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嘴里塞得满满的：“你一和尚你吃什么烧鸡？”
“你也是和尚啊。”
“我跟你不一样。”孙悟空说这话脸都不红，“我是酒肉和尚。”
唐僧道：“不能再喂了，悟空，你们这么喂，它这一天没有住嘴的时候，我怕以后西行它驮不动我。你看它现在肥的，肚子也起来了。”唐僧打量白龙马的肚子，“这肚子胖的像有五个月的身孕啊？”
白龙马表示抗议，踢了踢前腿，显示一下它还很矫健。
孙悟空连忙安抚地拍拍它长长的马脸，“没事没事，到时候你驮不动秃头了也没事，让秃头驮你呗。”
白龙马兴奋地仰起头，向天叫了一声。
唐僧气走了，再也不管别人怎么喂白龙马了。
白龙马至此开始了它的幸福人生，每天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地供着。经常出现一个人喂完了之后，其他人以为没喂马呢，再去喂一遍的事情。后来硬是惯出脾气来了，吃饭挑挑拣拣的。把青草扔给它，它打个响鼻把草踩个稀烂，把馒头扔给它，它尥蹶子把馒头踢飞。你要是光带米饭没带菜，它都不理会你；你要是没带烧鸡，你自己就不好意思跟它打招呼。
白龙马越来越难伺候，后来大家不再叫它白龙马，叫它“酒肉马”。
孙悟空对它最好，每次来必带酒，白龙马被孙悟空训得服服帖帖。有一次孙悟空拿着一壶桂花酒训练它，它做得好才给喝酒奖励。
孙悟空道：“趴下！”白龙马“扑通”一下趴在地上。
孙悟空举着酒壶喊：“起来！”白龙马抖抖马鬃站起来。
孙悟空再喊：“坐下！”这可愁怀了白龙马，马是不会坐的，它只会卧和站。孙悟空还以为白龙马不听话了，一个劲地对它嚷。
猪八戒赶着去调戏民女，路过时看见了这情形，笑道：“哎呦猴子，你这训狗哪？”
白龙马不高兴了，说它是狗，是对它最大的侮辱。冲孙悟空直叫唤，那意思好像在说“你看看他！他欺负我！”孙悟空与白龙马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一齐向猪八戒扑了过去，他们要齐心合力教训猪八戒。
猪八戒早防着这一手，当下腾空而起，直上云端。本以为躲过去了，一抬眼却见孙悟空不知何时也立在云上，早在那等着他呢。猪八戒大惊，急向下落，正好落在白龙马旁边。
白龙马伸嘴叼住猪八戒的裤子，往下扯。
孙悟空也从天上下来，与白龙马合力摁住猪八戒。
一猴一猪一马，乱作一团。
最后还是杨戬赶来拉架，才了结这场风波。杨戬罚猪八戒道歉，罚白龙马一个月不能吃肉喝酒，罚孙悟空回房，不得出屋。猪八戒觉得杨戬是个拉偏架的，明显偏心孙悟空。不情不愿给白龙马道了歉，出门开始他的调戏妇女大业去了。
孙悟空与白龙马算是赢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两人要庆祝。怎么庆祝呢？喝光了酒壶里的酒之后，孙悟空把随身带的烟杆递向白龙马，杨戬一眼没看住，白龙马就抽上烟了。杨戬安抚完猪八戒，回头见孙悟空和白龙马你一口我一口地抽旱烟，嘴唇不接触烟斗，用法术隔空吸烟，像比赛一样，看谁吐出的烟圈又大又圆，杨戬简直无语，一把拽住孙悟空的手，把他塞回屋，严厉警告不得私自出屋，更不得去喂白龙马。
孙悟空直到进了屋还有点发傻。
刚才谁都没注意，杨戬是一路抓着他的手把他送回房的。嘿嘿嘿，孙悟空在屋内傻笑起来。能让杨戬紧紧握着他的手，被骂也值啊。
要一只猴子在屋内消停呆着那是不可能的，没一会工夫，孙悟空又溜出去了。孙悟空基本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实际情况是，众人宁愿房盖被揭，也不敢打孙悟空。所以孙悟空向来是无法无天，自在随心。
孙悟空独自飞上客栈房顶，翘腿坐着，双手向后撑在瓦片上，抬头仰望蓝天白云。
风轻柔地吹着，很舒服。不热也不冷，阳光照得刚刚好。西游以来一直打妖怪，很少有这样轻松悠闲的时刻。孙悟空双手抱头，仰躺在房顶上，闭上了眼睛。他睡着了。
孙悟空做了一个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他做梦从来都是噩梦，每次都会惊醒，有时醒来看见自己手握金箍棒怒气冲天的站立，猪八戒在一旁冷笑不止，沙僧对着本已拼好却不知被谁再次打碎的琉璃盏红了眼眶。他想不起一丁点梦里的情景。唐僧总说忘记是一种幸福，孙悟空认为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人知道他多么希望能够记住梦见了什么。哪怕记住一点也好。
今天他破天荒记住了他的梦。
因为梦境里有一个人对他说：“我喜欢你。”
☆、第二十章
梦境里有一个人对他说：“我喜欢你。”
那个人声音清越，听了就像炎炎夏日里头上浇了一盆凉水般清爽。语气轻轻的，柔柔的，软软的，可是，即便再温柔的语气，也能听出来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孙悟空在梦里回答：“你喜欢我你就了不起啊，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当年追我的母猴子从东胜神洲排到西牛贺洲都没排完。”
那人道：“是，但你不是不喜欢她们吗？你不就喜欢我嘛……”
然后孙悟空说了什么就忘了，他只记住这些。没头没尾的一个片段。
睁开眼的时候，太阳的光刺得眼前一片红斑。闭上眼，眼前还是暗红色。孙悟空揉揉眼睛，极目远眺，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对兄弟在玩闹，看上去好像是哥哥把弟弟压在身下，挠弟弟的胳肢窝。哥哥一边挠一边问：“服不服？”弟弟在底下闷声闷气地喊：“不服，打死也不服！”哥哥使劲挠他，弟弟告饶：“服了服了！哥！”两人追逐着跑远了。
这情景有点熟悉……可是又想不起来……头猛地疼起来，孙悟空立刻不想这件事，却又不能自主地想起另一个问题：
梦里说着喜欢自己的人是谁呢？
孙悟空忽然想哭。没有任何理由莫名其妙的想哭。
为什么，为什么一想起他，心就这么疼呢？
他到底是谁……
孙悟空狠狠揪着脑上的头发。
为了住在集贤镇方便，孙悟空是人形，他把他的发髻揪乱了，呆坐片刻后，重新绑好头发，跳下房，走上大街。他要去找一个人，他要去确定一件其实早已确定的事。
孙悟空沿着主街道由南向北走，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疑惑地站在路旁，四处张望。
一位老态龙钟的妇人推着一车柴禾从前面的拐角拐出来，也走上这条街。柴禾很重，她有些推不动。这时一位男子走上去帮她一起推车。
孙悟空惊疑不定地紧跟着他们。
走到一家酒楼前，到达目的地，老妇人谢过男子，两人道别。男子转身，这下他与孙悟空面对面了。
孙悟空知道一路上他没有找到人的原因了。因为这人变了样子，但他的衣服没变，还是青色单直缀，腰间一条黄丝绦，与出门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未免太大了些。不是他瘦了，而是他出门时实在太胖了。
“找我有事？”那人道。
孙悟空感叹：“有人说天上地下，再没有比你更英俊的人，我今日才知所言非虚。”
猪八戒笑了起来。
孙悟空只觉眼前一亮，竟无任何言语可形容出这一笑。
帮老妇人推车的男子就是猪八戒。
孙悟空道：“你身上为何没有丝毫法力波动，连妖气都没有？害我找了好久。”
猪八戒道：“我受了禁制，变成人形，便无法力。本来不想变成人，但这条街的人都认识那只猪了，我不变了人形我在这条街上呆不下去。”
孙悟空笑道：“过街肥猪，人人喊打？”又问道，“怎么你调戏妇女时不变人形？”
猪八戒领着孙悟空向前随意走去。“被我外貌吸引来的女子，调戏了有意思吗？”猪八戒头一次说起他的过去，“我真身是一只鸟，修成仙体后在天庭为官，守护天河数万年，那时我背生双翼，身披银甲，被好事者封为天界第一美男子，很多人对我示好。直至我被玉帝折断翅膀，投为猪胎，我才知道只有当我丑陋之后，才能看出别人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孙悟空从未听过猪八戒说他的过去，从未见过好吃懒做总爱分行李散伙的猪八戒有这样一面。被猪八戒的话引起了好奇心。“我听说天界有三大美男子，原来你是第一么？”
“那也不一定。后来有人把无聊之人的注意力引走，救我脱离被关注的苦海。”
“谁？”
“就是你嘴里的秃头。”猪八戒看孙悟空一副震惊的样子笑道，“金蝉子是如来佛祖的第二个弟子，修为极高，他是第一个把微笑作为招数的人，他的笑被称为‘春风笑’，是一种精神控制术，至今无人能破。金蝉子的魅力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微笑与法力。金蝉子出世后，天界那些仙女没事就去找他研究佛法，来烦我的人少了许多。”
孙悟空听得入了神，“真没想到天界三大美男子居然在我身边有两个，再来一个就凑齐了。”
猪八戒道：“已经凑齐了。”
孙悟空一愣。
“近一千年前，清源妙道显圣真君被玉帝敕封为昭惠显圣二郎真君，担任司法天神，他上天为官的那一天，众仙争先目睹，万人空巷。那段日子如果身在凡间，便可见到天上的星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特别是东北角的位置，因为真君神殿坐落在天宫东北角，二郎神上天，很多星官擅离岗位偷跑去看，天上的星星位置都乱了。”
“想不到天庭也这么……”孙悟空找了半天词，“无聊。”
“你真的以为仅仅是无聊？”猪八戒停住脚步，看向孙悟空，“杨戬身为玉帝的外甥，却与玉帝作对，两人名为亲人，实为仇人。那时玉帝被杨戬逼得没招了，招安杨戬，杨戬也被玉帝打得怕了，同意招安。杨戬如果再打下去，死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他手底下一千二百名草头神，天庭无数的神仙，以及千千万万的民众。杨戬反天的景象你没看到，但我想很多神仙会记得那个噩梦，当时凡间的人口数量退回到五十年前。这种情况下杨戬被招安上天为官，玉帝怎么可能对他好？天庭的神仙，如果没有玉帝的授意，怎么敢去欺负杨戬？”
“欺负？”孙悟空听得心头火起，“如何欺负？”
“神仙断情绝爱，没有情，便只剩欲。去看杨戬的神仙心里的龌龊不言而喻。”
孙悟空扭头看猪八戒：“你是说……”眼里闪过厉芒，“他们居然敢！”
“有何不敢，玉帝授意，王母纵容，好一点的，也就是想春风一度，中间的，想让他成为自己的禁脔，最坏最狠的，就是，哎凡间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猪八戒想了想，“先奸后杀？是这个意思吧？”
孙悟空低下头，悄悄捏紧了拳头。
猪八戒继续道：“在这样的环境下，性格扭曲也不奇怪，杨戬的隐忍和阴狠就在这个过程中练出来的。玉帝灭他满门，他却可以一直隐忍不发在玉帝手下为官数百年，每日卑躬屈膝，恪尽职守，是为忍。天庭的神仙，凡对他不敬的，皆有去无回，尸骨无存，是为狠。而且他很聪明，他知道玉帝绝对不会明着追究那些心怀不轨的神仙的下落，所以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玉帝不声张，他也不声张，从来都是悄悄地杀。据说最初那一百年，杨戬杀的人填满了真君神殿的万尸坑，当然我仅是听闻，并未亲见。”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对你讲一句话。”猪八戒直视孙悟空，“这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很难再相信感情。”
孙悟空猛然抬头。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真正聪明的人是这个平日里没个正经的猪八戒。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不说。他的懒惰无能只是伪装，他把每一个人明里暗里那些小心思小伎俩看得清清楚楚。
“杨戬认为别人对他好，是因为他的外表，外表包括他的容貌，他的身体，他的法力，他的权势地位等等。”猪八戒道，“杨戬永远不可能相信爱情，他不懂得爱。若有人不幸爱上了他，只能是自己痛苦。”
孙悟空心里冰凉。
猪八戒道：“你今天特意来找我，有何要事？”
“你不是早猜到了吗？否则怎会对我讲这些话。”孙悟空的声音很低沉，没什么生气，“我从来记不起我的梦，我想也许你是个实诚的人，便来问你……我梦话里出现最多的那个人，比如来玉帝王母出现次数还要多的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