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已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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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已失去-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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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偶尔地,她听出了一些异样。她与陈籍谈起乱星乐队,陈籍说他亦喜欢,且有乱星所有的碟,有空带她去家里听。陈籍有一套极佳的音响设备。
  陈三顿了顿,笑道,恐怕不方便吧。
  陈籍笑,你来便是。
  陈三看牢陈籍,判断他此言的真伪,陈籍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揽她入怀,一下子亲昵如一双寻常情侣。
  陈三终于忍不住问,她呢?
  陈籍答,走了。
  几时的事?
  两个月前。
  陈三心一跌,已经两个月了,陈籍一直不露声色。在陈籍怀里,陈三并没有欢喜,一丝都没有,她多么清楚地知道,陈籍的态度,无非是在表明,此事与她无关,所以,他不来同她说,今天提及,亦不觉有回避的必要。
  她与陈籍是没有关系的。
  冬天是没有玫瑰的,保罗从身后环住伊汀的腰,他说,等到明年,就会有满园的玫瑰。
  伊汀不语,恍恍然回想3年前自己站在这里的情景,那天,陈籍穿灰的衣,黑的裤,一双炯炯的眼。自己则一袭紫色长裙,那件长裙不知去了哪里,也许旧了,母亲拿去给人也未可知,总之,她于不知觉中失去了那袭长裙。
  也失去了生命中最好的3年,最好的1000天。
  她与保罗在一起,梦里不知身是客,抚摸着保罗的面容,在黑暗中,她流下了泪。交付了身体,就意味着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位置,再也不能与陈籍在一起,她是这样想的,这一宿,只是为了断掉自己的念想,斩尽后路,为了让自己下一个狠决。
  不要再徘徘徊徊,她对自己说,失去了身体的贞洁,灵魂方可收心。
  她与陌生的身体在一起,陌生的身体带她渐渐远离了昨日,远离了她陷足3年的爱,她与陈籍的爱。
  她未必不知陈籍那颗冷漠的心是如何思量,陈籍总是把她归到某一类上海女子中去,因为不愿与陈籍争执,所以,关于这一点她从来不作申辩,陈籍认为,有一些上海女子贪慕虚荣,势利拜金,且有满腔来历不明的骄傲。
  一个从小镇走出来的少年,走到今日,自然是吃了苦,生受了许多冷眼,对于生长在大都市的同龄人,陈籍有着固执的敌意。
  伊汀隐觉陈籍狭窄,自私,对于很多人事都保持着距离与仇视,或者说,陈籍是一个生活在阴暗世界里的人。
  他眼里没有爱,就算有,也一件件一桩桩藏了起来。
  他们同居3年的家,伊汀只回过一次,很简单地收拾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将钥匙放在桌上,伊汀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行李箱,将脖子里的钻石项链解了下来,同钥匙放在一起,在幽幽暗暗中,项链散发着迷离的光,伊汀凝望着凝望着,眼前模糊了起来。
  她终于坐了下来,听着客厅里时针滴答,她想,等等,再等等,等陈籍回来,也许事情还会有改观,她不知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改观,是想在陈籍怀中哭一哭,是想问他为何这样对她,还是想与陈籍重新开始。
  如果陈籍爱她,如果真有爱。
  一直等到11点,陈籍都没有回来,倒是保罗来了电话,问她在哪里,她声音哑哑的,带着些哭腔,让保罗来接她。
  伊汀与陈籍没有见最后一面。
  陈籍凌晨归家,看到钥匙与项链,怔了怔,他拿起项链,这是他送给伊汀最贵重的礼物,就算分手亦不打算追回,他甚至想给伊汀一些物质补偿,可是,伊汀将这条两万多的项链放在了桌上。
  陈籍整晚都捏着那条链子,第一次,3年来,他觉得悲伤。
  他回想与伊汀3年来的一幕幕,伊汀的温柔,伊汀的好,都真实而生动了起来。伊汀事事都会迁就他,有一次欧锦赛,他因为生意太忙,顾不上看,伊汀就帮他一场场录好。有一年他生日,自己忘了,伊汀却悄悄约齐了他所有的朋友,躲在家里给他惊喜。他有胃病,伊汀总是备好了很多种胃药,即使他出差,也不忘记在行李里放上胃药。
  从前,他总是武断地认为伊汀俗气,跟了他,无非是觉得他今时今日的成就足以带出手炫耀,但,女人不都愿意以心上人为荣的吗。从前,他偏执地认为伊汀市侩,总跟他说,哪里房产会升值,总希望他载她上班,而不是挤地铁,但,如今回想起来,3年来,伊汀又真正花了他多少钱呢。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再想,便是思念。
  陈籍与伊汀没有再联络,陈籍知道是自己亏欠了伊汀,他迷恋上了这种深深的自责与内疚,有时候,他会想,伊汀现在在做什么,还在伤心么,午夜梦回,会流泪吗。
  陈籍曾经将车开到伊汀公司的门口,在五点半的时候,看伊汀从那里走出来,在他眼中,伊汀总是憔悴的,即使与别人边说边笑,也不过是强颜欢笑。
  偶尔,他觉得伊汀还会回来,某一天,她也许会打电话,向他哭诉思念,那么,他到底要不要与她重新开始呢。
  陈籍皱起眉,他不欲再回到过去。关于内疚与思念,只是叶公好龙。他希望伊汀离开他后,能够快乐,但不希望她太过快乐。
  他希望伊汀能够嫁给某个人,过上安稳的生活,但在她拖地时,洗碗时,烧菜时,总会一阵心痛,强烈地,强烈地思念起一个叫陈籍的名字。
  陈三到底没有与陈籍同居,大多数时候,陈籍留宿她处,偶尔几次,她去陈籍处。关系温和地维系着,某一日,他们躺在床上,陈三问他,你爱过几个女人?
  陈籍一时迟疑。
  陈三笑,那好,你喜欢过几个女人?
  三个,陈籍说。
  伊汀?我?陈三问。
  陈籍嗯了一声。
  那,还有一个呢,是谁?
  你不认识,陈籍说。
  叫什么名字?
  陈籍犹豫了一会儿,沈名。
  待陈三再想问什么时,陈籍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是拒绝进一步交谈的表示。
  沈名。
  陈籍闭上了眼睛,想起了沈名,想起那张清淡的脸,头发短短的,穿着白色的衣服,手插在袋子里,站在学校门口等陈籍。
  他曾经天真地以为,生活就像预想地那样顺利,沈名考入同济,他们欢欢喜喜地在一起,可是,一切都在他想像之外。
  沈名怀了孕,无论谁问,她都不肯说孩子是谁的。沈名的母亲跪在地上求她,求她说出来,然后去把孩子拿掉。沈名紧闭嘴唇,倔犟地一言不发。
  全镇风风雨雨。
  沈名突然间长大了,她在这些嘲讽的轻视的目光里平静地走来走去,甚至自己去医院作检查,这种从容对全镇人来说,都是一个打击,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发生了丑闻的18岁的女孩子,能够如此泰然自若。
  沈名被勒令退学,她安静地收拾东西,在书声朗朗里离开了校园,无数人凝视着她的背影。
  沈名的父亲拦在了门口,说不再认这个女儿。沈名掉头就走,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母亲哭得肝肠寸断,奔跑着将她拉了回来,她终究不想女儿就这样走投无路地死去。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沈名的母亲哭得惊天动地,而沈名紧紧搂住母亲,轻拍她的背。沈名整个人都变了。
  还是有人站了出来,那个曾经怯懦的男人被沈名的勇气给撼动了,他23岁,才从师范学校毕业,刚刚分配到镇上教书。
  他辞去了公职。
  陈籍回来时,风波已经渐渐熄灭了,陈籍在街上看到了沈名与她的男人,沈名胖了,头发有些蓬乱,脸上生出了点点的雀斑。
  18岁的沈名已经有了男人,很快,就要做母亲了。
  那是一个极平常的男人,比沈名略高些,脸上有捉摸不定的表情,他们这一对,有些滑稽,若不是沈名微隆的小腹,陈籍便觉得一切都是谣言。
  沈名才18岁,怎么会,怎么会。
  陈籍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许多环节他都想不明白,他明明与沈名有了默契,可沈名怎么会和别人在一起,沈名明明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怎么会成了眼前的妇人。
  沈名的人生难道不应该是去大城市么,可她怎么会亲手破坏掉自己的前途,甘心地沦为平常。退一万步,即便沈名出了事,为什么不想解决,反而一力承担了下来。
  陈籍死活都不能想明白,他一把拉过沈名,眼里全是沉痛。
  在树阴下,路人扫来好奇的目光,阳光淡淡的,对面是镇上的税务所,沈名穿着淡黄色的孕妇装。
  陈籍不知怎么说,不知怎么将内心的巨大翻涌陈述给沈名听,他几乎软弱地哭出声来,久久,才吐了一句,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沈名笑了。
  她说,不是,陈籍,我很好。
  不,你不好,你不应该是这样的,陈籍握紧了拳头,他在心里说,你应该是我的女友,我们一起在同济,将来会过得很好很好。
  沈名说,陈籍,我真的很好,虽然不是我本意,但既然命运给了我这些,我也心怀感激。
  沈名,你在说谎,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强迫?陈籍痛苦地问。
  沈名又一次笑了,抬头看陈籍额头上细密的汗,轻轻地叹道,陈籍,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愿意。
  陈籍终于落下了泪。
  这些年来,陈籍一直不曾忘记沈名当时的样子,穿着淡黄的孕妇装,眼神平静,有些许的,些许的苍老。陈籍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许多许多事,都不再为陈籍所知,沈名的挣扎,沈名的徘徊,沈名的坚持,沈名的悲哀。
  无论真相是怎么样的,无论有没有所谓的真相,沈名确确实实与陈籍无关了。
  在同济的陈籍没有了期盼,一心向学,发奋努力,毕业时,以第一名的成绩进了家一流的装潢公司,并在半年后,升到了项目负责人。
  两年后,他辞职与别人合开公司,对方出资金,他来管理具体事务,他占3成股份,又过了4年,陈籍转让了股份,脱离了这家公司,开始自己创业。
  30岁的时候,陈籍拥有了一个男人全部的梦想。
  陈籍对于过去自己的奋斗不愿提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海里奋力往岸边游的人,呛过很多水,几次都以为自己将要葬身,但到底命硬,挺了过来,手搭上了岸。
  他现在已经在岸边了,过去的动力是活下来,活得好,可现今,他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公司的业务早已上了轨道,运作良好,有没有他,都不重要。
  也就是说,他的事业没有他,仍然能蒸蒸日上。
  这是一个悲伤的发现。
  那天,他看到陈三,死水般的生活有了些不同,陈三清淡的容颜让他想起沈名,他想对陈三好些,温柔些,犹如在照顾沈名般。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沈名必定吃了许多苦,一厢情愿地认为,沈名有许多的苦衷,待他回去时,一切都已来不及。
  他与沈名擦肩而过。
  我与沈名擦肩而过。
  我思念着沈名,亦思念着伊汀,因为一个是得不到,一个是已失去。
  曾经听过一个禅宗故事,故事很长,说一只蜘蛛在佛祖的点化下,终于知道,世上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已失去,而是把握现在的幸福。
  但,我觉得这不是真的,对于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庸常世人来说,最珍贵的仍然是得不到,已失去,所谓把握现在的幸福,是一句虚言。
  幸福是一叶障目的事,人们都会对自己的拥有视而不见,对于那些从指缝里流走的,却辗转反侧,梦寐求之。
  永远不要奢望人们能够对当前的一切知足,能够不去企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劣根性是不可能消除的东西。
  生活终将不可逆流,而回忆,使人完成追溯。
  我与陈三淡淡地来往着,我不同她说爱,她亦不来苦苦地问,即使是这样,我仍觉厌倦。
  我们熟悉对方的身体,就像熟悉手提电脑上的鼠标与键盘。
  后来,陈三养了一条狗。
  后来,我养了一条狗,是京巴的品种,全身纯白,眼睛如桂圆般黑亮,我叫他繁,陈籍问,为什么叫繁呢,我笑笑,不为什么。
  陈籍永远不会知,在我心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虽然他背叛了我的爱,但我不曾忘记他。
  商繁是我的已失去,而眼前的陈籍,是得不到,我抱着繁,看着面前这个冷漠自私不言爱情的男人。
  或者,这个偌大空虚的都市,充塞着这样的男女关系,彼此慰藉,不言内心,用两个人的寂寞,去抵抗一个人的孤单。
之臣嘱我重新开始 
  在最初的时候,我泪水簌簌地落不停,就像天上的雨,时时刻刻落不停。
  之臣,我不想去,我说。
  之臣手握方向盘,略侧了侧头,英离,你要重新开始。
  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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