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我相信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是会慢慢学会对记忆做出筛选,逐渐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而这张照片的出现,却突然触动了记忆里的某个关节,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像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
我想起之前的那个晚上,当我哀哀地扯住她的衣袖,苦苦恳求她透露关于我父母的只言片语。当时她脸上那种嫌恶的表情多么明显,随即狠狠推开我,任由我跌倒在地,自己转身决绝而去,连头也没回一下。
再倒带,时光倏忽回到七岁时的一个黄昏,当我湿漉漉地从河边跑回家时,见到的也是这个女人,她正站在昏暗的堂屋里和奶奶歇斯底里地争吵些什么,我立在门槛上,怔怔地望着她美丽却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阿姨。”我咬着手指叫她,“你是谁呀?”
她转过头,看我的眼神却仿佛见了鬼似的。随后什么也不顾地急急冲出门,把门口猝不及防的我撞倒在地。
“阿姨!”我痛得叫了一声。
她假装没听见,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脚步比之前更加匆忙。身影很快消融在金灿灿的夕阳里。
现在想起来,两个场景,多么相似!每一次,她都选择了弃我而去。
噔噔跑到校门口,我伸手拦住一辆的士,上车后却不知道怎么对司机形容目的地。
“去清源路16号。”一个声音果断地说出地址。
我看着跟在后面坐上车的陆昭珩,惊愕地问:“你知道我要去哪?”
“嘉羽家。”他笑笑,“我知道。”
车开了一会,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问:“咦?你不是晕车……”话没说完,我就自动闭上了嘴。
因为我看见,刚才还生龙活虎的陆昭珩,现在一副苍白无力的样子,手臂倚在车窗上,撑住额头,侧过头缓缓地扫了我一眼。
“不要和我说话。”他生硬地说。
“呃……很难受吗?”我担心地问,“你不用陪我也可以……”
“不行!”被很迅速拒绝。
“可是……”
“我不能让宠物单独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是只白痴的宠物。”
…_…|||陆昭珩,你的温柔为什么溜得那么快?刚刚那个深情说“心甘情愿照顾你”的好男生上哪去了?这才几分钟的时间,你又开始含沙射影地骂我白痴了。
“喂!我哪里白痴了?我白痴吗?嗯?白痴吗?”
“从头顶到鞋底都白痴。”他毫不客气地回答。
“(T_T)以后不准这么叫我。”
“没有更适合你的称呼了。”
……
这个问题似乎有无限绕下去的趋势,幸好的士及时地刹住。“清源路16号到了。”司机回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息事宁人地劝解,“其实要我说,这位小姐很可爱……”
“大叔,不要多事。”陆昭珩往前座丢了张钞票,伸手就把我拽下了车。
车外的冷风很快就让我的头脑清醒过来,等等,现在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有更重要的事情还在前面等我。我担忧地看了陆昭珩一眼,他正扶住一旁的大树,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没事吧?”
他做了个“不用担心”手势。
“那我先过去喔。”
“喂!你不准一个人去……”他好不容易才直起身子,回光返照地大吼一句之后,立马又支撑不住似地扶住树,艰难地嘱咐,“不准一个人,听到没……”
我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一个人急急地往前走去。
抱歉,真是抱歉,陆昭珩,这个时候,我多么想让你陪在我身边……可是……可是我又必须一个人去面对……假如你陪着我,我怕自己又会懦弱……只要在你身边,我又会不自觉地懦弱……而且这件事情,我必须一个人去面对,不让任何人插手……
心神恍惚地走了一段路,一幢欧式小洋房就落进视线,式样符合了所有偶像剧所构思的美轮美奂。
果然是与我和奶奶相依为命的那间小屋子不一样呢。我有些偏激地想,怪不得她当初能够那么决绝地抛弃女儿和丈夫。对了,爸爸……(_
“再见。”
说完,我转过身,预备头也不回地离开,就像她曾经遗弃我时那样决绝。
“宁儿,宁儿……”一个支离破碎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跌跌撞撞的脚步,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回了头。
“嘉羽?”
是嘉羽,她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扶着门框,虚弱地对着我笑。
我无比愕然地望着她,只不过几天不见,她瘦了一大圈,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然而仍旧一脸笑容地问:“~~~///(^v^)~~~宁儿……你是姐姐……是姐姐吗?”
我鼻子一酸。
虽然已经对那个女人厌恶透顶,但嘉羽对我的好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忽略掉的。我想起那个在开学时挺身而出为我主持公道的她,想起那个泪痕斑斑对我说起红舞鞋的她,想起那个倔强从不肯认输的她……
“嘉羽。”我哽咽着说,“你还好吧?”
“嗯。”她点点头,“我很好,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
她却仿佛不在意,慢慢向我走来,经过那女人的身边,走到我面前。像从来没有任何芥蒂地拉起我的手,“不,我一定要叫你姐姐。”她固执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姐姐的关系,我怎么说服自己退出呢?”
“嘉羽……”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v^)~~~姐姐,你知道我的脾气,凡事都要争个死活,但是这一次,昭珩爱上的是姐姐……因为是姐姐你,不是其他人……那么我就可以无怨无悔地放手了。”看到我忍不住要开口的表情,她急忙补充一句,“不准驳回哦,难道你不想认我这个妹妹吗?”
“当然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明媚地弯起嘴角,向我身后开朗地招招手,“喂,陆昭珩,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呀!”
陆昭珩一声不吭地走过来,表情有些僵硬。
“你的脸色不大好,是晕车的反应吗?”嘉羽的笑容染上一丝苦涩,“以前,你从来不肯坐车的啊……这是为了姐姐吗……”
“嗯。”
他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本来要偷偷扯他衣服的手一下子僵在那里,暗示又晚了一步。
陆昭珩,你真是比我还白痴的一个人呢,一点也不了解女孩的心思。虽然嘴巴上说不在意,但心底并不是说放下就放下了。就像现在的嘉羽,怕我愧疚而努力做出开心的样子,可眼里隐隐的泪光还是泄露了她的难过。
停顿一会,她抬起头,把目光放在陆昭珩脸上,忽然很没头绪地冒出一句,“我们的契约,忘掉吧。”
我们的契约,忘掉吧。
我注意到,在听到“契约”这两个字时,陆昭珩的身体不禁微微动摇了一下。
良久,良久,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其实,我们也被这个契约束缚太久了。”嘉羽若有所思地望向天空,“是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嗯。”
我真正像个局外人,不明所以地看看嘉羽,再看看陆昭珩,两人脸上露出同样如释重负的神情。
看到这一幕,我于是也自觉咽下有关“契约”的疑问。…____…〃那一定是很让人悲伤的事情吧?既然当事人都决定放下包袱了,那我又何必重新提起?
“姐姐。”
“呃?”
“原谅妈妈吧。”嘉羽诚恳地说,“原谅她吧,其实……”
“不用说了。”我小声打断,“我不会再见到她,所以,原不原谅也没什么意义。”
“姐姐,有些事你不知道……”
“不,我不想知道了。”我决断地说,“嘉羽,我很开心有你这个妹妹,但至于她……”
嘉羽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说完,她转过身,走到那个仍旧木然站在原地的女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妈妈,我们回去吧。”
女人点点头,把全部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由她搀扶着一步步走进别墅。
在大门紧闭的一刹那,我抽抽鼻子,试图抑制住眼泪。可是没用,一点用也没有,在那个女人消失出视野之后,我所有的伪装都支撑不住了,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妈妈,//(ㄒoㄒ)//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可你信赖的人,明明只有嘉羽一个。您大概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您能亲切地叫我名字,多么希望您在提起我时露出温柔的神色,甚至巴巴地期待您也可以把全部重量倚靠在我身上……这些,您都没有做到。
想到这里,我无力地蹲下身去,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恍惚中,有一个人也随着我蹲下,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那么安静地,疼惜地注视着我。
“我是不是很没用?”我抽抽搭搭地问他,“为什么他们都不肯要我?”
“我要你啊。”
“不一样的。”
“一样。”无比坚毅的回答,“我说过了,由我来照顾你,你以为这是开玩笑的吗?”
我抬起挂满泪痕的脸。
四周温和的风掠过身际,他伸手替我拂起凌乱的发丝,扬起一个空前绝后温柔的笑容。
“真的……会照顾我一辈子?”
“嗯。”他说,“是一辈子。”
“即使我很白痴也没关系吗?”
“即使是白痴的你,我也愿意照顾。”
听到这样肯定无疑的答复,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要往外冒了。//(ㄒoㄒ)//神啊,我明白的,你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不会给予太多,亦不会太过吝啬。
对于程宁儿来说,你所赐予的已经足够好了。
夕阳收起全部的光辉时,我才整理好情绪站起身。
“要到哪里坐车?”
“不。”陆昭珩坚决地拒绝,“我不坐车。”
想到他来时那么剧烈的反应,我不由得也起了怜悯之心,“好吧,那就走回去。”
一路上街灯坏掉大半,加上我近视,根本看不清前方黑蒙蒙的路。踉跄了好几次之后,陆昭珩终于忍不住问:“要不要我牵着你?”
“不要。”下意识地拒绝了。
“摔倒了不要怪我。”
“才不怪你。”
我就是这么倔强的脾气,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对前方的路看得一清二楚,我噔噔地快走了几步,逐渐把他甩到了后面。
“你快一点,看我走得多……”
一个“快”字还没说完,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之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情况还不算太坏。
可是,在我的惨叫还没出口时,另一声“哎呦”却率先抵达。我茫然地跌坐在地上,左右望望,终于发现了声音的来源。
就在我身边,不知怎么竟同样跌坐着一个人影,此时正迭声地叫着“哎呦哎呦”,听声音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您没事吧?”我试探地问。
“哎呦!”他断断续续地呻吟,“>;_
我吓得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辩白:“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知道……况且我也根本不会跳舞……”
陆昭珩慢慢地替我把告示念下去:“……校董会将于参加舞会的同学中甄选出表现最佳者作为学校形象代言人,授予其‘澄景之光’之光荣称号,并优先选派出国留学……校长于即日公布。”
念完,他转过头,专注地盯着我的眼睛。
看什么看?难道他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吗?算来算去,名单上公布的这四个人,除了我之外,其他都是学校里的明星级人物……我算什么呢?虽然之前两次比赛侥幸优胜,但无一例外都是倚靠别人的帮助。说得更明白点,程宁儿不过是撞狗屎运罢了。
“真的不关我事。”触到陆昭珩怀疑的目光,我急忙摆手申明。
“难道是校长的安排?”陆昭珩若有所思地念着。
我猛然想起那个雨天,胖乎乎的校长凑巧看到纪明澄背我回公寓楼……之后还盛情邀请我去家里做客……莫非……
“你想和纪明澄跳舞吗?”陆昭珩突然问。
“>;_
这一晚上我当然是无法安睡的。除了担心奶奶之外,陈熏的话也让人颇为疑惑。
第二天,刚起床,我就收拾东西走出学校了。
大概是因为心情急躁的关系,在今天看来,车站的人显得特别多,而公车也开得特别缓慢,一小时的路程似乎被无限延长到一光年。跳下公车时,我紧张得手心都能滴下水。
“奶奶!”拧了拧紧锁的门,我大喊,“奶奶,你开门呀!”
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