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深的红尘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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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深的红尘里重逢-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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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作家席慕容曾有一首诗,《渡口》。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从此生根,
浮云白日,
山川庄严温柔。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年华从此停顿,
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
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席慕容的渡口,是离别的渡口,充满了眷眷柔情与依依别意。这些年,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为爱痴心不改的人。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喜欢了渡口,人生的渡口,岁月的渡口。过往的船只从这里出发,又从远方归回这里。所以,相逢也是渡口,离别也是渡口,缘起也是渡口,缘灭还是渡口。渡口两个字,蕴藏了太多的人生况味、离合聚散。我的渡口,应该是清淡的,不会有许多来往的过客,只偶尔有伶仃的人,打这儿经过,云淡风轻。
我想起仓央嘉措的渡口,亦是离别。当他得知心爱的姑娘嫁作他人妇时,他本就支离破碎的心,更是碾碎成灰了。其实当年他被带进了布达拉宫,就意味着他们的缘分彻底结束,意味着他们之间从此注定天各一方。那个秋天是人生离别的渡口,一个为了前世的宿债远赴天涯,一个为了没有结局的约定虚无等待。仓央嘉措是布达拉宫的王,是一个没有王后的王。爱情在这座华丽的宫殿里,已成为一场久远的传说。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拥有过,当五世达赖重修布达拉宫后,这里就成了没有男欢女爱、远离颠倒梦想的菩提道场。
这一切对仓央嘉措来说,真的太迟了,都说情爱是毒,他已中毒太深。倘若从来不曾开始过,倘若在不知人事时他就被带进布达拉宫苦读经文,也许他就是一位不懂情爱,没有欲求的喇嘛了。在我们的印象里,总觉得佛是无情的,因为他不能有情,不能落泪。可佛若真的无情,又何来悲悯之心度化众生?佛家有太多的清规戒律,难道守着清规,归隐深山禅林,不问世间万事,就是得道,就是慈悲吗?而一个贪恋情爱,吃了酒肉的僧者,在红尘深处传扬佛法,就成了罪恶?
这世间让人疑惑的事太多,我们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又为何要去责怪别人的贪嗔痴恋?难道佛就该彻底无私,佛就该为芸芸众生而活吗?如果仓央嘉措不是转世灵童,他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在那个属于他的狭小空间里,平淡安宁,无声无息。没有如果,他既然坐在布达拉宫高高的佛床上,就该为至尊的荣耀付出代价。他受到惊扰了,受到俗世的惊扰,受到情感的惊扰,所以他不快乐,所以会写下这样无奈的诗句。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忘。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假如这世界,谁也不知道谁,也许就真的安静无声了。只是那样的岑寂,还算是烟火人间吗?仓央嘉措说不相见、不相知,但任何一个生存在凡尘的人,都不可能做到不相遇、不相欠。想起纳兰容若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每个人都在期待人与人之间的邂逅,最初都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纯一。没有伤害,没有浮尘,没有深刻的爱,也没有入骨的恨。试问,这样的人生,还有滋味么?
既然落入凡尘,就该遵守凡尘的规则,不惧生死,敢爱敢恨。纵然被烟火呛得泪流满面,也要策马扬鞭,纵浪行舟,孤注一掷,不留后路。话虽如此,当你被风雨刀剑割得千疮百孔时,谁又来为你疗伤?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勇者,站在风口浪尖,等待命运的裁判,等待时光来宰割。没有谁真的愿意看到生灵涂炭,血肉模糊,许多人的心都向往平和,向往安宁。所以才会追求浪漫与柔情,才会这般喜爱仓央嘉措的诗,会原谅他身为佛,仍贪恋人间情爱所犯的罪。
有人说,仓央嘉措真的是执迷不悟。整整五年的时间,苦读经文,参悟佛法,却依旧避不过这场浩荡的情劫。他的诗让人们证实了他情僧的身份,在整个修佛的过程中,他始终不忘的是红粉佳人。也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仓央嘉措,一个至情至性的人,深入红尘的人,才可以修炼成佛。佛不是一个虚无,佛亦是人的化身,因为参透世间一切,才置身事外,悠然于云端之上。也许仓央嘉措在修行的过程中,必须要经历情劫,才可以成佛,一个在婆娑世界里,度化众生的佛。
我们很想知道,失恋之后的仓央嘉措,究竟会重新选择怎样的一种生活方式。他会不会从情感的泥淖里走出来,从第巴桑结嘉措的手中夺回权杖,以他西藏政教的首领地位,开始真正执掌政教大权?又或者是,从此安分守己地听命于如来,在布达拉宫静心参禅?显然这一切都没有,他的性情,已经注定了他今后的人生。就像是一场戏,在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预测到结局。尽管如此,没有多少人可以平心静气地品味过程,我们的心情依旧会随情节而跳跃波动。
其实当时西藏的政局一片混乱,而仓央嘉措却沉浸在个人悲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对于仓央嘉措来说,他并不在乎权势,甚至不在乎他六世达赖喇嘛的地位。然而这不意味他对众生没有丝毫的奉献与教化,只是他所选择的方式不同。他用真诚和慈悲的情感让世人感受到,佛法不是高不可及,禅不只是为了超度自己、修炼来世。今生我们的心已经够浮躁了,需要他充满灵性和柔情的诗歌来净化,只有今世得到解脱,才会有来世的轮回。
他毕竟是仓央嘉措,权欲与爱情,他选择后者。对于向往精神世界的人来说,爱情是极致的奢侈品,真正可以拥有的人不多,更何况是一个不能沾染人间情爱的活佛。明知如此,他依旧孤傲地走下去,看似漫无目的,恣意轻扬,但他的心,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算他的世界是风霜雨雪,我们这些迷恋上他的情诗的人,又有什么理由选择半途放弃?
                  风情(1)
也许我们都知道,只要生命不断,人生的故事就一直在继续。一段故事的结束,意味着另一段故事开始。多少来来去去的缘分,我们会得到些什么?又会失去些什么?如果一个人将所有的激情都耗尽,他的世界是不是从此将安静无声?
有人说,如果你真的厌倦了纷扰的都市,就选择独自远行天涯吧。去乌镇那个朴素安宁的小镇,去丽江那个幽静又风情的小城,或放逐到西藏,那个离天很近,可以随手摘取白云的高原。可是这些地方,就真的安宁么?不会有故事发生么?《似水年华》里的英小姐去了一趟乌镇,就与乌镇的文发生了一段刻骨的恋情,难以自拔。丽江玉龙雪山金顶的一米阳光,有一对男女用生命在那里镌刻了爱情。而西藏有过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这样的情僧,这片土地,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荒芜,此后都会遍开情花。
在拉萨旧城区,有一条八廓街转经道。来到这里的人,有一个地方一定不会忘记进去。八廓街的建筑大都是白色的,只有八廓街东南角有一栋涂满黄色颜料的两层小楼,这就是著名的玛吉阿米酒馆,当年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密宫。“玛吉阿米”是流传在藏区的一个美丽的传说,意为“圣洁母亲、纯洁少女”,或可引申为“美丽的梦”。仓央嘉措曾是这小酒馆里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宕桑汪波。他的出现,会让所有玛吉阿米的目光都为之停留。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顶上
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
未嫁娇娘的面容
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多少年过去了,仓夹嘉措写给玛吉阿米的诗篇依旧流传至今。他是那么真实地表达了红尘男女美好的心意,玛吉阿米酒馆,因为仓央嘉措,装载了别处没有的风情。多少过客打这儿经过,在洋溢着温情的酒馆里,品尝一杯佳酿,留下点滴心迹。陌生的名字,陌生的面容,谁也不认识谁,但是他们却真的相遇过。在同一个地方,想起同一个人,一个已经远离三百年的人,他的魂魄是否会在华灯初上之时漂游到这里?在这里,和某个现代的年轻女子,结下一段薄浅的缘分,只一次宿醉,待到天明,各自离散。
被布达拉宫囚禁了五年的仓央嘉措,经历了失恋的痛苦,忍受了傀儡的生涯,他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如同窗外蔓延的青草,还有四月和煦的暖风。不知道是佛祖对他的考验,还是他命里注定会有一场美丽的戏梦,又或者有其他因由。仓央嘉措在一个不经意的日子里,发觉这座华丽的牢笼,原来有一个小小的侧门无人通行、无人把守,这意味着他可以从侧门里溜出去,通过这条路径抵达拉萨古城。
这个通道,给一间闭室带去了一缕和暖的阳光,也给仓央嘉措行将死寂的心重新注入了流动的血液。他抛弃了五年的循规蹈矩,不再懦弱,他要趁夜半无人时从侧门走出去,去美丽的拉萨城,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夜间最热闹的,就是八廓街的一间小酒馆。仓央嘉措走出侧门,给自己换上华丽的服装,套上美丽的假发,瞬间他摇身变成一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宕桑汪波。他要去一家灯火辉煌的酒馆,赶赴一场青春的盛宴,暂别活佛的身份,他将会是拉萨城最美的情郎。
住在布达拉时
是活佛仓央嘉措
买醉在拉萨街头的
是浪子宕桑旺波
在拉萨城的街头,俊美的仓央嘉措邂逅了一群年轻的歌者,他们都有着旺盛的青春,聚集在一起对酒欢歌,嬉笑玩闹。以往仓央嘉措只在门隅那个小地方和族人一起饮酒唱歌,不曾见过这都市的繁华。五年如同囚者一般枯燥单调的生活,让他早已厌烦,一夜的买醉,让他真正品味到锦绣华年的美好。仓央嘉措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一个二十岁的潇洒青年所该享有的待遇。相比之下,每日坐在布达拉宫的佛座上,被人恭敬地朝拜,是多么的无趣呵。
                  风情(2)
难道世间的人都是如此,自己可以拥有的,都不会觉得完美。那些得不到的,却偏生想尽一切办法渴求得到。人因为有了追求,有了念想,才永远得不到满足。那些流浪在拉萨街头的青年,又是多么羡慕和他们年岁相当的仓央嘉措。羡慕他生下来就有了活佛高贵的头衔,不用在烟火人间飘荡,不用臣服于任何人的脚下。却不知,这一切是上苍强加给他的苦难,他要的只是平凡的生活,是无拘无束的自由;是可以和所有的青年一样,白日里劳作,夜晚在酒馆喝酒狂欢。
有时候醉生梦死,真的比清醒自居更令人向往,那是因为人生有太多的负累,当我们无法躲避的时候,就需要偶尔的释放。仓央嘉措在十五岁的时候,莫名地为了自己未知的前世,做了六世达赖,负起了责任。因为来得过于仓促,加之五年囚鸟般的生活,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买醉。所以当仓央嘉措有机会离开布达拉宫,走在拉萨的街头,最潇洒、最风流、最放纵、最彻底的人,非他莫属。
只一夜的狂欢,让仓央嘉措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快乐。黎明之前,他准时抵达红山脚下的侧门边,用自配的钥匙打开门,若无其事地走进布达拉宫。回到自己的寝宫,迅速摘下头顶的假发,换上红色僧袍,镜前的他,又成了六世达赖,是布达拉宫最大的王。第一次,他在镜前给了自己一个满足的微笑,那么甜蜜。尽管脸上还泛着未醒的酒意,但他清醒地明白,总算彻底地为自己活了一次。
然而拉萨街头的酒就像是一杯毒药,品尝一次就上瘾。仓央嘉措的人回到了布达拉宫,他的心却依旧停留在八廓街上的小酒馆里,忘不了那里弥漫的人间烟火,忘不了街头的欢声笑语。五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走出布达拉宫,而且是在夜晚,独自悄悄溜出去的。他的出行是那么刺激,那么来之不易,这令他对外面的世界更加贪恋和向往。被放逐了一次的心就如狂野翱翔的苍鹰,飞得那么高,那么远,想要收回,已是不能了。
白日里,仓央嘉措端坐在至尊的佛座上,听着严谨的上师在面前探讨佛事,接受他们的朝拜。第巴桑结嘉措一如既往对他严厉,然而已经不重要,仓央嘉措不在乎。他已然不稀罕这活佛的位置,不稀罕那根得不到的权杖,也不想关心西藏纷乱的政局。亦不想为了众生,去念读那些早已乏味的经文,听那单调的佛号。布达拉宫对他来说,最后仅存的一丝留念,也被八廓街的烟火漫过。
来不及了,那颗放逐的心,已经飞得太远。一个情多的人,从来都是决绝的,他可以不为名利低下高傲的头,却会为一段自由俯身垂首。我们应当知道,仓央嘉措不会安分守己地住在布达拉宫了,他一定会再次买醉于八廓街的小酒馆。待到夜幕降临,转经的人们离去,鸦雀无声,整个宫殿沉沉入睡的时候,他会换上华丽的服装,戴上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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