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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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砂泪-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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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几乎流经了每一处要害。只要有皇宫水路图,只消几百精兵花一日的工夫潜入皇宫足以掌控大局,何需千军万马?”
上官嫃忽然觉得呼吸紧窒,捂住胸口大口喘气。耳鸣头昏之中,似乎瞧见了那只常常游荡在太液池边的影子。他性情敦厚,却身手矫健,水性极好;他懦弱木讷,却敢冒犯皇后,为一亲芳泽不惜颜面;他痴痴看着她,说只想见她一面而已。想起那双晶亮、痴迷却会骗人的眼睛,上官嫃就像受了极大的羞辱一般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司马轶……”
安书芹翘首望着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夜空,平和笑道:“我们赢了。”
司马轶于灵柩前登基,为大行皇帝发丧,守丧百日。凉王司马琛控制了宫中局势,以新帝未及弱冠之年为由,自封为摄政王。上官敖被迫辞去宰相一职,告老还乡。尚书安书芹拟旨,长公主盖印,尊上官嫃为皇太后,迁居浮椿观清修。
夜幕深沉,一颗颗星子正蹦出来,皎亮的、却渐渐模糊掉了。
腿悬在外边,低头看下去,晕眩无比。西风一阵缓一阵急,吹得她双眼发涩,就紧紧闭了起来。
观星台足有十丈高,台子底下的李尚宫早已吓昏了过去。谁也不敢上去,默默仰视那只裙裾飘扬的影子。
静候已久的元珊提着风灯慢慢走近,唤道,“娘娘,看够星星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上官嫃渐渐扭回头,柔顺垂在两颊的青丝被风撩起,现出颈上一圈暗红的掐痕,与白皙的肌肤相比触目惊心。她脸色麻木,不咸不淡念着那一句:“他没喜欢过我,从来都没有。”
元珊一垂眸,清泪滴在风灯罩上,“啪”地一响,极其轻微。“娘娘,长公主已经颁了旨,咱们明日就该出发了。”
观星台下碾过一阵銮驾的声响,夹杂着晃晃悠悠的铜铃声。一袭明黄身影从銮驾走下来,朝服上披挂着素白的孝衣。他一步步攀上观星台,面对她却并没有要说的话。只是担忧地望着她,一丝丝痛楚从心底沿着血络蔓延,彻底侵蚀了他的七经八脉。
上官嫃慢慢站了起来,白衣飘飘、如鬼魅般朝他走近,直到贴在他面前,轻轻吐了四个字:“乱臣贼子。”
他即便贵为九五之尊,也被她震得摇摇欲坠。那种熟悉的香气氤氲在四周,迷了他的眼睛。她同他擦肩而过,他亦只是轻轻辩驳了一声:“问心无愧。”
上官嫃置若罔闻,与元珊一并远走。这宫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令她眷恋的东西。她只当这些年做了场梦,梦醒后,孑然一身。

第六章 夜未央  六六
浮椿观坐落在浮椿山顶,青石板铺就的石阶逐级而上,山涧泉水潺潺,林中云雾缭绕,宛如仙境。清净的道观中,偶有两三个挑水打扫的小丫头来回忙碌。
浮椿观最北边有一处单独隔开的小院落,银灰的身影拎着木桶进进出出,好不容易将水缸都注满了,终于吁了口气,一面用宽袖擦拭满额的汗。阁楼上忽然传来唤声,她仰头,尖尖的下颌一并扬了起来,阳光刺目,她便用一手挡在眼眉上方,大声问:“娘娘叫我?”
阁楼的花窗内探出一张柔静的面孔,青丝高挽,束以道冠,冠后披着一方白纱。“我总叫你不要干这些粗活,叫小丫头做便是。”
元珊粲然笑道:“反正我闲着,找点事情做也好。午膳快好了,我去催催。”
上官嫃微微抿唇,回到房中,一袭素白底子的道袍上以银线绣着整篇道德经,白玉般的面孔清凉无汗。她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尾指上新长出来的指甲呈粉色,晶莹光滑。大约是习惯了,她一整日抄书下来也不觉累,可一旦停下来无所事事,心中便压抑苦闷得无处发泄。
上官嫃耳朵不好使,似乎听见有人唤她,隐隐约约,便走到窗边一看,院门边一个小丫头正朝她喊:“上官娘娘,有位客人来探访!”
上官嫃狐疑,便下楼去到门前问:“什么客人?”
“是一位军爷,说有要事来访。元珊姐姐不在,我便大胆通报娘娘一声。”
“哦?”上官嫃淡淡蹙眉,“我在此清修,依律是不能待客的。”
“或许真的有要事呢?”小丫头趁机好奇地打量上官嫃,目不转睛。
“那请他进来罢。”上官嫃颔首,转身去了院中的桂树下。一方藤编茶几,两张藤椅,都是她与元珊打发时间用的,没想到会用来待客。上官嫃知道来人是谁,忽然感到心神不宁,打开火折子,点燃了煮茶用的陶土炉。
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渐渐停在她身后。桂树下香飘馥郁,沁人心脾,上官嫃缓缓转过身,目光似喜含忧盯着不远处一身戎装的伟岸男子。一年不见,似乎过了十年那么长。
査元赫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牙齿泛着白釉的光泽,浓眉一挑,道:“上官娘娘真大的架子,叫我一阵好等。”
上官嫃也随之笑了,他总是这样玩世不恭。左手拂袖,右手往身侧一指:“请坐。”
査元赫小心翼翼坐下去,似乎担心那只藤椅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坐定后,侧头望着上官嫃,她下颌柔美而饱满,双颊丰润,隐在宽松道袍里中的身段似乎也并不消瘦,他欣慰了,轻松吁了口气。
上官嫃往壶中放茶、加水,瞥了他几眼,问道:“先皇大丧之期已过,你为何还绑着白袖?”
査元赫一面端详她的神色,一面小声答:“你要为他守丧一年,我陪你。”
虽然声小,但上官嫃听得真切,默默合上盖子。査元赫当是提及她伤心事了,暗自懊悔,忙另起话题问:“这是什么茶?”上官嫃答:“桂花茶。”査元赫含笑点头:“天天在桂树下喝桂花茶,道观里也真悠闲。”
上官嫃凝神盯着他,突兀道:“你是武官,不能总吃素,身子会坏的。至于守丧,有心就好。”
査元赫一愣,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暖意。
上官嫃又问:“我父亲最近可好?”
“还在礼部任职,只是摄政王因为公孙权的案子对上官一族极尽打压,大概也不如意罢。”査元赫脱口而出,顿时又懊恼不已,为何总是说些没头脑的话令她忧心。上官嫃不再答话,两人便默默坐着。
茶壶里“咕咚咕咚”响着,査元赫侧头去看上官嫃,见她丝毫没反应,便忍不住开口提醒:“水开了。”
上官嫃这才扭过头,歉意一笑:“我没听见。”
査元赫笑呵呵点头:“是啊,你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
“我没想事情。”上官嫃矢口否认。
査元赫笑了笑,努嘴问:“那你怎么没听见水开了?”
上官嫃斜睨了他一眼,拎起水壶沏茶,“平日里我都坐你那个位置,右耳才能听见。”
査元赫怔住了,直到上官嫃将茶递到他面前,他才缓过神来,迟疑问:“你的左耳……”
上官嫃淡然一笑:“聋了啊,我以为你知道。”
査元赫一紧张,将茶杯“咚”地搁下,“为何?”
上官嫃两手握住滚烫的陶土杯子,神思恍惚。司马棣下手极狠,回想起那一巴掌,头都是昏的。午夜梦回时,他暴戾的目光像一把锯子,在她心头来回割锯,似乎能听见鲜血汩汩,令她夜不能寐。她阖眼,缓缓道:“命该如此。”
査元赫蹙起眉,磊落分明的双目中泛起一丝迷惑。他不愿看她难过的样子,便不再追问。只管给她说些军营中的趣闻。
秋日淡漠的阳光透过枝叶渗下来,星星点点落在他们身上。茶壶下火苗嘶嘶直窜,茶香四溢。査元赫说得唾沫横飞,声色并茂。上官嫃时而莞尔、时而掩口,披在脑后的白纱微微飘动,仿佛从颈间扇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査元赫闻及,微微发怔,想起去年夏末在乌篷船里,他拥着她,酒香满怀。
元珊端了饭菜迈进院子,举目望见桂树下的二人,不禁停住了脚步。
桂树上躲藏了许久的黑猫一跃而下,恰好轻巧落在上官嫃肩上。査元赫被吓得脸色突变,惊呼:“哪儿来的野猫!”
元珊噗嗤一声笑了,慢慢走近,一面眯眼笑着说:“堂堂査大人竟然怕小小野猫。”
“本帅才不怕它!”査元赫悻悻道,然后又瞄见了元珊托盘里的碗碟,吸了吸鼻子,“有何佳肴?”
元珊道:“都是些斋菜。査大人要来也不知会一声,没有加菜。”
査元赫正欲答话,上官嫃接道:“査大人不会在此用膳。你先把饭菜端进去罢。”说着,上官嫃将黑猫从肩上取下来,温柔地搂在怀中。査元赫见她似乎对这猫很喜欢,于是问:“哪儿来的猫?”
“捡的。”上官嫃捏着它的爪子朝査元赫挥挥手,“来,见见你哥哥。”
査元赫极度不满,蹙眉道:“怎么又要叫我哥哥?它还叫小元么?”
“不,它叫小环。”上官嫃笑了。
査元赫嘟喃着:“那与我有何关系……”
上官嫃瞥了他一眼,光笑,不作声。

第六章 夜未央  六七
昔日门庭若市的相府渐露颓势,继上官敖辞官,上官嫃出家之后,上官氏在朝中接连丢了几个重要官职。上官一门骄奢放纵惯了,如此形势下,不得不有所收敛。
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寒意逼人,上官鸣夜冒雨夜行,独自在府中七拐八拐,来到上官敖的书房。推开门,夜风灌进了屋,烛火摇曳,映着屋里几丛身影也摇摇晃晃。上官鸣夜合上门,转身朝在座各位一一行礼。
小小的书房内气氛凝重,上座是査禀誉与上官敖并席,下面一边排开坐着上官四兄弟,另一边是司马银凤,査德高将军及两兄弟。一方是朝中举足轻重的文臣,一方是手握大褚重兵的査家。
此番密谈无非是为了结盟,司马琛摄政之后,处处打压老臣,强势削藩。而皇帝不足弱冠之年,加上性情懦弱,只能惟父命是从。上官与査氏一文一武一内一外正好取长补短。既已决定结盟,联姻便是走个形式了。几番商讨之后,众人决定将上官妦配给査元赫。
自始至终,上官鸣夜都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坐着饮茶。密谈结束后,他便若无其事起身离去,一头扎进雨中径自远走。司马银凤似笑非笑伫立在屋檐下,凝视着那道渐渐被夜色掩去的身影,全然没注意到身后阴冷的目光。
“夫人,该走了。”査德高沉声道。
司马银凤侧目瞟了他一眼,昂首前行。査德高亦趋亦步,跟她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慢悠悠在巷道中穿梭,几乎没有颠簸,只是摇摇晃晃。司马银凤冷冷坐在一角,偷过窗帘的缝隙朝外头看。车厢里沉闷极了,査德高犹豫再三,开口道:“今后我可能会在家中长住了。”
司马银凤并无反应。査德高接着说:“为了不让元赫疑心,你看我们是不是暂且先搬到一起住?”
司马银凤目光灼灼盯着他道:“你有面目整日对着我吗?”
査德高脸色阴沉,“我没有,可也躲了十几年,总该面对了。”
司马银凤冷笑道:“十几年,你都不闻不问,如今想怎么面对?”
査德高痛苦闭目,沉声道:“银凤,我知道自己亏欠你……这一世愿为你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我从没要你做牛做马,我只是想得到你的保护而已!你有苦处,我何尝没有体谅你啊?可是,你亲手把我往火坑里推!不是十几年过去就可以忘记的,你知不知道?我一看见元赫,就觉得羞辱……”司马银凤如画的眉目紧紧扭曲成一团,眼里尽是痛不欲生的凄楚。査德高紧紧抱她入怀,“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了。银凤,我会用一切来弥补你。”
司马银凤慢慢抬起头,眸光闪闪望着他问:“你真的要弥补我?”
天际一道惊雷劈下来,雨势越加凶猛。
外面雨声哗哗,如天河水倾盆而下。査元赫在屋内踱来踱去,烦躁难安,一会站在门边翘首而望,一会用手指不停叩着桌面。灯盏忽明忽灭,亦搅得他心绪不宁。听见院中有丫鬟唤长公主,査元赫疾步冲出去,站在廊下相迎。
司马银凤见了他微微一怔,问:“在这做什么?”
査元赫心直口快问道:“上官嫃的耳朵怎么聋的?”
司马银凤拖着湿漉漉的裙摆迈进屋子,没好气答:“你何时才能注意自己的身份。”紧跟她身后的査德高虽然迷惑,却不吱声。査元赫瘪了瘪嘴,又问:“太后娘娘的耳朵是如何失聪的?”
“被你皇帝舅舅打的。”司马银凤目光灼灼刺向査元赫,“还不是你惹的祸?”
査元赫惊呼:“皇帝舅舅打她?他怎么舍得打她?”
司马银凤解下披风,命人沏了热茶,慢条斯理道:“你以为你主动担下所有罪责,他就不会动上官嫃?傻小子,你这样做,只是加深了他的疑心。况且上官嫃也是自讨苦吃,偏偏为你去求情,你说他心里会怎样想?”
“她为我求情?”査元赫愣了愣,失神道,“她的左耳聋了……”他浑然不顾旁人的眼光,大步流星冲了出去,一头扎进雨里。司马银凤唤之不及,命丫鬟赶紧给他送把伞去。
査德高扶着司马银凤一起坐下饮茶,不解问:“你方才为何不跟他说说婚事?”
“婚事虽然定下了,可最早也得明年开春才可以办。他现在神魂颠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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