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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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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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议到这里,子晟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着落他们去办:“姜奂这次是立了大功的。不过我看他对翀儿的眼睛,似乎也束手无措的样子,你们留一下心,到外面访访,若有好大夫,不妨请来试试。”
  “臣等记下了。”
  子晟便摆摆手:“天也不早了,我还要进去看看,你们几个先退下吧。”
  等三辅相行过礼转身要走的时候,子晟又叫住石长德:“明天的早朝撤了吧。”
  石长德怔了一会,才躬身答:“是”。等再抬头,白帝已经进去了。
  回到东厢,黎顺领着几个内侍上来帮他更衣。子晟一面由着他们伺弄,一面问:“王妃还在里面?”
  “是。王妃守着小公子,一步也没离开过。”
  子晟轻轻叹了口气,换好了衣服,踱进里屋来。果然见青梅侧身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玄翀。
  “青梅,你身子也不好,还是歇歇吧。”
  但过了半晌,也没见青梅回答。子晟知道劝不动她,加上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烦乱,一阵倦意涌上来,便也挨着青梅坐在床沿上。
  低头看看玄翀,睡得正熟,脸色倒还红润,只是微微有些气喘。想起下午在瑶山,还是那样的欢天喜地,再看眼前,却已经全变成了凄风愁雨,不由神思不属,起了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冷不丁听见青梅的声音,喃喃地,不知说了句什么。子晟没有听见,便转身问:“你说什么?”
  “我说,”青梅声音低弱,一字一字却很清晰,“这,是报应。”
  子晟浑身一震,惊惧地看了一眼青梅。僵了一会,才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来:“你看你,都胡思乱想什么?”
  青梅却像没有听见似的,顾自又说了句:“可是天要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
  这声音是这样冷、这样绝望。子晟只觉得手脚都冰凉一片,不由自主地阖起眼睛。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交战一般,一个说,报应,不错,这是报应,另一个立刻又说,不不不,这不是报应……直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挣扎了好久,用以往在大风大浪中练出来的本事,硬是把这些思绪压了下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听到那样,微微含笑地安慰青梅:“眼睛没了不等于什么都没了。别想那么多,且放宽心,好么?”
  青梅顺从地点一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王爷心里其实也不比我少难过……”
  这句话直说到子晟心底里,原来勉强撑着的那点力气也泄了个干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茫然地四下摸着,不管什么随便抓住一样也好的时候,果然握住了一样东西,登时心定了不少。过了会,听见青梅说:“王爷,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这才知道握住的是她的手。“没有什么。”子晟勉强笑了笑说:“你看你的手也这么凉,还要说我。”
  青梅没有说话,只是伸过另一只手,一起握住了子晟的手。这一夜,两人就这么拉着手,目不交睫地,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两人依旧守着玄翀。孩子醒了两次,喝了药,吃了东西,却只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是晚上?”,便又沉沉地睡去了。叫姜奂来把过脉,语气倒是非常从容:“小公子肤色已见光润,呼吸匀称,脉象和缓,种种证象,都比昨天来得好。”
  “那,”青梅紧跟着问:“他怎么总也睡不醒呢?醒了也没力气说话似的。”
  “这不要紧。”姜奂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公子年幼,身子亏损总是有的,精神不好也很自然。只要好好调养,过上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
  青梅点点头,便不做声。姜奂等了一会,见没有别的话,正想告退,青梅却又开口了:“姜医正,你老实说,翀儿的眼睛到底还有没有指望?”
  若是寻常人,姜奂早已照实相告:“没指望了。”但对青梅不同,一则这是王妃,二则姜奂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只不过还是不能死心,那一种明知道不行却还怀着一线希望的语气,也叫他不忍心说实话。所以怔了一会,他含糊地说:“臣一定尽力而为。”
  “好。”
  姜奂又说:“王妃的身子也不宜劳累,更不宜劳心,千万要宽怀。”
  子晟听得这话,便转脸去看青梅。
  青梅微微笑了笑,表示记下了,但脸上的忧色丝毫不减。子晟轻叹一声,心知这不是说一两句就能排解开的。
  姜奂开的调养之方十分见效,玄翀的精神日渐好转。然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看不见了。从小生在王府深宫,连瞎子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就只觉得十分不便,大大地发了几次脾气,青梅同乳娘千哄万哄,渐渐也就平静下来。孩子是还不甚懂事,青梅深知他日后的艰难,却束手无策,惟有暗自垂泪而已。这一来又是违背医嘱,加上劳心劳力,等玄翀能自己下地走动的时候,竟真的病倒了。
  而且这一病来势极凶。一连三天,发寒发热,高烧不退,子晟心里焦虑,把姜奂召来问话。“你实说好了,”他说,“王妃的病到底有没有凶险?”
  姜奂从容回答:“凶是凶的,险倒还不算太险。”
  听他说得镇定,子晟安心不少。“那么,”他又问,“你打算怎么治?”
  “王妃这病来得很凶,只能先退烧,只要烧退了,就算好了一大半。往后再慢慢调理就是。”顿了顿又添了句:“王妃平时淡泊简静,必定能克享天年。”
  子晟听得很高兴:“好,你尽心去治。治好了,我必定有重赏。”
  “谢王爷!”姜奂磕了个头,然后又说:“王妃的病还是从忧急上来的,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宽心,顶好能有十分得用的人在跟前照料。”
  “这好办。”
  子晟的办法是接回虞夫人,料想青梅见到义母,必定会开朗不少。这一招确是用对了,青梅一见虞夫人,果然喜出望外:“娘啊,这么多日子不见,你跟义父身体都好么?”
  “我们哪里会不好?倒是你——”虞夫人低声埋怨着,“这才六、七个月没看见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哦!”青梅愣了愣,她自己倒不怎么觉得,说着叹气:“娘你不知道这里出的事情。”
  “我都听说了。”虞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转念又打起笑脸来劝她:“这娘就要说你了,虽说这样的事情,是做娘的都受不了,可是事情出也出了,难道你不放宽心,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道理我也明白。可是一想翀儿这么小的年纪,往后还有那么多的日子,我心里就排解不开。”
  “这你可想得不对了。”虞夫人这样说:“你应当想想,正因为翀儿还小,他又这样了,他才更得有你这个娘在身边才行。你不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将来让他指望谁去?”
  心病要心药来解,虞夫人这番话,可算对症下药了。青梅听说之后,觉得十分有道理,因此打起精神来,不再终日愁眉不解,于是身子也日渐康复。
  然而方松了口气,一入冬,青梅却又重新发起热了,这次来势却不像从前那样凶,就是发低热,但从此就不能断根。起先子晟倒也不慌,然而不妙的是,姜奂却不像前几次那样说得极有把握,药方换了几次,青梅却总是一时好,一时又不好,姜奂的语气也越来越含糊。子晟渐渐开始着急,每天召姜奂来问话三四次,也问不出什么能让人放心的话来。
  “春为发生。等到开春,可能就有起色。”姜奂总是这么说。
  子晟只好按捺着。青梅对自己的病,却不甚了了。只是觉得一日一日地粘着,不胜其烦。她也发觉子晟近来越来越眷恋自己,总是三五不时地,到坤秀宫来盘桓半天,但青梅老实,只觉得是自己近来身体不好的缘故,反倒常常劝子晟。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青梅说:“王爷不用老这么挂念我。真是!这些年也养娇贵了,放在从前,这点病睡一觉就好了。”说着就笑。
  但她越是这样,子晟越是心里沉重,还不敢流露出来,只能顺着她说:“好。那你快养好吧。”这样说着,也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到春天,青梅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然而,好容易熬到来年春天,青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又成重症。原先的低热,又成了高热。不用姜奂再说,子晟也看得出情形不对了。
  “这到底是怎么说?”子晟心里尽自焦急,但多年历练的气度尤在,表面上还能维持一份和颜悦色。
  姜奂却也知道,这份和颜悦色,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不但官袍要丢,连性命只怕也在一线之间。想到这里,姜奂也有些六神无主,咽了口唾沫,很吃力地说:“王妃身体虚寒,脉息滑缓无力……”
  没有说完,子晟打断他:“你不用说这些。事到如今,你不妨给我一句实话,虞妃的病,还能不能治?”
  这句实话姜奂还是不敢说。想了半天,勉强说道:“王妃这病此刻虽然凶险,但王妃是洪福齐天的人,一定能过这关的。”
  医者不说如何治病,只提“洪福”,那是什么意思,比实说了还要明白。子晟心中猛地一沉,但没有多说,也说不出来。挥一挥手,谴退了他。一个人呆呆地坐了许久,才定住心神,往坤秀宫来看青梅。
  青梅正迷迷糊糊地睡着,一张脸烧得通红,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子晟侧身坐在床沿上,拉起她的手时,只觉得灼热滚烫,再看她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模样,思前想后,终于忍耐不住,身子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动静一大,惊醒了青梅。她颤缩了一下,很费力地慢慢睁开眼,两眼茫然地转了一圈,落在子晟的脸上。看了好久,才把他认出来似的,用细弱游丝的声音轻轻地说:“王爷……王爷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子晟忍了又忍,然而心里的悲伤,却如同溢满的水,轻轻一晃,就再也压制不住。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泪水滚滚而下,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地落在青梅的手上。
  青梅什么都明白了。其实早几天,她就已经很清楚,自己是没有什么指望的了。但此刻这样的情景,还是让她心如刀割一样的痛,很想打起精神来说几句安慰的话,然而身子一抖,自己也落了满脸的泪。
  屋里的宫女内侍都悄悄退到了门外,只留下一坐一卧,泪眼相执的两人。
  好久。等两人都渐渐平静下来,才有宫女蹑手蹑脚地进来,递上绞好的热毛巾。子晟擦一擦脸,又吃力地做出笑脸来:“是我不好。我是看你瘦成这样,一时心里难过……你别往心里去,姜奂说了,你的病虽然凶险,可是你身子根基好,终归有惊无险。”
  青梅听了一笑,怅然地阖上眼睛。歇了好久,又慢慢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子晟:“王爷,我不值得你这么难过……”
  “胡说什么!”子晟轻声地责备着。
  “真的,我配不上你。”青梅出奇地平静了,“我想了好多回,终于想明白了。王爷能想我所想的,我却不能想王爷能想的。王爷,这些年,其实我累了你。”
  “别胡思乱想了,你这病,就是这么想出来的。还不好好歇着?”
  “我有句话要跟王爷说。”
  “等养好了再说也不迟啊。”
  “不……”青梅留恋地望着他,“我好不了了……这句话王爷一定得让我说……”
  子晟心里又一紧,随即强笑着说:“好、好,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只想王爷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我一定记住。”
  “翊儿是王爷亲手养大的孩子,跟亲生的儿子没有什么两样。就是这句话,青梅求王爷,一定要记在心上。”
  子晟一怔,他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么句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梅却误会了。“王爷!”她有点着急,“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
  “看你急的。”子晟轻轻掩住她的嘴,“我又没说不答应了。再说了,这话你不说我也知道,难道这么多年我不是拿他当亲生儿子养的么?何必要说得这么郑重其事。”
  青梅浅浅地一笑:“我知道。但翊儿这孩子实在太傲气,我只怕他有一天会怫逆王爷,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只盼王爷能记得此时此地,青梅跟王爷说的这句话。”
  “好,我记得了。”子晟回答她,“你快歇着吧。”
  青梅疲倦地笑了笑,又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天,子晟没有上朝。
  而在宫外,三辅相亦在忧心忡忡地议论此事。白帝因此辍朝,显见得事情已经非同小可。
  “要不要找姜奂来问一问?”匡郢建议。
  石长德有些犹豫,白帝一个侧妃的病情,要外臣来过问,情理说不太通。
  “这位虞妃非比寻常。”匡郢说,“除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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