突然放下饭盆儿站起来走了两步,扭着胯摆着臀,动作特高傲,“我叫丁波儿,你叫什么。”
  “米粒儿。”
  “米粒儿?这名儿真逗。你来吧,我这儿就你条件好,来跟我们一块儿玩儿。”
  米粒儿点了点头,她喜欢眼前这个女孩儿,是那种一见如故的喜欢。在这个呆了半年还没找着任何感觉的学校,她的出现使她耳目一新。
  两个女孩儿吃完了饭,开始陆陆续续地进人了。米粒儿都看傻了,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这么多高个漂亮女生,环肥燕瘦,各具特色。想想也对,T大的特色正在于此——女生多。
  女生进来之后全都自觉地靠墙站着,距离一公分,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头使劲向上昂,像唐诗里说的,鹅鹅鹅曲颈向天歌。
  丁波说这是形体必修课,示意米粒儿也跟大家一起练站姿。
  站了一会儿米粒儿就不耐烦了,腰酸腿疼,但周围的女生还都坚持着,让她不好意思。
  给你们讲个笑话儿吧。丁波说,挺住了啊。挺胸。
  练反应的。看谁反应快。
  我说猪狗牛羊,你们回答ABCD。我说名称你们答字母。
  “狗”——“B”
  “牛”——“C”
  “牛”——“C”
  “羊”——“D”
  “猪”——“A”
  “猪”——“A”
  “猪”——“A”
  “A”了四五声之后,女生们才回过味儿来,哄堂大笑。       
  米粒儿笑过之后觉得有点儿庸俗,对丁波稍微有点儿失望。
  这时候,丁波又说了,“那个不好玩儿,再给你们说一个别的。说有个傻子,就会说一个词,没有。谁跟他说什么,问他什么,他都说,没有。问他吃了吗,他说,没有。问他喝了吗,他说,没有。问他叫什么,他说,没有。”
  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了一下,“哎你们听过这故事吗?”
  没人回答,米粒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没有啊。”
  众人哄堂大笑。
  米粒儿这才明白过来,红了脸,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突然间灵机一动,“你讲完了吗?”
  丁波本能地回答,“没有。”
  又一阵哄堂大笑,全都弯下腰来,深深地鞠躬。
  丁波也笑了,说,“给大家轻松轻松,现在好好站啊。米粒儿别生我气啊,开玩笑的。”
  米粒儿笑笑,“你也别生我气。”
  “不过,你真单纯。”丁波说。“反应也快。”
  回宿舍的路上,米粒儿还想着那俩笑话,觉得丁波和她在T大的同学不一样,和她在N大附的同学也不一样。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劲儿,一股野劲儿。
  一开宿舍门,其他人还没回来。仍然是陈梅一个人在看书。米粒儿看见她那张黑黑的脸上露出的探询的表情,忽然就想起上个礼拜华其军说的时装表演的事儿,想起她那张胖嘟嘟的脸,感到很扫兴。她决定不告诉宿舍的同学她到丁波那儿排练的事儿,她才不打算参加什么新生汇演呢。她只是去玩儿玩儿的。       
  参加模特班后,米粒儿的心情好了很多。就像是在夏天的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夜晚,忽然下了一场雨,打开窗户,一股雨后的丁香花味儿,幽幽淡淡地飘过来,深吸一口气,顿时神清气爽。接着就看见乌云过后满天上一大丛一大丛的星星,离得很近,偶尔还有流星,倏地一下从头顶上飞过,整个人都豁然开朗。
  最难得的是,交到了不少好朋友。不光是丁波,还有其他系的好多女生。都是臭味相投的。活泼好动,见多识广。下了课大家一起出去聊天儿,这才发现,原来都是像米粒儿一样“误入歧途”的,而且遭遇都相似,莫名其妙就被T大录取了。
  有个叫林小露的历史系的女孩儿,上大二,上海人。外婆是老年时装模特队的著名模特儿,都八十多岁了,还经常上电视,自己买的时装比外孙女的都多,七十岁以后演出活动排得比退休之前工作时还要紧张。
  林小露说,刚上T大那会儿她特郁闷,她外婆就安慰她,不想上就别上,有本事自己退学考个更好的大学。可是她爸她妈死活不同意,她问她外婆到底怎么办,她外婆让她自己作主,还说,只有照自己意愿活着,才能过得真正有意义,那样的人生质量高。
  她说她外婆出生在上海一个洋买办的家庭,住的是花园洋房不说,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弹钢琴,在外滩边上的国际饭店开过独奏音乐会,十几岁就会开车会打网球,家里还为她办过社交舞会;就因为爱上当时还是文学青年一贫如洗的外公,愣是从家里跑出来,只带了几件首饰就跟着外公到北京来了。
  她说她想要像外婆那样活着,一辈子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已经开始准备了。米粒儿问你想做什么呢?林小露说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想做记者。米粒儿又问,都大二了不晚吗?林小露不以为然地说,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说的时候眼睛里还流露出向往的神情,像是读课文一样,微笑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米粒儿羡慕地看着她,联想到自己来T大的情形,不禁也动了心。可是再仔细想想,退学,重新考大学,该有多难啊!最重要的是,心里并没有一个从小到大一直都想要去做什么的愿望,也就没有把一切秩序打碎了重来的勇气。
  除了训练之外,其他的业余时间米粒儿也和丁波和模特队的人混在一起,不知不觉地和宿舍的人都疏远了。她能感觉到她们之间的隔膜,也许是逐渐产生的,但也许是本来就存在的。她们宿舍的女生都想当中学老师,有的因为家庭,有的因为爱好,还有的因为经济状况,或者留京的目的,等等等等,总之基本上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孩子,好学生。
  因为认识了丁波,米粒儿的生活跟从前大不一样了,跟她们宿舍的人也越来越不一样。
  就像米粒儿一见如故地喜欢丁波一样,丁波也无缘无故地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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