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抬起头，直直看着杨戬，他金色的眼睛里映出杨戬的影子。
杨戬抬起手捂住孙悟空的双眼。“别看我。”
孙悟空拿开杨戬的手。
杨戬换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孙悟空又一次拿开杨戬的手，这回抓住杨戬两只手了。杨戬被逼着与他对视。
两人的眼睛里都只有对方的影子了。
孙悟空道：“我们在一起吧，杨戬。”
杨戬没说话。
孙悟空说这句话的口气根本不是询问，而是斩钉截铁的决定。
“我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在一起吧。我放弃西游了，我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我们以后，永远不分开。你想去第四界，我就陪你去。无论哪里，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孙悟空看着杨戬的眼睛说道。
杨戬的眼眶红得毫无预兆，“你以后知道了很多很多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了，既然一定要分开，既然从来不可能，为什么你总是要给我希望？”
“我才要问问你为什么！”孙悟空也激动起来，他的眼眶也红了，“你心里是不是有一个人？从你第一次见我开始，就把我当成那个人？”
杨戬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原来，原来在孙悟空眼里，竟是这样的吗？也对，对于孙悟空来说，一个陌生人用那样奇怪的态度对待他，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杨戬的心痛起来，“我、我不能对你解释。”
“你也不用跟我解释。”孙悟空道，“我看上的，是此刻的你，你的过去无论怎样，我都会接受。”
“我过去？”杨戬道，“按照你的理解，我是一个坏人。”
孙悟空道：“你是好是坏，跟我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是神仙我跟着你做神仙，你是妖怪我跟着你做妖怪。你是好人，想保众生平安，想让每个人都快乐，那我就为你守护三界。你是坏人，想让所有人都死掉，那我就为你打上天庭，先杀玉帝王母，再杀如来，灭了整个三界！总之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谁都不能阻止，你自己也不能！”
☆、第二十五章
话说唐僧逐了孙悟空，过了白虎岭，来到黑松林。带来的米粮吃完，猪八戒前去化缘，行多时不见人家，不免心生惫懒，瞌睡起来天大的事也放到一边，倒在路边蒙头就睡。唐僧久不见猪八戒回来，令沙僧去寻。却不料沙僧这一去也如石沉大海，唐僧只好亲自去找。
唐僧出得松林，转得几转，忽见远处金光闪闪，原来是一座宝塔，映着落日余晖，金顶放亮。唐僧曾在大唐皇帝送别时发愿一路上逢庙烧香，见佛拜佛，遇塔扫塔，再者既有宝塔，今晚的斋饭住处也都有着落了，便将白龙马和行李放下，独自一人，行至塔边。但见那崖高万丈，峰耸九天，峭壁下矗立一座金色宝塔，庄严恢弘。花草有香，流云无痕，塔门上横安一块白玉石板，上镌着六个大字：“碗子山波月洞”。
正常的宝塔门上绝不会出现什么什么洞的匾额。
唐僧笑了。大步向前。
“呼啦”一声，从塔里冲出无数小妖，团团围住唐僧，也不搭言，抬起唐僧，往里就跑，边跑边道：“大王，拿住和尚了！”
里面传出一声巨吼：“带那和尚进来！”
唐僧心道，你吼什么呢，摆什么架子，显什么威风，不就是个妖怪嘛，这些年别的没见过，妖怪简直跟自家邻居似的，想不想见，都是天天见啊。
唐僧被小妖放在地上，抬眼观瞧。
石床上端坐一妖魔，身穿黄金铠，腰束步云绦，青靛脸，白獠牙，两边乱蓬蓬的鬓毛，手中拿一口宝刀，精光闪耀。以这幅样貌来讲，端得是一个正宗的好妖怪。
那妖怪也在打量唐僧：“唐三藏？”
唐僧道：“奎木狼？”
“哎，不。”那妖怪道，“黄袍怪。”
唐僧行礼：“见过黄大王。”
“哎，真别扭……算了算了。正想去抓你，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黄袍怪道，“绑了？”他居然在问唐僧的意见。
奇怪的是唐僧居然真的回答，“不必，好不容易才找着你的洞府，我不会跑的。”
黄袍怪冲底下人挥手：“带他下去。”
沙僧出了林子，行了十几里也不曾有个村庄，跳上云端手搭凉棚观瞧，发现草丛中有动静，赶过去，果然是猪八戒在路边草里睡觉。沙僧叫醒猪八戒，两人一起回去。
回到原地，唐僧不见了。地上没有打斗的痕迹，看来是唐僧自己走的，许是去找他们了。猪八戒和沙僧循着唐僧留下的气息一路寻来，就到了金顶宝塔。沙僧掣出降妖杖，正欲叫门，门里忽有一队小妖簇拥着一个大王走出来。正是黄袍怪得了消息，出来迎敌。
“天蓬元帅，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往昔。”黄袍怪先行了一个同僚礼。
猪八戒回僚礼，“奎木狼星君亦是气宇轩昂，风采依然。”
旁边擎着兵器的小妖都看得莫名其妙，杀气褪得一干二净。
互相客客气气地行完礼，黄袍怪和猪八戒也有点尴尬。肃杀的气氛让他们弄得好像老友久别重逢一样。两人在天上为官多年，奎木狼是星官，几乎每天早晨回来和晚上当值的时候都路过天河，两人都习惯了见面行礼，说客套话了。
还是黄袍怪先问的正事：“打不打？”
“打……吗？”猪八戒拉了个长音。“二郎真君没吩咐你打不打？”
黄袍怪摇头。
猪八戒回头问沙僧：“如来佛祖吩咐你怎么做了吗？”
沙僧也摇头。
猪八戒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拄着钉耙：“要不咱坐下聊会天得了。”
正在这时，门里冲出一女子，叫道：“黄袍郎！”猪八戒回头，见那女子生得极为貌美，做夫人装扮。
黄袍怪急迎上去，问：“娘子，你出来做什么？”
原来这女子是黄袍怪的妻子。
猪八戒暗想，奎木狼星君听二郎神杨戬的号令下界为妖，却弄了个媳妇，忒不老实。只不知这女子身份家世为何，竟愿意嫁与妖怪，倒应该好好向奎木狼讨教讨教了。
女子道：“郎君，我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金甲神人向我讨誓愿。我幼时在宫里对神暗许下一桩心愿：若招得个贤郎驸马，必斋僧布施，广施善行。如今跟了你，却把誓愿忘在脑后。醒来后见咱家里捉了一个僧人，于是我想饶了那个和尚，让他去吧，只当我斋僧还愿，不知郎君肯否？”
黄袍怪平日对他这妻子百依百顺，顺嘴答应道：“这有什么，放了……”猛地想起二郎神让自己抓唐僧，虽说不许杀，但也没让放啊，刚要反悔，却见妻子笑颜逐开，喜道：“多谢郎君，我就知道你定会依了我，所以我早把他从后门放了！”
先斩后奏？这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么？
黄袍怪的脸沉下来，心底有一丝不悦。但面对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妻子，实在发不出脾气，只对猪八戒道：“快去找你师父吧。”又清清嗓子，装腔作势喊道，“猪八戒，我不是怕你，不与你战，而是看在我娘子的分上，饶了你师父，你们若再来犯我境界，必然不饶！”
猪八戒和沙僧转到波月洞后面，果见唐僧站在洞外。三人收拾行李，牵好白龙马，继续西行。
这一日来到了宝象国，进城在驿馆安歇。晚饭间，唐僧讲述了在波月洞的事情。那黄袍怪的妻子原是宝象国的百花公主，名叫百花羞，十三年前中秋赏月时被黄袍怪摄妖风抓到洞中，强配为夫妻，生了两个儿子，多年来苦思逃脱之法而不得，见到唐僧被抓，便放了唐僧，写了封家教唐僧带回宝象国，请父皇发兵来救。
猪八戒还道黄袍怪风流手段厉害，原来是抢来个媳妇。唐僧欲明日将公主家书交与宝象国国王，猪八戒劝阻，说人家夫妻的事情，外人谁能说得明白，虽是抢来的，但十三年孩子都生了俩，岂会一丝感情也无？国王真发了兵，哪一方伤了都不好。不如不管，随他们去。唐僧也有心不管，不过答应了公主的事，还是守信的好。
第二日天明上殿，唐僧将百花公主家书交与国王，国王看毕大哭，想不到找了十三年的公主是被妖怪抓去，欲教手下将军前去捉妖，苦无人选。看到殿内站着的猪八戒和沙和尚，这不是现成的捉妖人选？唐僧等人推脱不过，只好应了。猪八戒与沙僧想，他们去的话也就是再去聊一次天，没什么大碍，别人去了一旦打起来难免伤亡，于是同意捉妖，告别唐僧，又来到黄袍怪的波月洞。
猪八戒叫出黄袍怪，说清来意，却见黄袍怪听得面色铁青，双目通红。猪八戒眼珠一转就想明白了，如果百花羞发书给父亲请人拿他，岂不是对黄袍怪的背叛？急忙道：“星君息怒，并不是你那妻子有书信与我等，实是我们路过宝象国看见国王招贴公主画像，才知你妻子是公主。我们推脱不过国王的请求再次前来，绝无冒犯之意，我们立刻就走。”
黄袍怪冷哼一声：“想走？没那么容易！”说翻脸就翻脸，持刀便砍。猪八戒侧身躲过，急道：“星君听我一言！”黄袍怪哪里肯听，挥刀斩向沙僧。沙僧法力比黄袍怪差了不知多少，只一招就抵挡不住，摔在地上。黄袍怪轻舒猿臂，捉住沙僧，扔给身后小妖。小妖们一拥而上，缚住沙僧，抬回洞里。
猪八戒见事不对，二郎神的人怎么跟自己真打起来了？奎木狼应该是和自己一伙的，共同对付如来才对啊！忙使了个脱身法，窜到云上，一溜烟不见了。
黄袍怪将沙僧梆在柱子上，狠狠瞪着他，向后一挥手：“请夫人来！”
很快百花羞便到。
黄袍怪一指被绑的沙僧，问百花羞：“你认得他？”
百花羞摇头：“不曾识得。”
黄袍怪冷笑一声：“他的师父你却认得，东土取经的唐三藏！”猛地窜到百花羞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拽到怀里，怒喝道：“是不是你写了书信要唐僧带给你爹，让你爹来抓我？”
百花羞是个硬气性子，之前做公主前呼后拥，嫁人后丈夫也是千依百顺，向来骄纵惯了，哪受得了这个？黄袍怪若好言好语地问也罢了，竟然抓着自己头发，百花羞的火气也上来了。“不错！我写了书信又怎样！我堂堂公主之尊，难道一辈子跟个妖怪不成？”
百花羞极力挣扎黄袍怪哪肯松手，百花羞对准黄袍怪的手咬了下去。黄袍怪反手一个嘴巴扇过来，将百花羞扇得直跌到门口才停住。
扇完人，又急忙冲过去，扶起百花羞，“哪里扇痛了？”黄袍怪抬起右手，扇自己嘴巴，“我该死，我该死！”
百花羞不要黄袍怪扶，自己站起来，嘴角淌血，怒指黄袍怪，道：“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我父皇一定会救我回去，踏平波月洞！”
黄袍怪也直起身子，愣愣看着百花羞，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轻声道：“我以为我们情投意合，却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吗？”
百花羞道：“实话告诉你，以往怕被你打杀，因此虚与委蛇，如今我父皇大兵将至，我再也不用虚情假意，与你周旋了。你若敢杀我，我父皇必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黄袍怪听了这话，心中冰凉。即使是同住十三年的朋友也不会如此恶毒地咒对方，更何况夫妻？看来百花羞是真的恨自己很久了。
黄袍怪道：“十三年来，我对你千般讨好，万般宠爱，让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怕你不喜吃人，我连吃了十三年的素食，做妖怪做到我这样，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个么？虽不能让你做公主，可你扪心自问，我可有半点亏欠与你？”
百花羞道：“你对我的好，只是你自认为的好。如果你是我，十五岁就被妖怪抓来，强行洞房婚配，生了两个孽种，十三年不得见父母一面，你就明白我在想什么了。”
黄袍怪喟然长叹道：“是我错了，我本以为你纵然喝了孟婆汤忘记前尘，对我的情意也不会变的。我错了，你已经忘了，你已经不是你了。”黄袍怪抓住百花羞双肩，道，“可是我对你的爱已入骨，我不可能放手的。”
百花羞挥开他的手臂：“你不要做梦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父皇一定会来救我，我一定会离开你。”
黄袍怪凄厉地狂笑起来，笑罢将身一转，再回身时面目已变。头戴鹊尾冠，身穿玉罗褶，足下踏乌靴，腰间缠鸾带，形容典雅，体段峥嵘，真真是风神俊伟，貌赛潘安。黄袍怪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很满意，对百花羞道：“阿羞，你看我这样子好看吗？”
百花羞自是不理。
黄袍怪下定决心，道：“阿羞，你不用妄想了，你父皇不会来救你的，我现在就去宝象国，我会把唐僧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