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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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春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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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娘的……」没力了…… 
  滔滔河水带一剑翻了几个身,偶尔他能从水里看见弯弯扭曲的月牙。突然他觉得那竟像极了他小外甥莫秋的眼,想触摸,却不明白那已是构不到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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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劳无功地朝月牙伸出手,没察觉在冰冷的河水里载浮载沉间,已被冻得通体生寒。 
  手臂垂了下来,身体沉重万分,渐渐无法动弹,缓缓地,河水冲刷间他意识逐渐渺远,最后连疼痛也感受不到,陷入了黑暗里,阖上双眼。 
   
   
   
  第三章 
   
  奉城位于川境,境内群山围绕崇山峻岭地势险恶,又有多条大河由境内切出奔流而去,是以断崖瀑布遍布,蔚为奇景。 
  奉城之中有个只能进不能出的谷叫作天绝谷,取天绝人路之意。 
  每天同一个时辰,天绝谷里的老头都会来到同一座巨岩上垂钓,只因这被四面绝壁围绕的地方吃的是瀑布下方悠游的鱼,喝的是同一湾沁凉湖水。 
  在不停冲刷发着漫天巨响的瀑布底下,突然噗通了一声,溅起不同以往的高高水花。 
  老头子眼睛不好,可耳朵还行,一听见这声音就高兴了,钓竿一放,足尖轻点水面飞越过去,揪起浮到水面的东西往岸边一扔,跟着悠悠踏水回来,往那东西仔细瞧了瞧。 
  被过大的劲道摔上岸,昏迷中的一剑闷哼了声将腹中河水呕了出来,他缓缓睁眼,见到一张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老脸,意识不清楚的他努力抬了抬眼皮。 
  「……」老头捻了捻发白的胡须,脸上布满阴霾。「啧,怎么还活着。」老头翻了翻一剑,把过脉象又喃喃道:「……大概也差不多了,晚上来便成。」 
  一剑意识又再度模糊,隐隐约约只听见苍老的声音道:「快死一死吧,老夫等着你的骨头好练剑呢!隔了那么多年才又流下来了一具,活人我可不好做事。」 
  一剑昏昏沉沉地倒在岸边,偶尔清醒,但大多数时间皆在晕厥。待太阳西下,老头子高高兴兴要来收成时,见一剑还有气息,真是既惊讶又生气。「你这小子,命怎么这么硬啊!受这么重的内伤都死不了,老天玩儿我吗?!」 
  一剑悠悠睁眼,眼前朦胧一片,但那张皮皱皱发白白的脸他却有些印象。 
  「老……老……」 
  「老什么老,老夫等了一个下午耐心都磨尽了。」老头挽着袖子,作势将手掐在一剑脖子上,恶狠狠地笑着:「正是早死早超生,你的尸体老夫留有用处,早些阖眼吧!」 
  「老……大夫……」一剑吐出了三个字。 
  那老头一楞,呆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便又再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老大夫……你怎会……在这……莫非也……遇险……」一剑记得这张脸,当年剖腹取子救出莫秋的,便是这德恩堂的大夫陆川芎。 
  老头听见一剑的话后脸色大变,紧紧掐着一剑的脖子,前后猛力地摇晃。「你见过我这张脸?你见过我大哥?小子,我大哥现在可好?你快说,快说,你要说了,老夫就饶你这条贱命不死,你若不说老夫横劈竖劈,把你扔进炼剑炉里炼剑……」 
  老头还没说完,一剑便因为喘不了气,翻白眼厥了过去。 
  老头张嘴倒吸了口气,连忙将手松开。 
  再次醒来,一剑恍如隔世,身上的伤引起剧烈疼痛,胸口沉得几乎连喘气也困难。他慢慢下了竹榻,稍微打量此处一番。 
  简单陈旧的小屋中,一些凌乱沾血的布条随意扔在地上,铜盆内的血水尚未倒掉,他身上伤口包扎凌乱,而救他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一剑慢慢地走出小屋,放眼望去,只见此地空旷,远处四片绝壁环绕,上头青苔藤蔓蔓生。 
  此时正当隆冬,偏南之地虽不至于下雪,但也该是带着寒意才是,然而几阵空谷清风卷来,却隐约透露些暖意。 
  不知是谁救了他?伤仍重,但一剑心里坚持着想先向救命恩人道谢。他撑着矮墙沿着热风来处缓缓走去,没几步路便见着不可思议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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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座燃着滔天烈焰的熔炉矗立在不远处,铁锤锻造铁器时所发出的叮叮声响传出。 
  一剑走近几步,只见剑庐里那名救了他的老人正专注锻打着铁器粗坯。 
  剑身成形的粗坯置入水中,「嘁──」地一声细小水花四冒,那老叟拿起粗坯看了看,却发现中央斜斜裂出一条细痕,脸色当下难看至极。 
  「他娘的就是无法成事!」老叟恨恨骂了声。 
  一剑因熔炉过热导致气息不畅而猛咳几声,老叟抬起头来,放下手中东西便奔向一剑。「死小子你总算醒了,浪费我一堆仙丹妙药。说,你怎么认识我大哥的,我大哥陆川芎如今可好,过得如何?」 
  老人家虽老,可力道却半点也不小,一剑被这么一撞喉间漫起甜味,呕出的血又叫他生生吞了回去。此人救了自己,一剑虽略有反感,但仍压下不快回道: 
  「陆大夫是在下外甥的救命恩人。陆大夫身子很是硬朗,在下逢年过节都会去探望他,偶尔兴起大夫喝上一坛花雕都不是问题。」 
  一剑这时也发现此人不是德恩堂的老大夫。那老大夫心慈面善,与这人虽有九分相像,但只一分邪气便令两人差之千里。再是那老大夫仙风道骨,腰杆直挺,这名老人家却因长期锻造铁器不堪负荷,而驼了背。 
  「……花雕……都这么多年了,大哥爱喝花雕的习惯还是没改过……」老头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猛地醒来,眼底又漫起先前要置人于死的那份狠戾。「老夫不信你的话,你小子也不知真否与我大哥相熟,反正你落入我这天绝谷便是绝了生机,我如今便要拆你骨头炼剑!」 
  「前辈!」一掌袭来,一剑急急闪避。 
  「生人炼剑也可,看老夫把你扔进剑炉里,用你的骨血炼出一把旷世神兵!」 
  老头五爪如鹰勾一挥而过,一剑胸前再度皮开肉绽,对方又化爪为拳重击一剑丹田,一剑真气霎时溃散,本几度吞下的腥甜大口呕出,溅在锻打台那把方成粗坯的铁剑上。 
  老头抓住一剑的衣襟腰带,大喝一声将一剑整个人抬了起来,便要扔进烈焰滔天的巨大熔炉里。 
  一剑抓起置于锻打台上的粗坯铁剑,心一横剑尖猛力扎进老头脖子侧边,炙热的剑身接触到掌心肌肤,顿时弥漫起一股焦肉味。 
  剧痛由被烧得焦红的掌中传来,一剑却将剑握得死紧毫不放手。只消再稍稍施力,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他也可重伤这名老者。 
  老头瞪着那把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冒烟钝剑,不敢轻举妄动。 
  一剑吼道:「老头子几岁的人了、铸了多少年剑!铸剑者最重要的是心诚心静摒除杂念,你要一辈子想着生人炼剑铸神兵,那这辈子都别想炼出一把好剑!」 
  「小贼子敢教训我!」老头吹胡子瞪眼地怒得想杀人,可性命又受制于他人手上,实在动弹不得。 
  「俺爹祖上世代铸剑,俺十三岁开始每日摸剑、铸剑、试剑,俺没资格,谁有资格!」一剑开口句句铿锵,那语气里的笃定并非自负,而是这些年的磨练的确让他练就一身功夫。 
  「延陵家?你是延陵家的人?!」老头显然又被意外击溃,他一把将一剑摔到地上,讶异问道。 
  重击让一剑嘴边溢出些许鲜血,他挥手拭去,努力从地上挣扎起身,目光无惧地直视对方道:「俺……在下延陵一剑!」 
  「欸,我管你一件还是两件,我问你,你懂延陵家的锻剑秘技『千堆雪』是不?」喜出望外的老头皱脸一变,笑嘻嘻凑向一剑。 
  一剑略觉有异往后退了一大步,他抿着双唇戒备地看着老头,不知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你懂千堆雪!瞧你这模样我就知道你懂!」老头轻易看清了一剑心思,大喜过望地又叫又跳起来。「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以为送了具尸体来,没想到比尸体更好,竟送了延陵家传人来!老天爷啊──」 
  一剑知道了,他看着老头又哭又笑的模样,原来这是个疯子! 
  然后,很久以后。 
  「欸,我说傻小子,你就教老夫千堆雪锻造法又会怎样,你这脑袋怎么就是不开通?」老头子捻着发白胡须坐在巨石上,往下望着站在瀑布底下捞鱼的一剑。 
  在天绝谷中已有些时日,一剑身上伤势早好全,然而此地四面皆是光滑峭壁又有青苔附生,循不着出路的一剑唯有和这老头子一起在谷里待了下来。 
  然而一剑大感意外的是老头姓陆名当归,乃铁剑门数十年前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的当家陆玉也该称呼其一声师叔祖,这人某日突然在武林上销声匿迹,众人以为是凶多吉少,没料竟然是陷在这天绝谷里。 
  老头说天绝谷本来有条山径通往外界,可就那么不凑巧,十几年前坍方埋了山道,注定了一剑接下来的日子都得和这阴晴不定的老头携手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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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堆雪乃延陵家独门绝技,从来不传外人,陆前辈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一剑额边青筋暴露。 
  这老人家几个月来不停在他耳边碎碎念,一剑不想与这几次差点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计较,哪有地方就闪哪去,可此人不肯放过他,竟是黏得比苍蝇还紧。 
  「铁剑门陆家与赤霄坊延陵家本就同出一脉,如此紧密无间的关系,你又岂能将老夫看作外人。」老头缠着一剑整日,可即便费尽口舌,这性子比牛硬、脾气比驴倔的小贼子就是不肯松口。 
  一剑不理他,径自专注水中游鱼,盯好猎物后弯腰伸手扑了进去,起来时浑身湿淋淋,却还是两手空空。 
  「……」这些日子他总是饿得头昏眼花,老头没待他伤好便将他赶出小屋,他天为盖地为床,露天席地倒是睡得挺自在,但就是每日三餐都得来抓鱼,有时捞了一整天才捞到那么一条,叫他连鱼骨头都想吞下肚裹腹。 
  「小贼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头和这死小子磨了大半天,什么好听话都说了,就不见此人动摇念头,他气得七窍生烟,一跃过去将一剑踹入水里,压着他的头让他爬不起来。 
  只见湖面上无数水泡冒出,一剑努力挣扎,老头却是怒声连连:「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我就取了你这条小命,叫你连鱼也不用吃了!」 
  一剑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水,鼻子脑袋也呛得发疼,本被压着的他忽然向下一潜借着水流滑了出去,老头急忙扯住他的衣服把人揪了,于是一老一少就这么又在湖边激烈打斗起来。 
  最后一剑被打得鼻青脸肿内瘀外伤,而后给老头拖上岸,一把狠狠按在地上。 
  即便屡次败北,一剑眼里的火光不但不曾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他怒视着老头,抿紧的丰厚双唇在说着他从无透露延陵家之秘的打算。 
  「小贼子,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受人恩惠怎可不报,你不是这般忘恩负义无耻下流吧!」 
  一剑脸色一变,暴声吼道:「死老头你好意思说,这些日子是谁几次把俺扔进湖里,是谁几次险险断俺性命?欠你的一条命,你早取走不知多少回,还敢同老子说要报恩!俺呸!」 
  一剑唾沫喷到老头的皱脸上,老头抹抹,又狠声道:「那又如何,反正老夫就是要你报恩!」 
  顿了顿,老头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好主意,那张狰狞的脸突然化作和蔼可亲的样子,他捏了捏一剑的骨头,探了探一剑的脉象,好声好气地说道:「看你小子除了脑袋差了点,其实性格倒也还合老夫的意,也不知是谁教你这身七零八落的武功,浪费了这身万中选一的奇佳根骨。」 
  突然被这般掐来掐去,又见老头笑得一个是毛骨悚然,一剑背脊发冷,身上寒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只听老者志得意满再道:「这么吧,老夫就委屈点,收你为徒如何?你拜了老夫为师,那咱们俩也算是一家人了,这千堆雪锻造法告诉你的师父,总不为过吧!」 
  「做你个春秋大头梦!」一剑愤然道。 
  忽地碰的一声,老头气得挥拳,把一剑左眼揍出一圈黑。 
  「气死老夫、气死老夫了!这不行、那不行!」老头仰声长啸:「你这头牛、你这头驴,真是倔到死!」 
  「疯老头!」一剑摀着眼吼道。 
  天绝谷里的日子最初过得慢,一剑总想外头的爹和妹妹,还有那才丁点大无法照顾自己的莫秋。 
  他没放弃过寻找出路,然天意弄人,此处真的绝了出处,也许他得在此度过余生。 
  最后放弃了拼死也要出去的想法,爹和妹妹自己会照顾自己,莫秋那头妹妹也会多少看顾,他们必定能好好生活,自己无须担心。 
  内心的不安与焦躁,渐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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