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小老婆不是耽误人。大老爷听了也是和老太太保证了的，说是那日喝了酒人错了人，以为是自己屋子里的，得了鸳鸯一定不胡闹了，以后好好做官，好好过日子。
老太太终究是疼儿子的，骂也骂了，已经成了事儿，就答应摆席正式给了鸳鸯身份就抬过去，可当天晚上，鸳鸯就吞了这么大一块金子。”
小丫头看了看晴雯，想着鸳鸯姐姐当日种种的好，不由眼里就留下了泪，就算再得脸的大丫鬟，也是奴才下人，死了也就白死了，老太太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背地里听老妈妈骂鸳鸯不识抬举，说是让她嫂子领了去，随便埋了完了。
鸳鸯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南京旧宅看房子没过来，可他哥哥嫂子是在的。来报信的小丫头是一直跟着鸳鸯的，她还记得那晚鸳鸯切切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请她自己如果出了事儿，一定要告诉晴雯一声。
小丫头叫铃铛，也是贾府的家生子，老子娘的都在外院当差，她出来还容易些。这会儿报了信，一边哭着一边等晴雯说话。
晴雯只觉得手足冰凉，她一直觉得顺着形势就好，自己尽量不改变什么，可现在呢？鸳鸯死了，还是被贾赦毁了之后死的，怎么会这样？
想起鸳鸯的温言软语，想起她的回护，想起约定好的如果有事儿就来投奔她，怎么就会死了？她记得秦可卿死的时候她还有感应的，怎么鸳鸯死了她会无知无觉呢？
一连串的问号压在心底，晴雯决定去看看。就算不能做什么，也总要去看一眼。
北静王不在，晴雯找了张妈妈告假。张妈妈想了一下，出门吩咐一个侍卫暗中跟着一起去。
铃铛不敢和晴雯作伴一起走，毕竟是自己私自传话的，府里的主子都不知道。
晴雯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跟上了，不过心里沉甸甸压着事儿的晴雯完全没注意到。
进了贾府，依然是华丽富贵的国公府景象。不过门上的婆子告诉，今儿是十四，赖嬷嬷家的孙子赖大选了州官今儿摆酒请客，老太太带着王夫人，薛姨妈，宝玉和一众小姐，都去赖大花园里坐席去了。
金文翔是鸳鸯的哥哥，他现在是老太太院子里的采买，依着他的意思，本来也是不愿意让妹子那样一个精致伶俐的人儿做人家小妾的，可生米成了熟饭鸳鸯硬是狠心去了，他又觉得有些埋怨。老婆在家里絮絮叨叨的，他是在不愿意听了，要出去走走。正好遇见晴雯和门上的婆子说话，看一眼已经出落的花容月貌的晴雯，想起自己的妹子也不差什么，心里一阵难受，不由眼里就有了泪。
“金大哥！说来我也不是找老太太的，好一阵子不见鸳鸯了，我想进去见见。”
入了秋，晴雯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半臂，月白的裙子，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只有一根白玉簪子。
金文翔看了看，伸手拉着晴雯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我带你去看。”
一个青瓷罐子摆在偏远院子的一间小屋子里，金文翔苦笑一声：“这还是主子给的恩典，横竖前几天南京捎信儿来我爹也不行了，等会去奔丧，我就把妹妹带回去。”
晴雯不顾地上的冰凉，缓缓跪了下去，慢慢开口：“鸳鸯姐姐，你不是说有事儿向我求救的？我已经和王爷要好了恩典，能让铃铛给我捎信告诉我你没了，怎么不能来求救呢？你好狠的心，只管着你自己难过，不想想你去了在乎你的人该怎么难过？……”
金文翔早就在一旁哭的像个泪人了，原来是早和晴雯有了约定，有王府撑腰自然什么事儿都没有，想起自己还劝妹子答应了大老爷也不错，就觉得自己混账。
“我是不怕的，实在不行大不了离了这地方，我有手有脚的，还怕养不活自己？可是……”
妹子什么时候说过的话突然涌上心头，她之所以没去和晴雯求救，因该是怕连累自己吧。
晴雯静静地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难道真是历劫满了直接走了，怎么不给自己一点启示呢？
金文翔自然不能让晴雯总是跪着，既然是铃铛说了，他就不用说了。铃铛和鸳鸯的时间比自己长，自己知道的还没她多。
“起来吧，地上凉，你们姑娘家的身子可是受不得凉的。”
金文翔搽干净自己的泪，伸手拉了晴雯一把。晴雯站起来看了眼金文翔，她刚才也是有一丝明悟，鸳鸯没有去求助，大概是担心自己的哥哥。
想了一下，晴雯问：“金大哥可是知道赖大家在哪儿，我也是很久没去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搬了地方？既然是赖嬷嬷家的喜事儿，我少不得也去看看，毕竟当年不是她们，我也进不了这个门。”
金文翔点点头：“好说，反正我现在没事儿，带你过去。”
晴雯走出门又回头，实在是半点异常也看不出来。到了赖大家门口，晴雯冷眼看着，门户大开灯笼高挂，出出进进的人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妹子尽管进去吧，我这家里没了人的，是要避讳着些的。”
金文翔已经平复了心情，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妹子已经死了，自己一家子老小都在主子手上，折腾也是没用的。
“大哥既然叫我一声妹子，我也就受了。鸳鸯姐姐的事儿没帮上忙，我也很遗憾，这是三十两银子，大哥回南京安顿鸳鸯姐姐的后事我也不一定赶得上送，现在给了算是一份心意吧。”
金文翔没推脱，接过来做了个揖，慢慢走了。
晴雯脚步缓慢的往里面走，她穿着衣服用料极好，容颜绝美，仪态出众，怎么看也不是平常的丫头，赖大府上也没有人拦着她。
赖大的儿子赖尚荣出来接人，一眼看见倒是一愣。
☆、第四十五章出言提点
反正已经是深秋，晴雯把穿的斗篷搭在手臂上，正在看赖大的院子。赖大家是在旧宅的基础上扩建的，这个地方原来就是是一个富户的宅子。
“姑娘你找谁啊？”
赖尚荣虽然是家生子的出身，可是因为家人早就放了出去，赖大都是从小丫头婆子捧凤凰蛋一样长大的，何况是赖尚荣。现在赖大得了官，而且是点了实缺的一府州县的官，他在外人面前也是锦绣丛中的公子哥了，自然不像一般的小子没见识。贾府选奴才有个标准，那就是要长的好，赖尚荣也是见过不少美人的，可还真没见过这样虽然穿着打扮是丫鬟的样式，可通身上下没有半点丫鬟的不足之气，就算比起家中小姐们的仪态也不差什么。
晴雯回眸，倒是屈膝给赖尚荣行了一礼：“荣哥哥这是不认识我了？我是晴雯，今儿出来去贾府看看姐妹，听说老爷得了官，特意来恭贺一下。”
赖尚荣震惊地睁大了眼，细看之下，果然还是有晴雯小时候几分模样，瓜子脸盈白如美玉，黛眉弯弯，红唇点点，琼鼻挺翘，那双美丽的眼尾微微上挑的水杏眼依然和小时候一样灵动，身段挺秀，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宛如一株出水芙蓉。乍一看就觉得很美，细看之下更是无一处可挑剔，当真称得上是绝色了。
赖大媳妇听说来了个美人，匆匆赶来，也是脚步一顿，她是在内院行走惯的，也是迟疑了一下才认出，赶上来拉着晴雯的手笑：“哎呀，我还说哪里来了个美人，原来是晴雯。看看我的眼光好吧，当日不过不过十几个钱买来的小丫头，如今长成这般气度出众的姑娘了。”
赖大媳妇儿是个精细伶俐的人，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不由在肩上拍了一巴掌：“晴雯小时候在家里住的时候，你还天天带着玩儿，如今见了怎么像个傻子一样了？亏得老太太奶奶们还夸你有出息了，要是看到你这样子，不得笑死个人去。行了赶紧前院招呼你的朋友，我带晴雯去后院见老太太。”
说完也不管赖尚荣，直接拉着晴雯走人。晴雯倒是对赖尚荣笑了笑，半屈膝告退。赖大媳妇儿眼看着，不由心底直点头，这孩子果然是个知进退的。
两个人拐了弯儿，晴雯倒是站住了脚，不肯再往里面走了。
“我说这话大娘可别恼，我是得了鸳鸯没有的信儿出来的，先去看了鸳鸯。知道大娘家里这样大的喜事儿不过来道贺说不过去，毕竟我是小时候在这儿住过的，大娘也没拿奴才待过我，好吃的好玩儿的荣大哥也是让着我的。改日再来我也不敢保证能出得来，只好就这日子来看看，酒席我就不去了，老太太夫人小姐都在，怎么也没我一个奴才跑去的道理。”
赖大媳妇儿人精一样的人，刚才看晴雯一身衣服就不像是道喜穿的，现在听她这样一说，倒是明白了。她挺喜欢晴雯这样的爽利性子，在贾府侍候老太太夫人的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揣摩主子的心思，她一点都不愿意和那样心思深沉的人打交道。鸳鸯那样百里挑一的姑娘也是很难得的，一朵花还没开就被风雨摧残了，她也很有几分惋惜，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活人更重要些。
想着这孩子虽然容貌出与众人之上，难得却没有那等登高踩低的作为，再加上不忘根本重情义，赖大媳妇倒是有心提点一二。
“好孩子，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大娘，我也就不拿你当外人了。鸳鸯的事儿没法说，要是成不了事儿，老太太也多半会护着她的，可已经成了大老爷的人再去寻死觅活的，那就是不给老太太脸了。你想一个主子能随意打杀的奴才，再得宠也是主子的恩典，哪儿能越过主子去？
你也是一样，别怪大娘的话重，你偶尔来看看是念旧主的有情有义，可也不能总往这边跑。郡王爷就算不放在心里，也难免有那起子小人背后嚼舌，别小看都是奴才，潜移默化着，不定哪天主子就厌了。吃着谁的饭就得想着谁的事儿，这才是做奴才的本分。
你现在来了，自然得去见见老太太，哪怕是见了礼就走，也不能没了规矩。你知道了鸳鸯的事儿就知道了，你们原是姐妹亲密的，现在看看也是情理之内。可你不去给老太太见礼，别人就会想，这是对老太太有了怨了，旧主也是主，别人又怎么看你？”
句句话都是真心为她想的话，晴雯深吸口气，点头跟着往后院走。
赖大媳妇儿看这孩子果然是有个三回九转不是一根筋的，心里加了几分欢喜，看着花园子开的真好的西府海棠，随手掐了一枝给晴雯戴在头上，那串海棠叶色娇嫩，花色艳艳成簇，带着淡淡的清香。更是衬得晴雯人比花娇，提亮了一身略显素淡的衣裙。
上下打量一下，赖大媳妇儿很满意，这通身的气派，去见皇帝也不失礼了。
赖大府中的花园虽然比不上大观园富丽堂皇精致精美，可也是整齐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俱全的，晴雯看了眼好几处的违背了他们这个品级的，不由贴近赖大媳妇儿小声提醒了句：“大娘，这些摆设可是不合规矩的，您招待老太太借着摆摆没事儿，可招待老爷的同僚，就不妥当了。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官儿了，小心些总是不会错的。”
赖大媳妇儿心里一惊，明白晴雯这是真心为他们好的，这些东西就是看着上档次摆上的，可如果让人不声不响地拿了把柄，可就不值当了。
晴雯见了老太太，自然是说了几句好听话，然后言明自己出来大半天了，也该回去了，就告辞出来了。赖大媳妇儿找了间清静屋子，端上几碟子精致小菜，让晴雯吃了才放人。晴雯想着留些份子钱，赖大媳妇儿也是象征性的拿了几两银子，吩咐门上去套车送晴雯回去。
不多时有人来叫，赖大媳妇儿只好叫晴雯等等，一会儿孙婆子就过来。赖大媳妇儿实心实意的不是客气，晴雯还真不好拔脚就走，只好在二门外等着。
听见脚步声临近，晴雯就想着和人说一声，不管是谁都好，她自己走就行了。别人以为她一个人行走，可她自己知道张妈妈叫人跟着她的，不管怎么说，让人久等也不好。
走过花墙，不妨来人的脚步很急，竟然是一下子撞了上来，晴雯躲避不及扑通一下跌倒在地。
☆、第四十六章易一段情
柳湘莲正怒气冲冲的往外走，他明明是躲着宝玉那个姨表兄薛蟠的，可这人明显是找打，张口闭口的好像和自己多亲密了一样，不打他一顿出不了这口气。
他自己也是世家子弟，就算读书不成，父母早逝，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不过是和赖尚荣一向交好，否则也不会今日来作陪。本来打算早走的，赖尚荣非要拉着和宝玉说话，出来正遇上薛蟠在胡言乱语，横竖自己也打算出去转转，揍他一顿没商量。刚才拿话稳住了他，自己先出去在约好的桥头等他。不想走的急，一下子撞到人了。
柳湘莲皱着眉，他知道自己长得美，那些不检点内院的姑娘也没少觊觎，可这样直勾勾撞上来，也太下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