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绝望的杜晓菲会这么可怕,(#_
嘉羽已经哭得起不来了,而四周的同学仍旧在不休不止地唧唧喳喳。我急忙挣开陆昭珩的手,上前扶起嘉羽。
“姐姐……”她呜咽着趴到我肩上,“我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知道知道。”我安慰地拍她背,“不要哭了,好不好?姐姐在身边保护你。”
尽管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去劝解,嘉羽的痛哭仍旧持续了好长时间,等她终于抽抽搭搭地从我肩膀上抬起头时,忽然惊叫了一声,“糟糕!陆昭珩呢?”
“陆昭珩……”
我急忙环顾四周寻找他的身影,刚才一直忙着照顾嘉羽,我竟然忽略了他!我竟然忽略了他!我在最关键的时候挣开了他的手,他会不会以为我在嫌弃他?
想起他苍白如纸的神色,我恨不得立刻杀掉自己。
“姐姐,你不要紧张。”镇定下来的嘉羽赶紧安慰我,“没事的,昭珩是有分寸的人,你先去他家里看看……”
不等她说完,我转过身,拔腿就向校门口跑去……
慌张敲开清源路21号的铁门,出现在眼前的是老人不知所措的一张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迭声地问,“昭珩那孩子为什么回家拿了护照就走?他要去哪?他为什么说那些奇怪的话?他要去旅游吗?现在还没放假吧?可以逃课去旅游吗?”
“拿护照?”我惊诧,“难道要出国?”
“他没有对我说啊。”老人苦着脸,“那是旅行护照,可以在外国住好几年呢。天啊,这孩子不是学我吧?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借电话用。”
我冲进屋内,拿起电话就拨陆昭珩手机。
“是我!我是宁儿。”
电话接通的一刹那,我连忙报名字,惟恐下一秒他会挂掉。
那边一片沉默,只有静静的呼吸。
“对不起,珩。”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近地叫他名字,有些不习惯,“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去扶嘉羽……你听我说,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十年了耶!忘掉好不好?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好不好?你是陆昭珩!最最坚强的陆昭珩,你不会怕别人说闲话的……我真的不会讨厌你,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无论是怎么样的你,我一样喜欢!我一样喜欢!”
本来刻意扯住时间的话,说到最后竟然动了情。我抽抽鼻子,眼泪滴在听筒上,慢慢渗进缝隙。
“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他静静地说。
飞机场喧嚣的嘈杂声传入耳膜。我禁不住吓了一跳,“。_。你要走?”
“你先听我说,宁儿。”声音冷静得让我恼火,“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掉那件事了,我本来以为可以坦然地过自己的生活。可是……你不理解那种痛苦,我经常梦到她,责备我骗她跳进水里。杜晓菲的话,只是把这种痛苦开诚布公,让我更加愧疚,以前是对她一个人,现在是对她整个家庭。我已经嘱咐爷爷找到她的家,尽量给他们一些补偿。至于我……”顿了顿,他难过地说,“杜晓菲说的对,我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也不配幸福。待在这个城市,只会让我经常想起十年前的事,所以……”
不等他说完。我大声打断:“凸~
“唉,明知道逃避不是办法,却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昭珩这孩子……真可怜……”
“不。”我仍然认定自己的看法,“他会回来的。”
老人看看恍惚的我,惋惜地摇摇头。放下手里的小铁箱,一边打开,一边自言自语地喃喃:“让我去找那个女孩,也不说清楚地址,只有这一个线索,这可怎么找啊……”
他说着从铁箱里拿出一本书。
我无意地偏过头,恰好看到。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沉睡的记忆里迅速苏醒。
顾不上礼貌,我一把抢过那本发黄的旧书,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然后奋不顾身地扑向电话……
重拨。
三声悠长的等候音。
终于被人接起。
“喂,珩吗?”我急急地说,“珩你不要走,千万不要走!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你没有害死她……”
好一会,电话那头却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对不起……我无意捡到这个手机……不知被谁放在椅子上……手机的主人啊?应该已经走了……喂!小姐你不要哭啊!小姐……”
十年前。
一个女人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路很不好走,后座的两个孩子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妈妈!妈妈!昭珩他又欺负我!”女孩委屈得大叫。
“谁欺负你?”男孩轻蔑地笑,“是你自己总来找我说话。”
“人家有事要跟你说嘛!”
“我最讨厌女生纠缠。”
开车的女人头大如斗,“好了,嘉羽,不要惹昭珩就好了。”
“妈妈。”女孩缠上女人的脖子,“你带我们去哪?这里好破哦,是不是贫民区?”
“嗯。”
“妈妈在这里有朋友吗?”
“不许问多余的问题。”女人皱起眉头,严肃地说,“今天佣人放假,我才带你们两个小鬼出来,一会妈妈要去找个人,你们俩好好玩。”
“哦。”
女孩终于乖乖地坐好。女人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已是心乱如麻,重新嫁人已经许久,丈夫虽然忙碌却对她很好,女儿乖巧又可爱,有时她甚至会忘记不堪的过去……可是,那个老太婆又突然要找她谈谈,一定又是关于那个叫程宁儿的女孩的问题吧……真麻烦。她拼命想忘记的第一个女儿,为什么还要再次纠缠她的生活?
车停到一条河边,她放下两个孩子,嘱咐了一通之后,自己匆匆走了。
两个孩子在河边转了一会,于是无聊起来。正在这个时候,恰好看到桥上一个女孩经过。
贫民区的女孩果然很土。女孩看看自己身上精致的公主裙,再看看桥上女孩破旧泛黄的外套,笑着指给男孩看:“你看她!”
男孩一脸不耐烦的神色,稍稍抬抬眼,低低说了声:“无聊。”
女孩一心想讨男孩高兴,于是赔着笑脸说道:“我们可以跟她开个玩笑啊,这样好不好……”
男孩听着听着,嘴边慢慢挑起一丝笑意,而后,他站起身,冲桥上的女孩招手:“喂,帮个忙行不行?”
女孩停住,怔怔地望着冲她打招呼的男孩。
“我的项链掉到河里了。”男孩问,“你会不会游泳?”
“嗯。”
男孩漾起微笑,“那是很重要的项链,你帮我去捡好不好?”
“嗯。”
贫民区的女孩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孩,他微笑起来像童话里的王子,王子请她帮忙耶!是王子耶……
于是她什么都来不及考虑就点了头。况且她自觉水性是真的不错。
她只把手上的书交给男孩保管,“这是我借的书,你要好好保管喔。”
“没问题。”
得到王子的保证之后,女孩深吸一口气,踏进河里,先在浅水区里摸索了会,一无所获。她转头看看岸上一脸期待表情的两人,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于是咬咬牙,往深水区走去……
她忘记现在正是雨水充沛的时段,也忘记这条河暗藏着许多旋涡……就在她刚刚迈进深水区后,忽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人不受控制地跌倒,顿时,污浊的河水灌进她的嘴巴,她来不及挣扎就由着身子往下沉……
岸上怀着恶作剧心理的两人,惊愕地看着眼前恐怖的一幕,甚至连呼救都忘记了……在他们养尊处优的生活里……根本没发生过这样恐怖的事情……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孩在水里扑腾……逐渐,河水没过她的头顶……
不知道过了多久,穿着华丽公主裙的女孩转过头,看着同样惊魂未定的男孩,颤抖着声音问:“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妈妈?妈妈会打死我们的!”
男孩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是无意识地攥紧手中的书。
“昭珩,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好不好?谁都不准告诉别人!”
男孩睁大眼睛看着她。
“昭珩,我们来进行个契约。好不好?”
…………
…………
在回家的车上,男孩始终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一直盯着手中那本书,就在不久之前,一个羞怯的女孩交给他,信任地让他替她保管。而现在……
他想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消失在河水,想到女孩最后看过来的眼神……他终于抑制不住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趴在车窗上拼命地呕吐起来,泪水蒙住了他的眼睛……
“昭珩这孩子,原来还有晕车的习惯呢。”
女人无心的一句话竟被言中。真的,从此以后,这个叫昭珩的男孩就落下晕车的毛病,从他八岁那年开始。八岁之后,他每一年的那天都要坐固定的公交车来到那条河边,默默忏悔。
第十年,他在那趟公交车上遇见那个叫程宁儿的女孩。
她羞怯的眼神和死去的女孩一模一样。
他至今都想不到的是,十年前,那个被认定必死无疑的女孩竟然命大地逃出旋涡。
她所损失的也只有那一本书而已,一本向同学借来的书,为了偿还,她只好替同学写莫名其妙的情书,甚至被误会“追求未遂而要跳楼”。
不管怎么说,她历尽苦难,总算还活着。
而他不知道。
陆昭珩就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我失去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甚至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我就是那个女孩,我没有死,他根本不需要一辈子陷在自责之中。
杜晓菲拿出的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后来被查证是假冒的。陆昭珩没有勇气看照片一眼,如果他看了,就会发现,照片上的人跟他记忆中的迥然不同。
这是一个多么惨烈的误会。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两年,在这两年里,嘉羽毕业了,陈熏和纪明澄也莫名其妙地转学走掉,我只好慢慢学会独立,并且努力变得更加优秀。
现在的澄景高中里,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初那个灰姑娘程宁儿了。倒是经常可以听到学弟学妹们对我翻新的印象。
“程学姐是个很厉害的人呢。”
“可是据说以前也很平凡。”
“不会吧?我听说她高一时就得到学校三项桂冠啊。很厉害的人!”
“是啊,你们知道最绝的是什么吗?在评选‘澄景之光’的舞会上……你猜她怎么跳的华尔兹?她没有任何舞伴耶!完全是一个人……对着对面的空气虚拟动作……天啊,我从来不知道这样也能跳得起来,太赞了……最后得到‘澄景之光’也在意料之中。”
“咦?我是听说她一直在等个叫陆昭珩的学长,所以不愿其他人当舞伴……”
“好可惜呢,听说学长也是非常非常英俊的人……这周又是校董会访问了,今晚的舞会又可以看到程学姐奇怪的华尔兹了……”
“嘘~学姐过来了啦——学姐好!学姐好!”
我无奈地微笑,只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O__O〃奇怪的华尔兹?很奇怪吗?
“学姐,你要去哪?约了人吗?”
我刚刚点头,立马又引来一阵尖叫,“哇塞!是不是男朋友?”
男朋友?这个说法真让人哭笑不得。如果有耐心跟我走到学校的咖啡馆,见到那只满面皱纹的老狐狸,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发出那样惊喜的尖叫。
远远的,我抬起手冲阳伞下的人打招呼。
“爷爷。”
“宁儿!”他笑逐颜开,“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又想到一个笑话!很好笑哦!我讲给你听……”
“爷爷!”我不得不无奈地打断他,“///^_^。。。。。。。我们谈正经事好不好?”
他立马露出很失落的表情。
“珩……还没找到吗?”
“宁儿……”
“不要再说‘找个男朋友’‘浪费青春不值得’之类的话。”我打断他,“我说过,多长时间都要等。”
他做出一副感动要哭出来的表情,“宁儿,你真是太太太……”
“拜托,爷爷你好假啊,每次说完‘找个男朋友’‘浪费青春不值得’之类的话,如果我不坚定地表达自己的决心,你又要做出一副很惨的表情说‘我们家昭珩真是命苦’。”
他呵呵笑着摸摸花白的头发。
两年了,爷爷没有变,仍旧是乐观得要命的性格。有时候,我会恍惚以为时间一直不曾经过,但是……
“宁儿。”爷爷突然换上正经的语调,“昭珩已经走了两年了……”
“嗯。”
“真的……还要继续等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