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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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鲤-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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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副样子去见那仙人公子,公子正在前面商铺里伺弄金鱼,头也不抬地错把她当做了庆余使唤:“昨儿晒的那虾壳儿都干透了么?”

小俏儿站在满是瓷瓶玻璃的商铺中央,束手束脚,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坏了什么边边角角的,冷不丁听见公子问了这么一句,支吾了半天也没吭气。

公子抬头瞧见是她,起先一愣,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后道:“回头叫庆余支点银子给你,总穿成这样怎么行?”

小俏儿在心里感激涕零,只觉这公子实乃大好人一位,不仅给她容身之所,就连置办行头的事儿都想得这样周全……

正心里感激着,却见公子又向她招手,于是忙跟了过去。

公子摇着折扇一路与她絮叨:“以后,你就在这莲鲤斋帮忙,这各色的鱼儿都得认识,我跟你说一说,你且听得……这边这是绣球,那是狮头,水泡这缸还算不得精致,目前风头最盛的要数这些东瀛来的红顶玉姬……”

小俏儿只见满目尽是游走的花团,一只只色彩明丽,悠然自得的模样惹人怜爱,自是看得目不暇接,哪里还记得住公子的念叨?只是一迭声应着,左耳朵进,右耳朵里早飘走了。

只是这鱼儿瞧着虽甚是乖巧可爱,可是毕竟不能当做吃食,真真可惜。小俏儿满心惋惜,一扭身瞄见墙角大瓷盆里的鱼儿身形,忙站在原地踮着脚使劲往里边瞟,呵!这边都好大的个儿!又肥又壮,煎着吃肯定连油都不用放……

小俏儿正心猿意马地自在走神,却不料被转身的公子逮个正着。公子一点情面都不留,手中折扇一晃,“啪”地一记正中她脑门儿。

小俏儿吃痛捂住脑门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公子扫地出门。仙人公子颇凌厉地瞪了她一眼,十分严肃地呵斥道:“我说的话你好生记住!这鱼儿今后要交由你负责,出了什么岔子我可要拿你是问!”

小俏儿只当公子一直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从未见识过这般严厉的阵势,顿时吓得站直了身子,眼角都泛起了泪,点头如捣蒜。

公子见小俏儿这般噤若寒蝉的样子,晓得是自己吓到这小丫头了,便缓和了语气:“罢了,你不过是个刚来的小丫头,我跟你这般凌厉做什么。以后记着好生看管这些鱼儿便是。对了,你叫什么名儿?”

小俏儿忙答:“小俏儿,白小俏。我……我爹妈说希望我以后长得俊俏,就起了这名儿。”

“白小俏……”公子听了这名字,却微微蹩起眉来,思索着什么似的,忽地摇头一笑,轻轻地念了一句什么。

小俏儿没听清,望着公子那寂然落寞的笑,却觉得自己心上好似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似的,空落落的。

后来小俏儿才知道,那仙人公子叫做许明漻,是瑞兴城里的鱼商。但并非是市井间的鱼市贩子,而是专门侍弄精致金鱼的商贾。

仙人公子的这间店铺叫做莲鲤斋,设在一条僻静巷街的巷尾,门面宽敞,装潢富丽,后堂是个大院子,院子当中立着一棵已有年岁的合欢,树冠繁茂如盖,遮了大半个院子;树下便是鱼池,绕树砌成一圈,五尺来宽,隔成十多个扇形池子,池底自有孔洞,拿纱网隔着。这院子本就东高西低,流进来的是东墙外引来的活水。

仙人公子说,天暖,鱼怕晒,合欢撑起的荫凉恰好;天冷了,合欢落了叶,阳光稀薄便也不碍了。

他倒是周到。

院子东墙角有扇雕花木门,推开便入了他家大宅后边的庭院,雕栏画柱长廊飞檐如何大气如何精致自不必说。

但这样大的房产,仙人公子却只有两个小厮打理,一个唤作庆余,一个唤作华余。平时两人都在铺子里帮持,若有外出之务,便由庆余跟随,华余留在铺子里打点。两个人都还只是少年而已,心思不细,玩心也重,常常弄得宅子里鸡飞狗跳,乱七八糟。两人为此,亦常常挨公子的呵斥。

自打小俏儿来了之后,庆余华余两个人便总背地里跟她牢骚,这么大宅子实在忙不过来云云,而总想着报答仙人公子的小俏儿自然义不容辞,将大宅子里里里外外的活计都揽了下来。正像小俏儿当初跟公子讲的那样,不论是洗衣扫洒还是生火做饭,她样样都能干。

而那两人愈发懒散,今儿叫她跑个腿儿买菜,明儿叫她给鱼儿剁鱼料,使唤得她没一点空闲。

小俏儿并不觉得怎样,反而只想着要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所以再重再脏的活计她也不曾埋怨半句。幸而仙人公子是个有心的,某日将那偷懒晒太阳的两人抓了个正着,狠狠教训了一顿。

小俏儿心里感激仙人公子,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这样上心。

逃荒这近两年来,她沿途也遇上过不少出身富贵的纨绔子弟,那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将别人的命看得如同草芥般轻贱,仙人公子瞧着是和他们并无二致的尊贵模样,行事却与那些人全然不同。

以前郭太爷说,人对人,总不会有没来由的好,小俏儿总记着这句话。可这话放在仙人公子身上却好似行不通。困惑得久了,她也懒得再想,只是在心里把这仙人公子当做真正的仙人,是老天爷派下凡来救她的。

不过这仙人的脾气很难捉摸,尤其是在照看他那些宝贝金鱼的时候。成天不是嫌弃小俏儿磨的虾壳不够细就是嫌弃鱼料拌得不够匀。

小俏儿被骂得次数多了,渐渐地也摸清了公子的路数,晓得公子再生气也不过就是呵斥几句,所以慢慢地也大了胆子,偶尔敢腹诽一两句,或者背地里撇撇嘴。但在面上,还是得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来。

而庆余华余二人,日子久了,便又把公子的训诫忘记了,没事就逗小俏儿。这两日,他俩就总跟小俏儿说,公子爱鱼,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的名儿也改成鱼什么什么的了,喏,跟我俩的名儿一样也说不定!

小俏儿当了真,日日里担心,生怕公子哪天心血来潮,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什么白小鱼白俏鱼之类的,那多难听!

小俏儿决心未雨绸缪,整日里没事就在仙人公子耳边念叨:“我爹娘希望我长得俊俏,希望我长得比我们村头的冯二妹还俊俏,所以才给我起名叫小俏儿,多美好的愿望呀,公子您说是不……”

“愿望是挺美好,可惜被你折煞了。”终于有一天,仙人公子正在合欢树下赏鱼,好端端的清雅兴致,偏偏有这么一个唠叨的人在身边嘤嘤嗡嗡,公子实在忍受不住,遂面无表情地堵了她一句。

而后仍闲适地摇着他那把折扇,仿佛什么也没说过的纯良表情。

小俏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不晓得该怎么办。

公子乜斜了她一眼,忽然摇头笑了:“你这丫头,真傻。”

小俏儿含糊地嘟囔一句:“谁傻了……”

傻站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公子干嘛说她傻,最后只得在心里叹一口气,颇大度地想:唉,罢了罢了,谁叫他是自家公子?人前温文尔雅的莲鲤斋许公子。

而后忽然想起今日的晚饭还未曾准备,便一阵风也似地往厨房跑去了。

仙人公子仍旧站在合欢树下,深深望了一眼她的背影,眼底不见悲喜。许久,他才转回身来,抬头望向正抽嫩叶儿的合欢树,轻轻地叹了一句:“一春一秋,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标题无能星人。。。

4

4、应验的龙王 。。。

夏初时节,合欢树喝饱了雨水,卯足劲儿似的往外冒花骨朵。有那么几朵开得早的,小扇子似的立在枝头上,淡淡甜甜的香气不经意便萦在鼻间,叫人不自觉地心情都跟着舒畅了似的。

不过,仙人公子近来很是头疼。

不为别的,正是他家那最能干的小俏儿。

小俏儿勤快又灵慧,把偌大的宅子料理得井井有条,单是看庆余和华余就晓得这宅子里的日子过得有多么蒸蒸日上——本来长得像瘦猴儿的两个少年,现在下巴颏儿都是圆的。

小俏儿不但勤快,还处处精打细算,总想着从各处替公子把用度都省下来。

可问题就出在这节省上。

到底是入夏的天气,还未到晌午,太阳光就晒得人毛毛躁躁的。许明漻揉揉眉心,坐到更深的树荫下去,摇着折扇,心里暗自盘算着该怎么跟小俏儿开这个口。

还未清静多久,就见庆余撇着嘴快步跑了过来,一脸嫌弃的模样。

“公子!”这圆圆脸的少年一开口就是埋怨,“您就不能管管她这毛病?”

“又弄了些什么?”

“您自个儿瞧去吧。”庆余话音刚落,就见小俏儿背着个半人高的大筐兴冲冲地穿过院子,直奔后院的甬道而去。

而后便听见一阵“叮铃哐啷”收拾东西的声音。

“公子!您再不管,这丫头估计就入魔怔了。您瞧瞧她成天往宅子里拿的都什么呀,东门捡的破碗,西街拾的烂镐头,只要是人家不要的,她觉得有用的,甭管路多远,一准儿扛回宅子来。天天背那么大一个筐出去,一半是采买,一半就是这些破烂玩意儿,咱们宅子都快成她专门囤破烂的地儿了!”庆余说着说着,声音也高了,“咱们莲鲤斋,什么时候这么寒碜过?都是这穷酸鬼闹的!”

“庆余!”许公子觉得庆余说的实在过分了,于是出声示意他适可而止。

庆余正说得起劲,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豁出去了似的,连珠炮地嘲讽小俏儿:“公子您瞧她那副寒酸的样子,肯定是以前穷怕了,所以才到处捡破烂儿,把自己弄得跟个钱迷似的。”

许公子站起身来,手里的折扇“啪”地打在庆余头上,怒声呵斥:“再胡说一句,我赶你出去!”

而后向甬道那儿望了一眼。

方才庆余那番刻薄的话,小俏儿一句不落地全听见了,她就站在甬道口,两只脏兮兮的手背在身后,大眼睛里满是委屈的眼泪。

她的脚边是一摞摞收拾得很整齐的破烂儿,有的已经放在那个半人高的大筐里,有的正准备扎起来放进去。

望见公子的目光,小俏儿忙抬手抹了抹眼泪,将刚扎好的一捆破烂放进筐子里去,声音细若蚊呐:“公子,这些东西,我本来今天就要收拾走的。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拿回来了,绝不会再拿来了……”

而后她飞快地将那些东西全都收拾进大筐里,转身去厨房准备午饭了。

许明漻看了看那只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大筐,转而又狠狠瞪了庆余一眼。

小俏儿做完饭就扛着那个大筐出去了,瘦巴巴的她背着那么重的东西有些晃,背影瞧着特别叫人心酸。

庆余被公子呵斥一顿之后,也显得垂头丧气的,而华余本就胆小,此番更是吓得不敢言语。

这一整个下午,莲鲤斋里都静得吓人。

小俏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丢下大筐又一头钻进了厨房。庆余和华余偷偷去看,发现大筐里什么都没了。

晚饭端上桌,小俏儿又没了踪影,许明漻正准备问询的时候,就听见西边甬道里传来大扫帚哗啦啦扫地的声音。

庆余跟华余站在公子身边,显得很是不安。

“你们两个下去吧。”许明漻搁下碗。

“公子……我们……”庆余欲言又止。

许明漻没再开口,两个人讪讪地把碗碟都收拾了,退出了房间。

夏天的夜晚,就一件事最叫人烦心。那就是在人辗转反侧不能成眠的时候,还有嘤嘤嗡嗡的虫鸣声。好不容易等到虫鸣声都低了,偏偏又下起淅沥沥的雨来。

许明漻起身拉开房门,径直走进雨帘中。

他周身仿佛有光,而雨水沾湿不了他分毫。

他就这样一路走到合欢树下,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个躲在树下的丫头身上。

她身上淋得透湿,却丝毫不在意,兀自摆弄着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她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来。而他周身的光好像一下子便消失了,雨水迅速地打湿了他的肩头。

她愣了愣,而后飞快地起身拉住他跑到廊下去:“公子你干嘛这么晚了还出来呢?你身上都淋湿了,万一病了怎么办?”

“那你呢,饭也不吃,也不去睡觉,一个人跑到这儿来淋雨……”“觉得委屈了?”

小俏儿望着他,忽然笑了。她的大眼睛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的黑,像是独角仙的黑色脊背,亮亮的,折射着柔和的光。

“刚才还委屈来着,不过我数了数钱币,就不委屈了。”小俏儿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显然是哭过了。

不过这会儿瞧着很是精神,一直攥着的手伸到许明漻眼前,张开来,是十几枚铜钱。

许明漻哑然失笑:“你摆弄了那么些天的破烂玩意儿,就换回这么几个铜钱?”

小俏儿把一溜儿圆圆的铜钱摆在回廊地上:“这就不少啦!公子,我跟你说,没想到那镐头值好些钱呢!我以为只能换五个钱,谁知换了九个!”

许明漻看着她摆弄着地上的铜钱,来来去去地摆出各种形状,铜钱与地面刮擦发出细细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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