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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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粒儿老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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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粒儿听见这句话,先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接着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华其军的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同时又听见她恶狠狠地说:“这样下去你很危险,很危险啊……”于是她拉着丁波的手,昂首阔步、义无反顾地迈进了那扇门里。
  米粒儿跟在丁波身后走进“粉红色”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舞台上,大家像听了什么统一的口令一样齐声尖叫,叫声疯狂得近乎歇斯底里。
  舞台上摆着一张巨型扑克牌,一个样子清秀的年轻人正在熟练地转动纸牌,“买大还是买小?”他不停地发问,台下的人无比兴奋地高声回答,整个“粉红色”里的气氛让人误以为是一个巨大的成人游乐场。这是演出间歇安排的一种类似赌博的抽奖活动。
  丁波捡了张靠前的台子坐下,冲台上的那个年轻人笑笑,显然他们认识。接着她拿出门票,在上面随意地写了一个“小”字,放在服务员小姐的盘子里递了上去。第二轮抽奖开始了,台上的人逐一地宣读中奖号码,丁波突然一声怪叫兴奋地举起了手里的门票:“米粒儿,我中了!”抽奖结束的时候丁波拿到了一个手机,米粒儿觉得一切都神奇得令人难以置信。
  抽奖之后就是时装表演。因为是晚装,米粒儿并不特别地紧张。之前听说为了客人的喜好,丁波她们有时被迫要穿泳装上台,甚至是三点儿也得穿。丁波很懂得护着米粒儿,她帮她化妆,给她打气,老是围着她转,生怕她受其他模特儿的气。
  第一次登台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还没来得及紧张就下场了。演出结束以后,丁波带着米粒儿到小包间喝酒,米粒儿好奇地左顾右盼。看见门口三四个五大三粗的黑人保镖,丁波说,“可别小看了,这些人都是从南非空运过来的。”米粒儿觉得她说得有点儿离谱儿,凑上前去,看见买票进场的客人在验票的时候都得着一枚粉红色精致漂亮的小塑料袋,米粒儿回来问丁波,怎么没我们的。丁波笑得前仰后合,说你想要吗,我给你问他们要去。米粒儿有点儿不高兴了,觉得受了嘲弄,丁波见状赶紧解释说,那是避孕套,米粒儿一下子红了脸,不说话了。
  正闹着呢,进来一梳着马尾辫儿眉清目秀的女孩儿,手里拿着一杯绿绿的薄荷酒。丁波一看见她立刻跳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今儿中午。刚到就来捧你场子,够意思吧?”
  米粒儿坐在一边欣赏那女孩儿,丁波拍她肩膀,“我姐们儿,苏茜。这是米粒儿。”
  米粒儿一点儿都没想到,啊了半天才站起来。那女孩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很温暖和柔软的手,你皮肤真好。米粒儿情不自禁地说。       
  她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束着马尾辫,穿着奶白色休闲T恤,声音清脆悦耳,模样清纯像个大学生的女孩儿,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苏茜。
  传说中的苏茜,正是当初带丁波入行,后来傍上香港人洗手不干的那个女模特儿。想象中应该是妖冶妩媚,顾盼生辉的特风尘的那种老女人。穿金的戴银的浑身上下都亮闪闪的才对,可是这个女孩儿打扮却很朴素,还不如丁波穿得时尚。
  米粒儿正疑惑呢,一个男人领着一个小孩儿走进来,进来就朝丁波热情礼貌地打招呼,那小孩儿长得着实地可爱,梳一西瓜太郎的头,小脸儿粉嫩嫩的,拉着苏茜的手一个劲儿叫妈咪,三个人亲亲热热像是一家人,教人看着很羡慕。
  米粒儿猜出那个男的应该就是苏茜傍的香港人,大富豪的老板,也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穿了一身雅灰色休闲西装,里面随随便便一件纯白棉纱衬衣,没打领带,不多不少的黑发一丝不苟。除了腕上一块只有指针没有数字的黑色镶钻劳力士,身上再没任何修饰。
  “这是吕英杰,JACKIE。”丁波给米粒儿介绍。
  米粒儿听着这英文名字想起张学友。
  香港男人非常好客,一定要邀请丁波和米粒儿到他们家去。米粒儿本来打算演出完了就回宿舍,但是已经过了十二点,别说宿舍楼,连校门都锁了,想到要爬墙进去,想到有可能吵醒同宿舍那些早睡早起的女生,她就头皮发麻。
  丁波又跟朱江吵架了,所以她很痛快答应了香港人的邀请,米粒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四个大人带着一小孩儿一起坐上莲花跑车。
  不到半小时就到了苏茜和香港人位于机场路的别墅,陈设很讲究,全套的欧洲进口家具,奶白色地毯,荷叶边吊灯,墨绿色底暗红金黄纯黑的大方格子粗纹棉麻布沙发,并没有电视上看见的那种豪宅的奢华和俗气,更没有米粒儿深恶痛绝的农企式的吧台和紫檀木太师椅。
  吕英杰把小孩儿送进房间,从厨房煮了三杯热热的咖啡,端到客厅和米粒儿她们客气地寒喧了一会儿,就站起身,善解人意地说,你们聊吧,我先休息了。
  他一走丁波立刻活分了,扑到苏茜身边连抓带挠。“你怎么还这样儿啊,一点儿不稳重,也不怕人家米粒儿笑话你。”
  “别装淑女了,你们家老吕都走了啊。他怎么还那么疼你啊。”
  苏茜没理她,转头看着米粒儿,好像是怕冷落了她似地,“我听丁波说,你是念T大是吗?”
  米粒儿很喜欢她柔柔的声音,笑着点点头。
  “那出来是想当老师吗?”
  “没有。”她皱起眉头,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女孩儿当老师多好啊。”
  米粒儿没回答,进T大以来她听了太多类似的安慰了。
  “真的,当个好老师挺好的。我上小学那会儿就碰见个特好的老师,是个年轻的男孩儿,成天跟我们一块儿玩,虽然是男孩儿,从来都没骂过我们……”
  不知不觉话题又转到老师上去了,米粒儿想拦又不好意思。苏茜拉开小茶几上那盏罩着豆绿色灯罩的台灯,客厅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光。
  “不对啊,我记得你说你特恨你们那老师来着?”丁波一胳膊搂着米粒儿,一胳膊搂着苏茜。米粒儿虽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但却很享受这样温暖的气氛。
  “我说的不是这个。”苏茜喝了点儿酒,话就多了,她滔滔不绝地讲着,米粒儿歪过头看她,嫩粉的脸色衬得她更有魅力,米粒儿起初听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可慢慢地,她产生了好奇,因为苏茜眼里的中学和中学老师,跟她自己经历过的完全不同。
  “我们那老师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走了,换了个新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的,戴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绷着脸,从来不笑。我们全班同学一下子都老实了,只有我,一点儿眼色都不会看,还一个劲儿地傻玩儿傻折腾……到了二年级下半学期放假之前,开始评三好学生,我成绩很好的,可老师就是不让我当!”       
  “她越不让我当,我越想当,我回家磨我妈。我爸我妈都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工人,没念过多少书,一天到晚就知道干活儿,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他们也知道当三好学生才好,所以也跟着起急,后来我妈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口袋荔枝,足足两斤重哪,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荔枝。
  她拿回来的时候我跟我妹都馋坏了,可是我妈说,这是给你们老师的,她还说,什么都没你评先进重要,你好好地给老师送去,就说我认识自己错了,要好好地改正,等以后妈有了钱再给你们两个买新鲜的荔枝,让你们美美地吃个够!”
  米粒儿从没想过,当三好学生还可以用这种办法,在她眼里,那是一种神圣的荣誉,她相信,她的同学,还有袁丁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可惜,这个女孩,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她心里神圣的东西就已经被打碎了,这应该怪她妈还是怪那老师呢?
  “最后当上了吗?”米粒儿问。
  “当然没有了。”苏茜坏乐着。
  “为什么?”米粒儿愤然了,哪儿有这样的道理,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
  “因为我压根儿就没送去。”
  “为什么?!”
  “我提着那兜子荔枝一路思想斗争,又想给老师送去,因为我实在太想当三好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老师那样儿,又觉得特害怕。
  “就这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妹一直跟我身后,她追上我说,姐,我想再看一眼那荔枝,我保证不吃,就让我看一眼。
  就是她那句话让我下了决心,我凭什么把荔枝送那老师家去呀,我要把它给我妹。
  “那天我就跟我妹躲到学校附近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上,我们俩在一个大水泥管子里,一直吃到快放学才走,把没吃完的藏在一个树洞里,做了个记号。”
  “说实在的,这事儿给我刺激挺大的,我当时想,一兜子荔枝买个三好,太容易了!
  “我是那种喜欢走极端的人,要是不想当三好了,就当三差。
  “有一回,我给坐我前面的那个老爱告状的女班长的座位上放了一只装着老鼠的纸盒,她往下一坐立刻就弹了起来然后又用手一摸,当时就是‘啊呀妈呀’的一通惨叫,老师查到我这儿,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干的,但所有人都一口咬定什么都没看见,老师最后没办法,把那女班长安抚了一气就走了。
  “这事儿以后我就成了我们班实际上的班长,包括男生在内的所有人都怕我,但是他们也都服我。”
  “要不是后来我爸我妈工厂不景气,领不到多少工资,我肯定能念个不错的大学。但我出来也不后悔,至少能挣钱养家,供我妹上学。现在,我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用为几个荔枝馋成那样了……”
  “我妹现在已经上大三了,她是学外语的,到饭店去当导游,挣的也不少,我爸妈也用我的钱弄了个小买卖,日子松快多了。”也许是因为丁波,也许是因为家里的温馨的气氛,也许是因为米粒儿的纯真的目光,总之,苏茜对初次见面的米粒儿不仅产生了好感,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一种想要倾诉什么的愿望。不知不觉中,她说得越来越多。
  “在JACKIE之前我交的那男朋友,也是做房地产的,对我也不错,不过那时候我还没玩儿够呢,每天晚上都去我原来表演的‘大快活’喝酒,结果有一天莫名其妙地被几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打了。
  “开始我还以为是他找人干的,但是后来听说他死了,好像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我这才明白,人家拿我当他女朋友。这事儿按说我挺冤的,但是我觉得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苏茜点了一枝烟,然后很缓慢地从嘴里吐出一口气,米粒儿忽然间觉得鼻子里很呛,眼睛里酸酸的。
  “在医院缝针的时候,那大夫一个劲儿叫,傻丫头,戳破了脸多可惜呀!你多漂亮呀,跟我女儿那么大,真年轻!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当时我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睛,听见这话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哇地一声就哭了。       
  等做完手术我一睁眼,觉得就跟做梦似的,你猜怎么着?那大夫长得简直和我们后来那个女班主任一模一样,可能时间过得太久我记得不清楚了,也可能她也戴了一副厚厚的黑边眼镜,反正我看见她就想起我们班主任。她抱着我说,傻丫头,没事儿了,差一点就到眼睛了,我真怕做不好这手术,现在没事儿了。
  她抱着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后悔,后悔那年没把荔枝给老师送去,也许老师根本就不收呢?也许老师不让我当三好真的是严格要求我为我好呢?这么一想心里突然轻松了,脸上的疤反而不在乎了。我再也不恨老师了,真的!”
  “太煽情了,就是听着太累,聊点儿好玩儿的,聊点儿好玩儿的吧。”丁波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苏茜讲这段经历,跟米粒儿一样很受触动,不过她还是天生来喜欢轻松的人,很懂得适当地调节气氛,“我发现你儿子越长越像你了。”
  “我倒是希望他能像他爸呢。”
  “像你多好看啊。”
  “你懂什么,光好看有什么用啊,像他爸讨他爸喜欢,将来……”
  “我看他挺疼他的啊。”
  “那都是一时的。”
  这话题太敏感,丁波和米粒儿都没吭声,因为都知道苏茜其实就是所谓的二奶,吕英杰虽然长得很斯文,但毕竟也是有家室的人,没有那张纸,苏茜的生活并不那么牢靠。米粒儿想想也替苏茜不值,论模样长相,也是能当良家妇女的胚子,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走这么说不清的路。米粒儿听丁波说,香港人每年给苏茜二十几万安家费,但是能给多少年呢?
  “说点儿有意思的吧。前一阵我儿子养了两只乌龟,放在一个小水盆里,本来我以为那点儿地儿足够它们俩住的了,但是有一天早晨我给乌龟喂食,发现一只特老实,另一只特不安分,老要爬出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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