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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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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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简哲一愣,随即明白,胡山这是在暗示,即使自己不答应,白帝也已有了隔过自己的办法。这么一想,脸色微变,知道眼下情势比原先想得更逼人。然而想一想,又有些不甘心:“倘或如此,王爷何必留下内人?”
  “王爷做事小心,这不过是为万无一失。虞大人尽管放心,虞夫人现在王妃那里,绝无关碍。”
  虞简哲想了一会,低声问:“如此说来,王爷打算这几日就要发动?”
  胡山笑而不答,算是默认。
  “这么快!”
  “不错。”胡山缓缓开口:“也不必再瞒虞大人,就在此刻,三千死士已经在东城候命。”
  虞简哲不由失声:“此刻?!”
  “对。”胡山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淡淡一笑:“就是此刻。所以,我代王爷来相请虞大人助以一臂之力,那必定更无纰漏。”
  虞简哲脸色惨白,知道自己想得不错。此事布置严密,箭在弦上,显见得已没有任何寰转的余地,自己答应不答应都在计算当中。而自己此刻在局中这一个位置,只怕还是看在青梅的份上来的。退无可退,惨然一笑:“既然如此,何必再来问我?”
  “话不是这么说。”胡山说着,忽然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虞简哲吓了一跳,连忙也站起来:“胡先生,这是做什么?”
  “我代王爷行礼。”胡山正色道:“虞大人,总该相信王爷一片诚意了!”
  虞简哲僵立原地,好久不得动弹。这一句应允的话要说出来是千难万难,但,他很明白此刻已经由不得他不说。终于,他跌坐回去,颓然长叹:“我明白了。王爷要我做什么,我照办就是。”
  胡山喜动眉梢,忽然扬声说道:“王爷高明,果然所料不差。”
  虞简哲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往左右看看,却见人影一晃,原来站在胡山身后的两个仆从往前走出两步。灯影摇动,照出两人的面容,正是含笑而立的白帝子晟和大将军赵延熙!
  “王爷!”
  虞简哲大惊失色,急忙离座,伏身见礼。
  “不必、不必。”子晟亲手来扶:“何须多礼?咱们正当同舟共济!”
  “是。”虞简哲颤声回答。子晟和赵延熙两人作仆从打扮,自从进门一直垂首站在暗影里,所以他始终未曾留意过两人的容貌。但,此举仍是胆大至极。
  “临来的时候,延熙还一再劝我。”子晟一面坐下,一面说:“我说,虞将军不独是我的岳父,也是天界之柱石,必能审时度势,以襄大局。”
  这话当然是笼络,听在虞简哲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他不能不想到,白帝敢于如此涉险,必定已经有了周密的安排,倘若刚才自己没有答应下来,此刻会是怎样?想到这里,他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但此刻不是后怕的时候,还有许多的部署需要计议。虞简哲定下神,振作起精神,四个人密密地商量妥当。看看再无疏漏,子晟满意地点点头:“全赖诸位了!”
  此时也不必再客套,诸人看看没有别的话,便要各自动作,四处去安排。“等等。”子晟叫住他们,低声叮嘱:“加派人手到西郊梅园,切不可惊扰慧公主。”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微微一怔,但旋即躬身领命。
  于是分头行事。虞简哲先到廷尉衙门,布置九城戒严。他位居廷尉司正,名正言顺的禁军统领,又有金令在手,发号施令,自然毫无阻滞。禁军训练有素,依命而行,不多时,城中大街小巷已然尽数封锁。部署完毕,虞简哲带着几名亲兵,骑上快马,直奔东城河阳街,他还要去办一件大事,那就是捉拿辅相秦嗣昌。
  彼时已过三更天,雾气清凉,夜深人静。只听一阵阵极清脆的马蹄敲打青石板路面的声音,急如骤雨,登时给沉宵中的街路蒙上一层凌厉肃杀之气。
  到了东安长街,行不多远,一折往右,便是河阳街。这条街从南到北不过一里长,被一座相府占去了大半。所以一转过弯,虞简哲便带一带马,放缓下来。
  秦府早已经被团团围住,只等一声号令,就可以动手拿人。带队的是虞简哲的亲信副将叫杨崇,见他来了,迎上前行了礼。虞简哲下了马,一面把缰绳抛给亲兵,一面问:“情形怎么样?”
  “四处的出路都已经有人守住,没有人出去过,也出不去。”
  虞简哲正待细问,就见南口过来一小队人,约莫二十多个,前面是乘四人暖轿。到了近前,轿子停下,打起轿帘,出来的人是匡郢。
  虞简哲迎上前去,两人见过礼,匡郢便抬抬下巴,指着府门里面问:“怎么样?”
  “还没有动手,我的意思,宁可稳妥一点,免得节外生枝、多费力气。”
  “对、对。”
  几个人一商议,都同意先悄悄地进府,制住门上的人,然后开了门放人进去,把话问清楚了,再进内堂拿人。于是要选出几个身手敏捷、机警的从墙头翻进去。
  杨崇便要去挑人,匡郢一摆手,止住了他:“王爷想到会用得着这样的人,所以叫我来的。”说着回身吩咐跟来的人:“你们几个,听虞大人和杨副将的号令行事。”
  虞简哲打量那些人,见都是一身黑的短打扮,个个一脸的悍色,便知道是白帝私下豢养的死士。当下也没有别的话,如此这般地布置了一番。那些人依言行事。
  不大一会工夫,就见角门打开,从里面用刀架着一个人的脖子出来。虞简哲见他一身侍卫打扮,知道是门上值夜的。先问他:“你叫什么?”
  “徐三海。”
  府外的禁军因怕惊动里面的人,灯笼火把一概不用,人虽然多,却是一点声息也没有,徐三海莫名其妙给拿了,直走到近前才看清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不由大惊失色。
  “你不要怕。”匡郢安抚他说:“我们不过叫你出来问几句话。”
  匡郢和虞简哲原本跟秦府都有往来,徐三海自然认得。他心里明白,就凭自己想惹这么大麻烦也惹不来,那必定是秦嗣昌要倒霉了!这么一想,脑子反而清醒过来,规规矩矩地答了声:“是。”
  虞简哲看他不像是个执拗不识时务的人,便挥挥手,意思可以不必再拿刀逼着他说话。然后将秦嗣昌住在哪一院、都有些什么人守卫,全问得清清楚楚。最后,吩咐徐三海带路,进去拿人。
  事到如今,徐三海已经没有怀疑,他知道府里肯定是要出大事了。一时间却有些为难,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府里的侍卫,就这么开门迎虎?
  匡郢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往他这里踱了两步,和颜悦色地说:“徐三海,你是侍卫吧?”
  徐三海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眨眨眼睛,照实回答:“是。”
  “既然是侍卫,你食的就是朝廷的俸禄。”匡郢一扫蔼然之气,脸上显出肃然的寒意:“是该听朝廷的,还是秦嗣昌的,你心里有没有数?”
  这一逼,徐三海豁然开朗,赶紧挺一挺胸,回答说:“自然听朝廷的。”于是不再犹豫,当下把府里的布置,侍卫、家将的分布都详详细细画了出来。至此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虞简哲与杨崇商议几句,便分派人手到府中各处,自己带着一队人,同匡郢带来的人一道,由徐三海领路,直奔西院。
  西院的五个守卫,根本不是那些死士的对手,没费多少力气,便全都制服了。这才命徐三海上去叫门。
  “秦大人!秦大人!”
  一连好几声,才听见秦嗣昌似睡非睡的声音问:“谁啊?谁找我?”跟着似乎还有一个妇人的声音,挺不痛快地嘀咕了几句。
  匡郢朗声说:“是我!秦大人。”
  他的声音,秦嗣昌当然听得出来,大概也吃了一惊,静了一会,才又问:“什么事?”
  “王爷钧令,请秦大人出来接一下。”
  秦嗣昌仿佛不相信似的,喃喃自语了一句:“现在?会有什么要紧的事?”
  匡郢也不再答,背负着手,笃定地等着。于是屋里陡然一静,然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是秦嗣昌在穿戴。又过了一会,房门“呀”地一声,被人很用力地从里面拽开了。
  此刻外面已经点起火把,照耀得亮如白昼。秦嗣昌踏出房门,就是一愣。然而他毕竟是为相多年的人,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心里已经雪亮,脸上却还是很镇定。
  “匡大人,”他冷冷地说:“你不是说有王爷的钧令吗?”
  “是。”匡郢回答他:“王爷叫我带样东西给你。”说着向身后吩咐:“给秦大人拿过来吧。”
  过来一个随从,手里端着个托盘里,盘里叠着雪白的一根绸带。虞简哲见到此物,不由陡然一惊,昨晚商议的时候,只说拿下秦嗣昌,如今看来,白帝已经改了主意,竟是打算立时就要他的命了!虞简哲只觉得背上一寒,但什么也没说,因为说什么也没有用。
  秦嗣昌无法再镇定,他脸色惨白地,身子仿佛有些摇摇欲坠,但,立刻又挺起胸,做出昂然的模样,大声说:“我犯了什么罪?”
  自然是还没有定罪名。秦嗣昌一阵冷笑:“这是乱命,我不能遵!”
  匡郢阴恻恻地一笑,什么也没说。但那神态,十足地像是猫儿看着已经无处可逃的耗子,这就摆明了告诉他,如今已经不由他遵不遵命了。
  秦嗣昌终于再也顾不上什么持重的宰相风度,破口大骂:“上有天理伦常,你们不怕遭天谴!匡郢你个狗腿子当得好!”
  骂到这里,突然一声号啕,捶胸顿足地哭道:“圣上啊圣上!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不听?啊?我秦嗣昌死不足惜,可是圣上啊,你——”
  匡郢不由皱起眉,但他却不发话,踱到虞简哲身边,低声说:“虞大人,这样怕不大好。”
  虞简哲点头,向杨崇使个眼色。杨崇会意,带两个人上前,架住秦嗣昌,自己拔刀顺手一挥,从他袍服上割下一片,团成一团,不由分说塞进他的嘴里。这一来,秦嗣昌也气馁了,垂下头,不再挣扎。
  “行了。”匡郢仰起脸来望望天色,似乎已经有些透亮,便下了令:“请秦大人归天去吧。”
  话音未落,但听里屋陡然一声娇啼,既尖且凄,激得在场的人都一哆嗦。随着哭声,从屋里扑出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年轻女子,一把揪住了秦嗣昌:“老爷!老爷!你不能去啊!这没有天理啊!”秦嗣昌让人架着,嘴里给堵着,喉咙里“呜呜”干出声,却是心里有话不能说,急得额头豆大的汗珠一片一片地往外冒。
  虞简哲极为不忍。他想事到此刻已经无可挽回,但连最后的话也不能说,未免太不近人情。但他的嘴是自己命人堵上的,再要拿下来有些不便,于是向匡郢看了看,希望他能说话。匡郢微微一犹豫,却有意闪开眼光,闭口不语。虞简哲暗叹一声,扭开脸去。
  “来啊。”匡郢用很沉着的声音吩咐:“送送秦大人!”
  早有两个侍卫准备着,一听令下,立刻上前,把那女子拖开。端过一张台子,把白绸往上一抛,正绕过房梁垂下来,其中一个上了台子,打了个死结。此刻的秦嗣昌已经完全没有了劲力,软软地任由人架着,跟个面团一样,给拽了上去,然后把他的头往白绸套里一送,底下的两个人迅速地将台子往外一抽,上面的两个人也顺势跳了下来。秦嗣昌的身子猛然间悬空,晃荡了一下,两只手微微抽搐了一阵,便不再动。
  匡郢一直仰脸看着,这时终于微微舒了一口气。转脸看见那妇人,倒在一边,早已晕了过去。他想秦府肯定要被抄,所以此时应该对府中的人员事物有个交待。正在思忖,便听见有人传报:“石大人来了。”
  回转头去,果然看见石长德走进院子里来,脸色似乎十分地阴沉。到了面前,几个人略微一见礼,石长德转身去看秦嗣昌的尸身,又转向匡郢,以目光相询,匡郢微微点头,石长德便知道他已经气绝。
  “唉!”石长德重重地叹了一声:“把秦大人放下来吧。”
  他和秦嗣昌同在枢机,几乎是天天都要见面的。见他落得这样一个凄凉的下场,不免兔死狐悲,脸上露出哀悯的神色。匡郢和秦嗣昌没有这样的交情,面上十分淡漠,只问:“石大人从魏老将军府上来?”
  提到魏融,石长德好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才点一点头,回答说:“魏老将军已经亡故了。”
  虞简哲在一旁听说,先是一惊,继而心中一寒,只觉得一阵难过,眼眶发热,赶紧背过身去。
  但这次不仅是他,连匡郢也是大吃一惊:“怎么?王爷不是说……”
  “是!”石长德打断他,压低了声音说:“魏老将军是自尽的。”
  原来魏府的情形与秦府有些不同,魏融德高望重,且一向韬晦,白帝的心里,不无期望他能为己用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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