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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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爱-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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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应思源和聂未支开护士,带了一位老人来探望闻人玥。
  伍宗理的帕金森病发展非常迅猛,已经不良于行,只能坐着轮椅来看昏迷不醒的外孙女。
  “不乐观。”虽然已经六年不摸刀,但他有丰富经验,亦如是说,“可能,就这样了。”
  做过一次电极植入的他,病情仍然持续失控。手足抖得厉害,只是想摸摸外孙女的脸,可是却控制不住力道。
  脸颊被猛戳了一记,闻人玥一点反应也无。
  “她已经长得这样大了。这么美,和她妈妈一样。”
  “她再也不能坐在我膝上了。阿玥啊,看见外公这个样子,会害怕吧。”
  短短几句话,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断断续续说出来。
  应思源突然在轮椅前跪下去,痛哭失声:“老师!我不知道怎样对您交待……”
  “我知道。聂未处理的很好。”伍宗理吃力道:“思源。做医生就是这样——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一直去安慰。我知道你们尽了力。不要有负罪心理。”
  应思源流泪道:“我总觉得自己可以创造奇迹,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阿玥那么信任我,连最可怕的秘密都告诉了我,我却——老师,我非常难受。”
  他一向如此,对病人太多情。性格使然,拖累半世。
  伍宗理叹了口气,挣扎着转向一直不曾说话的爱徒聂未:“你呢?你怎么想的?你也需要我这个帕金森三期的老头子来安慰吗?”
  穿着白袍的聂未,站在闻人玥的床边。
  他有军人的风骨,一向站得笔直。
  可现在他那颗漂亮的头颅也微微地垂了下去。
  “老师,我不需要安慰。”
  每时每刻,他只有一对眼睛,一双手,一颗心,一张手术台,一个病人。每每成功,不是上帝眷顾,是实力在说话。每每失败,要快速整理心情,面对下一例病患。
  “医生从不创造奇迹。医生不能成为病人的信仰。”他一向清醒到冷酷的境地,“所以老师——作为医生,我不需要任何安慰。”
  
  过了四十八小时,闻人玥仍未苏醒。
  监护仪显示昏迷中的她还会进入深度睡眠,而且睡眠十小时后她的脑电波便开始活跃,与醒着无异,直至下一次深度睡眠。
  她的身体在自我保护,呼吸代谢一切正常,只是任父母不断呼喊,哭求,她也睁不开眼睛。
  所有方法都用尽,应思源发起号召,请同门师兄弟来帮助,邀请全世界各地的脑外专家做视频会诊。
  一管又一管的血自闻人玥体内抽出,一份又一份的检查验出来——他们能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她的神经系统瘫痪了独立的一部分。
  人体的各大系统互相依存,互相牵扯,但闻人玥的呼吸系统,循环系统,内分泌系统统统正常。
  “她只是睡着了。”有专家斩钉截铁地表示,“她缺少一个醒来的契机。试试电击——已经试过了?其他可以刺激神经中枢的药物呢?必要的话我会考虑静脉推注适量二乙酰吗啡……”
  “这是个唯物的世界,但有些事情科学无法解释。”有专家痴迷于闻人玥这一病例,“她真是研究神经系统的绝妙模型……我可以取一部分她的脑组织做研究吗?”
  “我国有个童话故事,叫做《睡美人》。睡美人的手指被纺锤扎中,昏睡一百年,醒来如常。”又有专家这样说,“也许这并不是作家幻想出来。”
  “不,那是我国的传说。”有法国专家反驳,“被你们德国人收录入《格林童话》而已。”
  “我相信最终的突破也一定是由我们提出。”那德国专家笃定道,“我们的神经细胞再生刺激研究五年内一定有重大突破。”
  
  院方束手无策,最终定性为中度昏迷。
  闻人延气得发狂,大闹脑外:“应思源你这个草菅人命的畜生……”
  聂未站出来:“主刀的是我。”
  闻人延一拳打过去。聂未竟然没有躲开,被打了一个趔趄。
  一腔怒火无处可泻,闻人延提请申诉。在第三方监督下,院方的医学委员会开始着手调查。
  手术风险在术前已经宣告,手术录像亦可以证明,聂未从技术到操作,并没有任何差错。
  这实在是一场无可指摘的手术。
  若不是病人沉睡,简直可以作为医学院学生观摩录像;若不是在手术期间,原本应该主刀的应思源出现了问题,将手术交到聂未手上,这会成为前辈栽培后辈一段佳话。
  但两人毕竟犯了错,都受到了警告处分。
  聂未从来对这种小事看得很淡,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老师希望我们做好准备,两年内为他做苍白球靶向定位损毁术。”
  苍白球损毁术是帕金森病人最后的希望,且不说手术成功率极低,即使成功,病人的好转也有如昙花一现,只能维持最后的尊严。
  应思源终于受不住自己内心的压力。
  “聂未。我太了解自己了。我绝不可能为老师做这种一次性的损毁术。”应思源看着自己的手,“我想我不太适合……”
  他拍了拍聂未的肩膀。永远地离开了脑外。
  
  聂未并没有挽留。他站在走廊上,望着师兄的背影渐渐黯淡。
  突然,beeper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有急症病人送到。
  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不顾妻子的反对,闻人延决定将女儿接回家中休养:“请最专业的看护,用最好的药。也许到了熟悉的环境,她就会醒了。”
  匡玉娇来替女儿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病床上放着一只荷色的发箍。
  她知道女儿很喜欢买同色的发箍来配连衣裙,于是翻来翻去,找到一条荷色的连衣裙,与那只发箍的颜色配得很好。
  她将那只发箍和闻人玥其他的衣物一起收好,封箱,送回家去。
  
  很快,脑外三区的十九床来了新病人,四十三岁,男性,脑溢血。
  闻人玥那天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到女主角要昏迷六年。我决定六年后再更新。




☆、第十三章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原本不发达的网络,现在已经发展到线上购物一体化,直接导致各种宅男宅女盛行,都市人情感缺失严重。
  比如时尚变幻,美瞳泛滥,衣阔裤窄,鞋高裙低,以尖嘴猴腮为荣,以秾纤合度为耻,犹如群魔乱舞。
  比如通货膨胀愈来愈厉害,数度引起股市浪潮,上下涨落,人心惶惶。
  
  六年真的能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公交线路,市容建设。
  比如格陵政府发了疯,试图在急救中心试运行人工服务。
  当你慌慌张张打通电话,再无柔美女声安抚,取而代之的是一把人工嗓子:“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中文服务请按1,英文服务请按2。其他语言请按3——”
  “您好。外伤请按1,心脏疾病请按2……人工服务请按0。”
  “现在由一零三七一号话务员为您服务——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你妈啊!急救中心还要搞语音提示!”骂了一堆脏话后,那报警者才愤愤道,“这里有一辆运钞车被劫啦!开枪啦!杀人啦!有两名押送员倒下啦!其中一名是枪伤,打在背上!你妈还要我一会儿按这个键,一会儿按那个键!”
  “好的。我们已经通过您的手机自动进行了定位——是在大勇路和大智路的交界处吗?”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好的。请您不要随意搬动伤员,请按照接下来的指示先替伤员简易止血——救护车会在二十分钟内到达。”
  
  入院后,那位受了枪伤的押送员拍了片子来会诊,一众外科医生都倒吸一口冷气。
  子弹从腋下射入,贯穿胸膜,角度很刁钻,大部分的内脏并没有受到损害。
  最棘手的是弹头卡在第二腰椎上。
  伤者是退伍军人,意志力强,神识清醒,手脚活动自如,想来并未伤及神经。
  劫匪已经携款逃之夭夭,留在伤者体内的弹头是重要线索。
  警方迫切希望得到这颗弹头做弹道分析,与数据库中的资料比对:“有没有可能?”
  伤者表示愿意配合。但在场没有人敢做这个手术将子弹取出——弹头和脊神经之间的距离有多少?五毫米?三毫米?稍有不慎,下场就是高位截瘫。
  意见不一。
  “若是任由弹头留在病人体内,随着动作最终影响到神经的可能性有多大?”
  “以前应思源做过类似手术,一名婴儿,脖上贯穿毛衣针……最终完整取出。”
  可应思源已经六年没有拿过手术刀:“已经咨询过他的意见,是最好不要动刀。除非——”
  大家都知道谁能做这个手术:“聂未呢?”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师出伍门的应思源已经转向基础研究,在神经细胞分化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比如同样师出伍门的聂未潜心医术,一柄柳叶刀更加出神入化,声名鹊起。
  
  “聂未呢?”
  他一年前远赴德国参与一项神经外科新技术的研发,并不在会诊现场。
  “不是说他近期会回国一趟?”
  麻醉科的二级麻醉师沈最本来在思索,听见提及聂未的名字,看了看腕表——表壳上由上至下,有两条细细交叉裂痕,但六年来一直走得很好——回答道:“他现在应该在飞机上。”
  
  空服走进头等舱,俯身轻轻对一名正闭目养神的俊朗男人道:“聂医生,有您的电话。”
  那男人睁开眼睛。
  观他神情气度,应该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却非常年轻,神采内敛,犹如夜星。
  通过海事卫星电话找他,可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请随我来。”
  没有半句废话,这有一米九身高的男人立即起身,干脆利落。
  空服注意到这位聂医生自从上机以来,一直将一只薄薄的文件袋带在身边。
  此刻要去接电话,依然是将文件袋拿在手中。
  电话那头说了很久很久,他只回了三个字,简洁有力。
  “知道了。”
  真是惜字如金。
  他挂断电话,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空服又俯身问他:“聂医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将座椅放平,盖上毯子,聂未闭上眼睛:“从现在开始,我需要绝对安静。”
  
  一下飞机,院方已经派车来接;回到医院,立刻受到热烈欢迎:“聂医生,你又可以向高难度外伤手术挑战了。”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兴奋:“我有一件大型行李尚在机场,请速速派人取回,不能有任何差池。”
  
  在消毒间待命的林沛白,一见聂未换了手术服过来,便激动地递上软刷,一鞠到底,行个大礼:“师父请用。”
  
  对,聂未已经开山收徒。
  曾一度有十二名成绩优异的医学生都投至他名下。在授业的过程中,他自己陆陆续续赶走了八个,又有三个忍受不了师父的冰冷脾气而主动离开。
  其中一名享有校花美名的女孩子是在久攻不克的情况下,选择了放弃:“师公伍宗理是儒派国手,生前对伦常辈分十分重视,一定是师父过不了自己心底那关才不接受我,不是我的问题。”
  聂未根本不予回应。
  现在只剩下林沛白坚守阵地。
  
  聂未接过软刷。
  有护士在旁取笑林沛白:“小林,你真是五年如一日地狗腿。”
  林沛白今年二十八岁,在聂未门下五年,聪明伶俐的他已经明白做聂未的徒弟,不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还要狗腿常人所不能狗腿,自嗨常人所不能自嗨,否则一早冻伤冻死:“我和师父这叫做举案齐眉。各位美女学着点啊。”
  于是大家都吐了。
  
  进了手术室,又遇到另一个不老活宝——沈最,沈麻醉师。
  戴着口罩的沈最兴奋地望向好久不见的老友:“聂未,给我看看大名鼎鼎的‘聂未针’呗!带回来没有?”
  她只在相关文献中看到过对“聂未针”的描述,自然对它充满好奇:“能精确定位到细胞膜上的某一离子通道实施刺激,实在妙极了。”
  林沛白笑嘻嘻道:“沈医生,请您考虑下我作为师父嫡传弟子,独守空闺一年整心情——怎么样也是我先看。”
  “你给我滚一边去。”沈最哼道,“我和你师父打交道的时候,你小子连医学生誓言都背不齐。”
  林沛白得意洋洋地对沈最比了个“四”的手势——沈最想了一下,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寒,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六年可以改变很多看法。
  比如一个英俊多金的适婚男青年如果不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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