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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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碎-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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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是我出的书。
  我当时是肃然起敬的,那时候有人能够出版一本书是很不容易的,不像今天,出书的年龄越来越小,范围越来越广,名人放屁都有可能成书,见怪不怪了。
  然后就是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我几乎被这个慈祥得看起来像街头修车工人的老人家感动了,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工作,让自己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踌躇满志”一词出自《庄子·养生主》里的《庖丁解牛》,真正的解释是“怡然自得的样子”。在我们的运用中,多数人将其按照字面的理解想当然地误用作“带着满腹志向准备大干一场”的意思。刚毕业的大学生经常被冠以带有褒扬意味的“踌躇满志”,事实上我们都是自以为了不起的那种“怡然自得”,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动不动就想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但又不得不接受在现实面前无奈的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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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老师叫杜梅,跟王朔小说里过把瘾的那位女孩同名。在大学里我就特别喜欢王朔的作品,毕业论文就是写的他。当然对这个名字很熟悉。
  杜老师进了教研室也不跟吕教授打招呼,也只是跟我点点头。她已经三十四五岁了,但看起来保养得很好,独具成熟女子的风韵,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水的味道。吕教授也不说话,只是干干地咳嗽两声。我们三个人就像学生上课一样地坐着。
  刚刚从大学生变成大学老师,真有一点没头苍蝇的感觉,就拿了一张报纸看。
  过了一会儿,吕教授放下笔,拿了一大堆书给我,说:好好看看,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然后哼唱着不知名的歌出了门。
  我一看整整六册中学语文课本,便哑然失笑。为了考大学我几乎对它们既倒背如流,又深恶痛绝,当了大学老师居然还要再研究这些?
  杜老师马上变了一个人似地转身跟我说:你是小方吧?别信他的,这老头有毛病,教了20年中学语文调到大学里来的,除了中学语文啥都不懂,还自以为是。
  我只是笑,听这话有点诽谤的意思。她又说:他马上就会让你去听他的课,你就知道了,就会讲古文。
  吕教授又推门进来,杜老师就低了头看书。教授拿了一摞备课本给我,说:明天开始听课,我们这里老师缺,随时准备讲课。
  我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第二天我早早地到了吕教授要讲课的那间教室,坐到后面,展开备课本准备详细记录。
  吕教授带着君临天下的表情走上讲台,威严地一声:上课!学生们起立敬礼坐下,一切都中规中矩,颇叫人羡慕。
  那天吕教授讲的是《大学语文》中的现代文学部分,毕竟是简单的一个章节,没法把浩如烟海的现代文学讲清楚,倒是讲到钱钟书的《围城》的时候,叫我明白老人的确是中学古文研究到了化境,书上说“钱钟书的《围城》”,他居然把“书”字给做了古今翻译,说成是“钱钟写的《围城》”,自然是引起一片笑声,吕教授瞪了眼发火:笑什么笑?知不知道“笑为嗤也”?此话又引起一片笑浪,吕教授气得脸色发青,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去找你们辅导员!便气冲冲地出门。
  我身边一位同学问我:你是插班生?
  我笑着点头。
  他说:这老头,就会逐字逐句翻译古文,其他的一概不知,脾气还挺大。
  我说:翻译古文也是水平啊。
  他说:什么啊?这课本里的古文我们中学时早就学过了,现在是大学语文,应该欣赏,不是研究字词句。
  我说:有道理。
  他忽然问:你怎么会半道儿来上课?
  我翻了翻备课本说:过不了多久我可能就会给你们上课。
  他诧异地看我一眼,明白了我的身份,吐了吐舌头,转身再不理我。
  我在想一个笑话:大学教室里,老教授正在上课,忽然发现有位同学睡着了,便对他的同桌说:你把他弄醒。得到的回答却是:是你把他弄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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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教授给我安排的任务主要是研究中学语文课本。这很容易完成,毕竟当年为了考大学几乎把中学语文背个滚瓜烂熟,大学四年也没有忘记多少,稍一看便可以记起。不过假如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这是事实,大学语文老师对中学语文迷恋到这种程度的确少见。
  剩下的时间我百无聊赖,只好拿了教研室仅有的几份报纸反复研读,忽然发现上面有购书信息,便向吕教授推荐:主任,我们教研室是不是可以买点书?
  他从脚臭气息的墨汁味道中抬起头:啊?啊!我看看什么?林语堂?什么人?我不认识。
  我这才相信他真的不知道林语堂、钱钟书等人。因为他毕业于60年代,那时候的课本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人,而几十年来,除了中学语文课本及其参考资料恐怕他没有读过什么其他的书。我感到悲哀。
  拿着报纸悻悻地回到我的座位的时候,看到杜老师得意的神情,似乎在说:好不好玩?
  忽然,门被推开,杜老师10岁的儿子飞飞放学了。他一进门就说:妈妈,老师让你把我们的试卷抄一遍。就把一份试卷送到杜老师桌子上。
  杜老师愤然说:现在的小学老师真不得了,整天给家长布置任务,好像我们都整天闲着似的。
  我说:我来帮你抄吧。
  杜老师就顺水推舟:让叔叔给你抄。
  飞飞又说:还要交钱。
  杜老师说:这个学期你已经交了三百多块钱了,怎么还要交钱?
  飞飞:学校要成立一个民乐队,每个人都要交钱。
  杜老师:这是什么道理啊?你们学校就会想方设法让学生交钱。
  忽然,吕教授啪地一声拍了桌子,大喊:这是工作场所,要胡闹出去!
  飞飞就噙了眼泪,哀怨地看着杜老师。杜老师站起来,拉了飞飞:走,回家!
  我说:这试卷?
  杜老师扯了试卷就走,眼里分明也有泪光闪烁。
  她们母子出门,吕教授还在愤怒之中:什么事儿?教研室成托儿所了。
  我说:其实,她也是……
  他打断我:也是什么?不就是男人在美国读博士吗?搞什么特殊?我告诉你,以后离她远一点,不要在这里做老好人。
  我有些生气,但又不好发作,只说:是是是。
  过了一会儿,杜老师又闯进来,对着正在练毛笔字的吕教授说:我们今天论论理。
  吕教授把毛笔往桌上一摔,墨汁溅得四处都是,大声说:你还有理?
  杜老师:你也有孩子,孩子也小过,你当年……
  吕教授打断她:说的是你,你这个星期已经有三个下午没正点来上班了,三次迟到就是一天旷工,应该扣工资。
  杜老师:我不怕扣工资。
  吕教授:你还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这里我是主任,我有权力管你,不要一点自觉性都没有,没工夫上班就辞职不干,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杜老师没了话说。我也无所适从,就给杜老师使眼色让她走。
  吕教授继续说:你马上给我走,我不愿看到你,你这种人也就是看孩子的主儿。
  杜老师摔了门出去。吕教授马上去了部主任办公室,一会儿就听到他那特有的巨大的声调。
  我忽然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古怪的领域,不仅仅是出乎预料,简直是超乎想象。这里的教师都准点准时正襟危坐在教研室里,不像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老师们都不需要坐班。这里的教授是这个样子,找不到与这个名称相符合的儒雅与博学。当然,这里还有一些更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有的学生喜欢把〃诲人不倦〃写成〃毁人不倦〃了
第十三章 杂碎也为情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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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的时候,我没有先打电话,直接就去了天歌家。
  敲门的时候我还有些犹豫。天歌打开门,看到我,脸上是亲密的笑,我明白她并没有记我的仇。我却笑得有些尴尬。她嗔怪地问我: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我说:本来想去别的地方,方向盘不听使唤,自己就转到这里来了。
  她把我拉进屋,我才看到乌烟瘴气的房子里又是那一群单身女贵族们一拨儿玩扑克一拨儿玩麻将,她们见到我都很兴奋,顿时响起上万只鸭子的喧嚣。本来想跟天歌单独见面的我一时不知进退,其实遇到她们本来就不会有什么退路。
  王大姐大声喊:方正来跟我们玩麻将。
  我笑笑:我不会。
  那边田秋喊:过来打扑克。
  我陪着笑说:我想来跟天歌谈点业务。
  王大姐说:你们俩还有什么业务?不需要讲价钱吧?
  田秋说:我看你们的业务先缓一缓,正好我倒真是有一个业务需要帮忙,天歌,借我一会儿行不行?
  天歌说:欢迎拿走。
  我说:就这么把我转让了?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田秋就要拉我进卧室,我说:这么着急?我还没有洗澡呢。
  引来一阵大笑。田秋拉我的手就往肉上捏,我赶忙说:我服了YOU,松手。
  进了卧室,田秋松了手说:真有事。
  我说:说。
  她说:咱们可是同行。
  我说:把我当什么人了?好男还不跟女斗呢,再说这个年代我争不过你的。
  她说:其实我也就是拉广告还行,说起策划就没辙了,他们给我介绍一个大客户,外资的电器企业,让我做广告代理,人家是很正式的,需要拿策划方案去审批,我们哪做过这个啊,从来都是找关系、喝酒、签合同、拿钱,所以只好有求于你了。
  我说:你干脆加盟我们公司得了,你卖身求业务,我卖力做策划,简直是天作之合嘛。
  她过来打我,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再折磨我,我不干了啊?!
  她说:那就是说你答应了?
  我说:我对女人的任何要求一律无条件满足,不过最近很忙,只能穿插,不介意吧?
  她说:我求你的事情,哪能跟你讲条件啊?
  我说:行了,协议达成,你可以出去把天歌叫来我们继续谈我们的业务。
  她说真没出息就出去叫了天歌来。
  天歌进来:干吗神秘兮兮的?
  我说:我一直都在反思。
  她说:别那么累行不行?我已经忘了。
  我说: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说什么,我不会有二话。
  她轻松地笑笑:你怎么变成这样?告诉你,我不可能说那句话,你也不用背包袱,多少年了,你还不知道?
  我刚要说话,她又说:不要再说了,真的,越说越复杂,越说越难缠。
  那个晚上我并没有留在天歌那里。因为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陷入一个怪圈,一边是刘露,一边是天歌,像拔河绳子势均力敌的两方,难以明朗。
  也许男人真的可以同时爱上两个女人?
  这称莋爱的玩意儿究竟从哪里可以分析出成分或者指标?
  或许我的内心深处就是希望听到天歌的那些毅然决然的话,仅仅是给自己找到一道走出那一天的阴影的台阶?
  我给刘露打了电话,手机关了。
  又给刘大成打电话,刘大成喝得醉醺醺的声音传来:你谁啊?
  我说:方正,你是不是跟刘露在一起?
  他说:你他妈才跟刘露在一起呢,快过来喝酒。
  我问:你跟谁在一起?
  他说:我在金都大酒店,来不来?不来请勿打扰。
  我说:那你把刘露家里的电话告诉我。
  他说:就先过来,这里海鲜的大大的,嘿嘿。
  等我到金都大酒店找到刘大成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没了知觉,抱了一个酒瓶子在房间里跳舞。其余的人都不认识,我便拉了他走。
  一路上他还是抱着酒瓶子,我想夺过来扔掉,看到是半瓶的人头马。我一夺酒瓶,刘大成马上紧紧抱住睁睁眼说:都不要喝了,我要拿走。
  送到他家楼底下,我说:下车。
  他睁了睁眼说:到电视台宿舍。
  我说:妈的,你到家了。
  他显然是把我当成了出租车司机,大声说:到电视台宿舍!你这个司机是怎么回事?我不给你钱是怎么的?
  我抓了他的领子说:你他妈的睁开眼看看我到底是谁?
  他居然吓得紧闭双眼,举起酒瓶子:大哥饶命,我没得罪你吧?这是人头马,算我送大哥的。
  我看他醉成这样,游戏心态萌发,就恶狠狠地说:刘大成,想想你最近干了什么坏事?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他赶忙说:你,你是刘露的朋友吧?我不是想欺负她,我是真的喜欢她。
  一听这话,本来是开玩笑的我居然真的有了些怒气,打开车门在他的〃饶命〃呼喊中一脚把他踹下去,开车走人。
  半道上于心不忍,又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
  忽然就有了一种非要找到刘露的冲动,我根本不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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