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山- 第1部分

《五指山》之校园教育（1）
听到“咣”的一声关门声，他睁开眼睛，垂着乱发蓬松的脑袋走下床，晃进洗手间，打开淋浴，一面冲去整夜来气蒸波撼后的汗腻，一面软着身体懒散地撒尿。

　　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甩甩头，感觉清醒了，关掉淋浴，抽出浴巾，一面擦着身子，一面走了出去。

　　不用担心一个青春期男孩赤裸着身体出现在客厅有不良影响，现在家里没有其他人。爸爸妈妈出去有一段时间了，带着他们可爱的女儿去书店买辅导书了，他们女儿上初三了，该考学了，这是件非常值得重视的事情。像这样被冷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无所谓。谁让自己命不好呢，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组合起来的家庭又没有什么希望，只能这样子。

　　他看见家具像孤儿一样脏兮兮的丢弃在客厅里，杂乱无章；果皮纸屑把地面弄得一塌糊涂，还有自己心爱的影碟被扔的乱七八糟，心里难受极了，这哪里是家啊？狼藉情形，触景伤情，他想起了已故的母亲，不禁咽喉滚动，眼眶潮湿。欲喝杯水润润嗓子，刚拿起杯子，却看见一只肥肉鳌坠的哈巴狗正站在茶几上仰着骄傲的头悠然自得地拉屎，心头大怒，抬脚向它踢去。那畜牲凄厉一叫，狼狈而逃。于是空荡无息的客厅就剩下一个他，手攥着浴巾，俊眉微皱，眼睛似看非看，偶尔有水珠沿着发梢悄悄滑落。

　　再瞧客厅里，茶几上，远看有座山，近看冒狼烟。

　　本不愿起床，他们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东方又升起一轮红日。

　　哎呀，今天可是7月6号，是应届初三学生到校补习的大日子。大考当前，不得不学呀。楼上李阿姨家的姑娘和对门张叔叔家的小子7月1号就到校学习了。他们都是应届高三，在学校的成绩各个跟喜马拉雅山似的，简直就是清华北大的苗儿。他们一个在县重点，一个在省重点。楼上楼下看他们是榜样，左邻右舍是他们为楷模。张叔叔可乐坏了，为了不辜负众乡亲的期望，为了光宗耀祖，就在儿子高二期末考试完，搬书回家的那个晚上，父与子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就在第二天早上，去他家“拜佛求经”的家长发现，他们家刚刚换代的35寸大背投电视贴上了两道醒目的大封条，上面庄严地盖上了张氏家族的钢印。于是，各个望子成龙成凤的家长纷纷跟着效仿，逼得在家避暑的儿女们不是上这个补习班，就是那个特训班，一下子搞活搞火了各式各样的培训班，为我国社会又带起了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真是可喜可贺，一举双得。

　　学校也不落后，顺应市场经济的发展，紧跟时代之后，马上开班招生。

　　李阿姨家相对安静了许多。好像他家姑娘上的是县重点吧？在人们意识中，省里一个部长都比一个市长权利大，更何况是学校呢？其实不然，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农村的学生更有实力，不相信你把北京大学附中或清华大学附中的第一名放在河南一个普通县中学，他能考上郑大已经不错了。这个市就是不错的例子，省重点连续两年没出清华北大生了，好不容易，靠保送才上线一个浙江大学。而县重点就不同，在办校三年来，平均每年一个清华生一个北大生。惊人的是，她第一年的本科升学率就达百分之九十二点五。从此她声名远扬，从此她威震四方。

　　她的名字就是明镜高中

　　至于为什么城市人看中省重点高中，各家有各家的原因。

　　他倒是不必那些条条框框烦心，后母根本就不管他，父亲也重来不为他操心。别看街坊邻居各个有扬眉吐气的法宝，他的儿子他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不必提他在班中校中的职务如何，不必提他在校年级名次怎样，也不必提他只藏不挂的奖状有多少，单单一本“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一等奖”的血红证书就足以证明一切。用成绩作为一个人的评估，是最残酷也是最现实的。为此，他还为学校赢回了好几块金光闪闪“某某某先进单位”“某某某优秀单位”等荣誉奖牌，与前几届学校首屈一指的升学率和临危受命而获得的奖牌加一块，刚好把学校镂空大大铁门装饰的金碧辉煌，行人走大老远都被那耀眼的光芒照得睁不开眼。

　　“呤呤呤呤呤”，床头上的闹钟提醒他已经九点了，他缓过神，回卧室收拾东西。其实时间不算晚，八点钟的会议，九点钟到，十点钟不耽误听报告。这是上班族多年来总结出的一条切实可行的工作经验。不过学生不一样，人之初，如毛主席说的“你们就像早晨把###点钟的太阳，你们是最有希望的一代，世界是你们的，一切都是你们的”，所以他们不能懒惰，不能抱怨，不能骄傲，也不能反抗，只能满腔热血地做应该做的事情。否则，就是造反，后果是严重的。所以他不的不流星赶月般换上一身崭新的行头，背上昨晚整理好的书包，转身向外面跑去。

　　猛回头，眼朦胧，孤寂凄凉的小空间满是伤触的景。看，干净的写字台反射着白花花的光，一本本书本像哨兵似的立于桌面。正座的左上方摆着五寸大的镜框，里面是五岁时的全家福，喜乐融融，很幸福，那稚嫩的小脸不像今天这样冷无表情。右上角粘着一片白纸，是用来写座右铭的，可翻来覆去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格言，又担心自己的话不够出名，至今它还是空白。头前方吊着三副颜色为蓝红黑的风铃，每每有风从窗口而入，就能感到心与心的交流。觉得够抒情，转身朝对面的谢霆锋海报，打开录音机放入他的专辑，音乐一起，就挣扎于他的感情旋涡，慢慢寻回自己的抚慰和热泪，伴着淡淡的心碎。还有那床头的地柜，上面的台灯，枕头和被子，衣架和衣柜，还有还有，还有很多有感情的东西。目光在每个熟悉的东西上游历了一遍，忍着吞掉一滴泪，又有一滴落下。他就是这样多愁善感。

　　走出房间，关门的瞬间，眼睛忽然瞟见天蓝色的床单湿了一大片。天啊，他一下子红了脸颊，赶紧走过去找出一块淡蓝色手帕盖了上去，把换掉的内裤装进书包里，然后才出了房间，锁了门。

　　客厅突然传来悲惨的吼声“如来，你骗了俺老孙，俺老孙上了你的当。”然后就听到天崩地裂的碎石声，原来是孙悟空被压在了五行山下，原来是电视还没有关。暑期电视依然进行，上界歌舞升平，下界春寒秋冻。他关掉电视，耸耸酸酸的肩，感觉自己好像背了一座山。

　　外面已经是骄阳烈日，空气开始清蒸着人们，就连长长的大道也发烧了。他关好家门，背着书包跑下楼，路上和区委会的阿姨打了招呼，出了小区，上了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除了学生还是学生，“学生是伟大的，小小年纪，不怕酷暑，不怕严寒，是万五千里长征中英雄”，这是对门张育才小张哥临补习时给他说的。当时还笑他言语稍重，现在看来倒也真实，你看这不大会儿热的他汗流浃背，胸前的体恤都印湿了。不过他还是和其他学生一样，脚步丝毫没敢放慢，生怕放慢了命运，命运放慢了自己。

　　站牌前，学生学生家长家长，他们比肩接踵地站着，急不可奈地等着。他们背着的书包压斜了他们瘦小单薄的肩。他们手上的衣物和补品勒紫了他们粗壮有力的手。终于有公交车来了，下了一些人，上了一些人　。打票时，两人异口同声说“风华中学”

　　风华中学县级重点中学。始创于1949年，与共和国同龄。学校占地120亩，共有三十的教学班，在校学生三千三百多人。学校现有教职工250人，其中特级教师二人，中高级教师六人，市级拔尖人才八人，市级学科带头人十六人，本科学历以上的教师达百分之三十五。学校遵循“以人为本，一切为了学生”的教育发展理念，坚持“以法治校，以德理校”为办学原则，弘扬个性风格，体现人文精神，实施名牌战略，狠抓教学质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教育教学成绩，实现的跨越式发展，中考升学率连创新高，并先后培养出了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和某某某等等一大批县重点高中高才生，其中沈扬同学以优异的成绩夺得了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学校先后荣获“省级先进单位”“市级文明单位”等荣誉称号。风华中学建于市郊护城河畔，毗邻一零七国道，交通便利，环境幽雅，是一所花园式寄宿式全日制公办初级中学。她设备先进齐全，配有实验室语音室微机室电教室图书室多媒体室等等，是学生学习成才的理想学校，欢迎八方有志学子到校参观学习。招生电话：03700000000

　　以上这些，均为学校对外宣传所印制的信封背面的宣传语。随着中国入世和市场经济的需要，生存是国人面临的头等问题。为了不落后时代，不被淘汰，学校也积极迈向市场化，招生引资是重要手段。

　　他从不屑于类似的宣传。就好比拍照，哪儿好看拍哪儿，绝对不会拍正在拉屎的屁眼。

　　学校的确有两个桃园，每个有500平米大小，每至盛夏，绿树成荫，不过也是往日风景。学校觉得种桃不经济，改种了桐树，从此桃园成了桐树林，林外两侧还树了牌子，上面写着郁黑大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结果每三年坎一次。

　　所谓的试验楼，就是教学楼后的两层白璧红门的小楼，一间化学试验室一间物理实验室一间微机室，三室同楼，常年紧锁，门把手都锈迹斑斑。其他空房，有小会议室大会议室教务处政教处校党支部校团支部校长办公室等等，共瓜分十一间，最后剩余的几间，由校“老牌帝国主义”且家不在校内或离家远的教师深居于内。至于什么语音室多媒体教室，都她娘的骗人的，校政教主任说了，看景还不如听景呢，你就不允许给自己长长脸贴贴金。所以说呀，现在的人为了利益都是不要良心的，不管你是谁？

　　不过学校的确有图书室，而且还有一栋图书大楼哩！这是当年学校创下金字塔般的奇迹升学率后，乐得当地教育局和政府脑袋都荤菜了，丫这哪是学校啊？简直就是天才基地啊！于是马上拨款建大楼，好让老百姓深深地感受党和政府对人民子女的关怀，对人民教育的支持。同时还能丰富学生的业余生活，多有素质教育的意义啊！丫你韩寒算个###毛，谁说教育不好了？反正那时候学校红的跟火烧云似的，电视台广播报纸满世界的宣传，省市县各级领导前来调研，慕名而来的四方好友络绎不绝地前来参观学习。这样，在湛蓝的天空下，在飘扬的五星红旗下，在各种盛誉下，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下，在三千多位师生的掌声和期望下，领导们眉开眼笑地揭幕了，六个金光大字乍现眼前：风华读书大厦。够气派！领导们特别关切地嘱咐学生们：同学们，祖国的未来啊！现在是大好时代，你们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千万不要辜负党和国家的培养啊！

　　

《五指山》之校园教育（2）
走时，媒体的闪光灯不停地闪，衣着不凡的领导们怀着八月大的肚子踏上小轿车，踏上了归程。满以为图书会在一个星期内到位，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三个星期也没了，转眼过了一年了，图书始终不知哪里去了，流言蜚语最好不讲了。就说每逢上级领导莅临检查时，你不能给当地政府丢脸啊，那不丢自己饭碗吗？为了光鲜，为了脸面，学校不得不一次次把集体学生暂时不用的课本收起来，放在“大厦”里充数，还好领导们大任大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能老这样，于是学校决定用筹款方式解决危机，每生50元，不交者自动退学。强制确实有效，一二十万哗哗地进账。学校也不是所有的钱都用来买书的，一部分外联盗版商，边购书边吃回扣边与其他领导中饱私囊。也不独贪，急红眼了手下的鬼差，后果是很严重的。尽管如此，还是满足不了上级的心意，他们说楼大学生多书太少，学校舔着脸说那是那是，。于是准备阴谋第二次筹款，明目都想好了，就说某某某地受灾了，号召大家积极献爱心，起价10元。还好没等这帮农村娃娃哭爹叫娘，喜讯传来，沈扬同学以优异的成绩荣获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当地领导总算一言九鼎，履行了那日的诺言，万册图书浩浩荡荡如洪水般涌进了“风华读书大厦”，把学生感动得稀里哗啦泪如雨下。

　　不管怎样，还是楼大书少。剩下三楼四楼五楼空着怪扎眼，正巧校内的青年老师及后起之秀单身宿舍紧张，名利双收的校领导倒也不怕犯下欺君之罪，号令一响，新一代年轻教师浩然正气地盘踞了三四五楼的办公室，中间的大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