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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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汉清浅-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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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都模糊了,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卢清吟还是崔英。
  
  “可是没过多久,我听说卢大人因为交通亲王而被问罪,全家流放。我急匆匆地赶去,连手头的任务都差点砸了,”他说着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江雪霓,“我当时甚至有一个想法,把少夫人一家救出来,哪怕从此要一辈子颠沛流离。可是我竟没有见到他们。
  
  “直到四年以后我才有机会去崖州寻到他们,可是当时……少夫人……我去得太晚,他们夫妇就在我到的前两日殁于崖州。卢家的人落魄之极,我……便把襁褓中的孩子抱回了沧烟谷。”
  
  他看见卢清吟垂着头,眼眶中已是溢满了泪水,她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双肩却止不住地剧烈颤抖。“幸而师父一眼便喜(…提供下载)欢上这个孩子,此后十八年一直将她视如己出。”王亭羽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卢清吟,也是在提醒她。
  
  江雪霓轻轻将手放在卢清吟肩上:“那时我曾经问过,亭羽却说只是在巷尾拾到的弃婴,他并不知道来头。我自己也想要个孩子陪伴,真正的、我自己的孩子,于是就将你留了下来。吟儿,不要怪师父……也不要怪你大哥,他是不想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让你知道你是……是朝廷重犯的子孙。他苦心孤诣瞒了你我这么多年,其实他自己也不好受罢……”
  
  卢清吟拼命地摇头,泪水已是滚滚而下,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江雪霓眼圈一红,忍不住爱怜地伸臂将她搂住,卢清吟顺势靠在江雪霓怀中,放肆地放声大哭。
  
  这些年……她一直就错了,一直就错了。王亭羽亲自将她抱回来,一天天看着她长大。这些年来,她一直将王亭羽的眼神看错了吧?他目光中那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到底是给崔英的,还是给她卢清吟的?
  
  心口蓦然狂涌而来的刺痛麻痹了她的呼吸。
  
  “你何不告诉我你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何要从小让我叫你师父?你若这样说,我一定会相信,一定会相信的……”
  
  江雪霓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滑落:“对不起,孩子,对不起。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说不定哪天就身首异处……我不敢……我怕你相信了,哪一天却要再一次失去母亲……”
  
  她们彼此都忍不住将对方搂得更紧,这是一种恨不能深入血脉、融入心扉的感情,哪怕其中横亘着山海一样深重的隔阂。十八年了,无微不至地做了十八年的母亲,卢清吟敬爱了十八年的母亲,还有什么是能够替代的?亲生父母去世的消息带给卢清吟的是震撼,可是此时此刻江雪霓让她真切地感受到的,是血脉中涌动奔腾的温情!
  
  “我真的很想你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想了十八年,日日夜夜地想……”江雪霓在旁人面前从来都是平淡如水波澜不惊,就连王亭羽苏浅尘都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失态。苏浅尘看着卢清吟在江雪霓怀里哭成泪人,他心中禁不住也起了惊涛骇浪。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有八九岁吧,这个孩子,是何时悄悄长大的?又是从何时起,这个豆蔻少女在他心中的地位悄悄变了,不再是一个妹妹了?可是自始至终,他无法为她分担哪怕半点的忧愁恐惧,他没有资格。
  
  苏浅尘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王亭羽,只见他也正看着卢清吟,那目光如何不是爱怜横溢,如何不是情深如海,哪里又是简简单单地看着个小妹妹?
  
  卢清吟突然咳嗽了一声,狠狠把苏浅尘吓了一跳。他忙道:“师父,吟吟身上还有伤,不能如此激动。”
  
  江雪霓眉头一蹙,想要将卢清吟扶起来,一切却都为时已晚,卢清吟脸色苍白如纸,就连清亮透彻的双眸都失了神采,苏浅尘简直惊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江雪霓和王亭羽在旁,扑上前去抢着将她扶住。
  
  江雪霓一见卢清吟脸色便知不妙,向苏浅尘递个眼色:“送回房去。”
  
  王亭羽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那苦涩中和着淡淡甘甜的药味伴了卢清吟很久。经常在自己房中窗前来往的有三个人,甚至这三个人需要商讨家国大事的场合都搬到了她房中。她其实听得真切,只是觉得自己很累,真的很累。而且她很享受这种被人照顾的日子,这种轻松、不用过问任何事情任何任务,是她一直希望的宁静安逸。
  
  这种安逸轻松还真是令人无比惬意。卢清吟在恍惚中仿佛自己伸了个懒腰,什么生意什么大事,都离她远远的吧。最好……最好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师父、还有他们八兄妹在一起宴饮,三哥的酒和六姐的舞,这就算是她现今最渴望的幸福了。就像——就像画中情景一样。
  
  画!
  
  韩熙载夜宴图!
  
  卢清吟突然一个激灵,她最终决定醒过来,十分里倒有六七分是自己不打算再偷懒。
  
  王亭羽坐在她床边,正自细细看着手中的渡穴金针。见卢清吟醒过来,他惊喜万分地跳起来:“吟儿,你觉得好些了?”
  
  “七哥呢?”
  
  王亭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地掩饰了过去,笑道:“他守了十几日,师父实在看不下去了,昨晚刚命他回去休息。”
  
  “叫七哥来,还有师父,快点!”
  
  对于卢清吟的迫不及待,王亭羽有些不解,脸上闪过一丝怀疑,但最终还是照办了。其实不用他说是卢清吟要找,只需说一声卢清吟醒了,江雪霓和苏浅尘立马会放下一切事情冲过来。
  
  卢清吟一看见苏浅尘进来,忙不迭地伸出手去:“七哥,画,画!”若不是苏浅尘动作快接住了她,她只怕真要失去平衡从床上栽倒下来。
  
  “在这里,”江雪霓接口道,取出了那幅《韩熙载夜宴图》来。“你要做什么?”
  
  “师父,你发现这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么?祖师爷为什么要将它留给我们?”
  
  江雪霓的眉梢扬了扬:“特别之处?”她极不情愿又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我……确实不太明白祖师爷的意思。吟儿,你确定果真是找对了地方?”
  
  卢清吟知道师父的怀疑,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细细将那日在西湖底的情景说了一遍。江雪霓和王亭羽都眉头深蹙——看起来傅英銮留下的确实就是这件东西没错,可是就这小小的一幅画,纵然再是价值连城,对于今日的銮锦堂来说,根本连皮毛都救不得万一。
  
  “师父,弟子有个想法。”卢清吟的脸色尚还有些苍白,但表情却是难得的严肃认真,消瘦的脸庞上神采奕奕,颇有几分兴奋和期待。
  
  不止是江雪霓,王亭羽和苏浅尘的目光也都聚到她身上。
  
  “南唐后主生性多疑,既不满于臣下沉迷酒色,然而他们一旦勤于政事,他却又怀疑他们用心不轨。韩熙载为官多年,揣摩李后主的心思,可谓是用心良苦。天下大乱之时,銮锦堂救危为安、襄助力挽家国于倾圮,太平盛世之日,銮锦堂却成为众矢之的。师父,弟子斗胆猜想,祖师爷正是要告诉我们,避其锋芒,掩之华彩,或许只有从风口浪尖上走下来,远离众人视野,才能有喘息的机会,才能麻痹旁人。养精蓄锐更胜过迎难而上。”
  
  “养精蓄锐?”江雪霓蹙了蹙眉,盯着手中古旧的画纸。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黄雀在后ˇ 最新更新:2011…12…19 16:22:17
  
  江雪霓沉默了很久,思索了很久。苏浅尘和卢清吟一直看着她,卢清吟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师父的眼神有些迷离,似有些飘忽,不知落到了哪里。她是在回忆祖师爷在世时说过的话?还是在想如今銮锦堂深陷于这样的困境,她这个堂主,又如何能辞其咎?
  
  “师父,”卢清吟在床上挪了挪身子靠近江雪霓,“就算没有找到这幅画,就算祖师爷根本不是这样的意思,这些话弟子还是要说。如今銮锦堂今非昔比,李乘风在皇帝面前鼓吹什么御敌必先怀德安内,加上这个人下手狠辣,而且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暂避锋芒,并不代表我们真的要从此偃旗息鼓。有舍然后有得,这次若是不能暂屈,只怕果真是难逃覆灭的命运,那时銮锦堂才会真正一蹶不振!”
  
  卢清吟说话仍是有些中气不足,然而这番话说来却平静而傲然,丝毫不考虑平日里江雪霓说一不二的威严。奇(…提供下载…)怪的是江雪霓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更加没有对卢清吟的话嗤之以鼻,反而很认真地思量起来。
  
  “师父,弟子也是这个意思。”苏浅尘道。江雪霓的意思没有表露,他并不打算让卢清吟孤身作战,毕竟江雪霓的脾气他们都是知道的。
  
  “师父,老七和吟儿说得有理,若是硬朗不屈,只怕难逃摧折,如今情势如此,恐怕真的很难撑过去。况且近来大宋军民反攻,契丹人略有受挫,弟子认为,銮锦堂应当将对付朝廷通缉当做头等大事。”銮锦堂弟子八人中,最多与江雪霓议论大事的便是王亭羽,他的意见向来对江雪霓也最有说服力。
  
  江雪霓依然沉默,看看卢清吟,目光又扫过王亭羽和苏浅尘。良久,她缓缓起身,慵懒地拢了拢裙裾,淡淡道:“你们的意思是……”
  
  “去京城,从通缉令开始查,既然李乘风要暗算我们,我们正好借此机会反将一军,倒要叫他看看,銮锦堂是不是他惹得起的!”卢清吟说到后面微微扬起了头,脸上是胸有成竹的表情,更有几分不多不少的自负,精秀的五官因此愈见容光焕发。
  
  “哦?小丫头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江雪霓身子微微往后一靠,脸上现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卢清吟神色淡然:“起先我和七哥路过京城的时候接下一笔生意,猎物是兵部尚书之子段章宏。我们得手之后却一直不知出手的这个人是谁,更在城外遭人追杀,对方声称是寇准的人。现在想想……这个人未必就是寇准,相反或许正该是寇准的对手。”
  
  “何以见得?”江雪霓轻轻往前倾了倾身子,想将卢清吟的眼睛看得更清楚。
  
  卢清吟面不改色:“契丹大举入侵,段大人和寇准一样,都是主战派,应该没有自相残杀之理。反倒是主和派的人十分有嫌疑。”
  
  “小丫头知道得不少。”江雪霓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但眉眼之间却悄悄含了几分笑意,颇有些欣赏。
  
  “我甚至怀疑,当初向我下的这笔生意,本身就是一个诱饵。杀段章宏不错,却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我们手上两条线索,一是李乘风,一是这个上家,这二者之中总有一个能查到蛛丝马迹。”
  
  江雪霓细细打量卢清吟,眼神与任何时候都颇不一样。卢清吟的脸还是有些血气不足的苍白,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气,但那眉目间的自信,神色中的坚忍,却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的。江雪霓忽然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个中颇有对自己的伤怀——在卢清吟面前,在她怒放的葱茏年华面前,她江雪霓,不知何时似乎已经默默退到了一旁。
  
  卢清吟看见江雪霓叹气,心中忍不住吓了一跳,忙道:“师父,弟子胡乱说来,师父不要见怪……”
  
  “丫头,”江雪霓灿然一笑,伸手撩了撩卢清吟散落下来的鬓发,道:“师父不是见怪,是觉得……我的小丫头长大了,可以担得起重任了。”她站起来转过身,望着窗外怒放的妍丽出了神:“亭羽,浅尘,都听见了吧。你们三个即刻进京,就照你们想的办,銮锦堂的存亡,为师可以放心交在你们手上了。”
  
  “师父,你说什么……”卢清吟撑着站起身来,她隐约觉得江雪霓说话有些不寻常,她虽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这种意味就是跟平常不同,似乎隐隐透着些难以言说的……疲惫。
  
  “呵,你放心,师父只是想……想偷偷懒,去做一件自己的事情。”江雪霓微微垂首,嘴角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笑容中的温柔缠绵是在她脸上几乎从不曾见过的,卢清吟起先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大哥说过的话——这许多年过去,师父从来没有打听过丈夫的消息。
  
  她忽然知道江雪霓要做什么了,这个笑容说明了一切,无须多问。卢清吟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温情一阵喜悦,笑着扑上去搂住了江雪霓的脖子:“师父放心,这一次就将銮锦堂交给我们。”
  
  “我当然放心,”江雪霓拍拍卢清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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