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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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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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书的名字真好。”萧沣也说。
  萧汛说:“韩处长还是勤奋。”
  “勤奋啥呢,”韩处长喝着茶说,“咱现在工作上也就是混了,在机关出了几十年力,也就落了个处级干部。不给自己找个事干,再干啥去?不过老哥这年龄也无所谓了,属于大家说的那种‘两个不咋样’式干部了。”沉浮沉浮
  萧汛问:“啥叫‘两个不咋样’?没听过。”
  韩处长说:“一是咱也不想咋样了,二是谁也别想把咱咋样了。”说完便自己先笑起来。大家也跟着笑。
  陆天翔知道韩处长说的是实情。像他这样的情况在省级机关一大茬子人呢,就跟在长宁这样的地方五十多岁了还当科长一样,都是很闷气的事。与其说是不想“咋样”了,不如说是不能“咋样”了。
  陆天翔翻韩处长的书,翻到一个标题,《蚂蚁和大象》,就往下看:
  蚂蚁爬到大象的耳边,搓搓手说:“亲爱的,我怀了你的孩子。”
  大象吃了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慢慢悠悠地说:“是吗?亲爱的!那咱们可得多要几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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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蚂蚁吓坏了,一个踉跄从大象身上掉下去,落荒而逃。
  陆天翔觉得这则“寓言”有点熟,想了想,原来是手机短信里传播过的段子。
  又一篇,《两个女护士》:
  一个男医生风流成性。一次上班时间,男医生被一位女士叫出去半天没回来。两个女护士见他的抽屉忘了锁,一个说:“咱们看看他抽屉里都有什么好东西。”拉开一看,里面是一长串避孕套。这个护士有点不好意思,就要推上抽屉。另一个说:“咱们治治他的风流病。”说着,就拿起一个注射针头在那一串避孕套上密密麻麻地扎眼。前面的那个护士突然叫了一声,当场晕倒。
  这仍是手机里的段子。陆天翔合上书说:“韩处长想象力丰富啊!”
  “哪里。那都是编着玩的。”韩处长说。
  陆天翔觉得现在这人也有意思。文化圈里的人不安生写东西,搞艺术,偏争来斗去地想当那本来不是官的官;搞行政的人却不甘寂寞,附庸风雅要去出书。
  大家喝茶闲聊,天不觉已经黑了。萧沣就招呼大家到楼下吃饭。那帮搞活动的文化人已经收了摊子,在隔壁的包间里高谈阔论。大家入座,菜很快上来。萧沣问喝什么酒,萧汛看陆天翔,陆天翔看韩处长。陆天翔知道韩处长虽说喝不了酒,一沾酒就多事多话,是长宁人常说的那种“二两黏”,但每次来都要喝酒,一喝就黏黏糊糊的。陆天翔说:“酒肯定得韩处长定了。”
  
《沉浮》十一(4)
“有什么酒啊?”韩处长问。
  “什么酒都有,茅台、五粮液,还有我们家乡的坤州醇。”萧沣说。
  韩处长问杨厂长:“坤州醇就是你那里生产的吧?”
  杨厂长点点头。韩处长说:“那就喝咱家乡的酒吧。”
  杨厂长说:“那就上我们新推出的五年洞藏。”
  酒挨个倒好。陆天翔看着萧汛说:“你发话吧。”
  萧汛说:“哪轮得上我呀!韩哥可是公事,还是你来吧。”
  陆天翔便站起来举了杯,大家也都哐哩哐当站起来。陆天翔说:“欢迎韩处长到长宁检查指导工作。”大家纷纷碰杯干了。
  “不错不错。这酒味道很醇厚。”韩处长说。
  过了一会儿,陆天翔说:“韩处长,我敬你一杯。”
  两人干了。陆天翔刚坐下,萧汛就举着杯子站起来说:“韩哥,我敬你一杯。”
  韩处长说:“跟我妹子这杯酒肯定要喝的。”说着就喝了下去。
  萧汛抿了一下就用手捂着杯子想悄悄放下,韩处长拉住她的手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你得喝完。”两人拉拉扯扯,萧汛只好喝了,嘴一咧作出痛苦状。
  萧沣早已站了起来,拿过韩处长的杯子倒上酒说:“韩哥,我来敬你。一则你是第一次光临文豪食府,二则咱们是初次见面。你说,一杯恐怕不行吧?”
  韩处长脸已涨红,眼睛也黏而混浊。他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茶,迷离地看着萧沣说:“跟这么漂亮的妹子就是喝倒了也值。妹子,你说咋喝都行,老哥今儿可绝不会落个酒量不行的话。对了,一会儿我给大家讲个‘酒量不行’的段子。”
  “那就三六九,往上走。韩哥,你说吧!”萧沣一副艺高人胆大的架势。
  “就三杯吧。”韩处长说。
  喝了两杯,韩处长非要和萧沣喝交杯酒,大家拍手起哄。萧沣看了杨厂长一眼,很痛快地就和韩处长喝了。
  接着杨厂长和小王又敬了酒。韩处长开始话多起来,不住地恭维萧沣,舌头有时候已不能灵活地拐弯了。
  萧沣喝了酒,再加上经韩处长再三再四地恭维,脸上云霞灿烂。她说:“韩哥,还等着听你的‘酒量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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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处长又点燃一根烟说:“那我就给大家讲一讲‘酒量不行’的故事。”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说有一个部队小战士得了急性阑尾炎,送到军区医院需要做手术。手术的前一天,一个女护士到病房去进行备皮。女护士捂着大口罩,手拿剃刀正在工作,那战士的底下忽悠悠地就起来了。女护士停住了工作,拿起一团药棉蘸了酒精就朝那忽忽悠悠的东西上捏了一下,酒精一洒下去,战士那起来的东西一下子就蔫了。女护士说:‘躺好,别动。酒量不行嘛,还把你雄赳赳气昂昂的!’”
  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萧汛笑了一阵又赶紧收住。萧沣则放肆地笑个没完没了。杨厂长瞪了萧沣一眼,见萧沣仍在笑,就起身出去了。
  陆天翔说:“韩处长,这一段下回也可以收入书中了。”
  韩处长说:“陆秘书长,你也讲一个。”
  陆天翔忙摆手:“没有没有。”
  萧汛看了看表,打开包间里的电视机,她按遥控器,长宁电视台的标志“C”出现在屏幕左上角。中央新闻联播已经播完,正在播天气预报。接下来是长宁新闻,新闻片头也学中央新闻那样,是长宁市领导穿了白大褂在医院里面检查“非典”防治、接见医务人员的镜头,按职务大小排序,在屏幕上一一晃荡过去。头条新闻自然是书记、市长检查“非典”防治工作;第二条就是在文豪食府举行的义务书画活动,活动一开始有一名市委副书记参加并讲话,文化局长、萧汛、萧沣、杨厂长一溜排开站在市委副书记的两边,两头是长宁那帮文化人,新闻中闪了一下韩处长的镜头,并加了一句“正在我市检查工作的省政府办公厅韩处长也参加了这一活动。”
  
《沉浮》十一(5)
萧汛说:“韩哥,看你的镜头。”
  韩处长说:“我妹子还是行。像咱这在省里根本轮不上上电视的人今儿也上了长宁的电视了。”
  接下来播出的一条新闻是长宁北部一煤矿发生瓦斯爆炸,六名矿工被困井下生死不明,市政府一名副市长现场坐镇组织抢救。不过,此刻大家都在关心自己的镜头形象,都在说话,已经很少有人注意什么瓦斯爆炸不爆炸的事了。萧汛看样子显然在为今天这个活动的成功举行而高兴,她对萧沣说:
  “咱们过那边去给文化人敬敬酒。”姐妹俩就端着杯子出去了。
  过了一阵子,姐妹俩红光满面地回来,后面又跟了两个人也端着杯子进来。陆天翔认出来走在前头帽子上竖根南瓜把儿的是书法家文竹,蓄着稀稀拉拉几根胡子的是作家秦汉。这两个人有事没事常到政府来,他们总是单独来,神秘兮兮的,带着他们的书法作品或书要求见市长。有几次市长正开会,陆天翔接了他们的东西说一定转交到市长手中,他们却不行,非要等会开完了直接交给市长。萧汛给大家互相介绍,这两个人过去见了陆天翔点头哈腰的,现在萧市长走了,他们就不用理会他,而是径直过去缠住韩处长要喝酒。秦汉说话也有些舌根发硬,跟韩处长两人对起话来很有意思。两人缠来缠去,唾沫星子乱溅,把酒洒得到处都是。文竹看样子没有喝多少酒,他双手捧杯给韩处长敬酒,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陆天翔见那样子都替他纳闷:你是等着让人提拔还是怎么的,有必要吗?又一想,这文化人亦有多种多样,一流的文化人才高品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不为一斗米折腰;末流的文化人只是披个皮子而已,并不真正读书,却拿些名词符号之类作为谈资,混迹于和文化沾边的事体中,以混吃混喝为能事,其才、其德也许过人,只是暂时还没有机会得到证明,身边的这一帮乃是;中间还有多少种就说不清了。
  杨厂长不知什么时候已进来坐在位子上。秦汉和韩处长纠缠完,又缠住杨厂长喝酒。秦汉嘴里翻来覆去嚼不清那几句话:
  “感谢大厂长,杨厂长为文化人提供这次机会,功德无量……喝……喝酒。”
  杨厂长话不多,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
  文竹给韩处长敬完酒,又站在萧沣跟前一口一个“大美人”地叫着。两人涮了半天,其实并没有喝多少酒。
  这时候隔壁包间里又过来一帮文化人,满屋子里一片纷纷攘攘。陆天翔直觉得心里堵。这小城里的人和事,没有文化能把人憋死。有了所谓的“文化”,又把人能呕死。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吵得人头都大了。韩处长今天又喝了不少。那帮文化人好不容易走开了,才清静一些。陆天翔问韩处长:
  “吃完饭怎么安排?”
  “今儿不唱歌也不洗桑拿了,打……打牌怎么样?”
  “行啊。放哪里,这儿还是宾馆?”
  “就在这儿吧。”韩处长拧过头问萧沣:“有东西吗?”
  萧沣一笑说:“看韩哥说的,还能没有那东西。楼上有专门的麻将室呢。”
  韩处长走路已胡打趔趄。萧沣去扶他,他顺势倚在人家身上,好在萧沣个子高。大家相跟着上了楼。麻将室就在办公室隔壁,牌散乱地放在桌子上,看来是常打的样子。
  大家在嚷嚷谁上场的问题。陆天翔把萧汛叫到一边说:“给韩处长带点东西。把今天喝的那种酒带两箱,再带两条烟,账和饭钱一块儿办公室结。”
  “让萧沣安排算了,你不用管。”
  “公家的事嘛,公事公办,别让私人吃亏。”
  萧汛没再推辞,就叫萧沣过来作了交代。陆天翔叫小王过来,去跟萧沣一同办理,很快就停当了,小王顺便结了账。
  韩处长已有些急不可耐,嚷着叫大家都进去,说:“打牌人我来定吧。每个方面都上一个人,陆秘书长一个,萧汛一个,杨厂长一个,怎么样?”他又拉住萧沣的手说:“妹子,你给哥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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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十一(6)
大家定了标准,还是“一半截”。中国无处不麻将。大家便哗哗地搅牌、垒牌、打起牌来。陆天翔心里还残留着那帮文化人带来的烦乱,没有一点儿打牌的意思。但韩处长在,又不好意思推辞。不过,麻将这东西是贱毛病,你兴冲冲地奔它去的时候,它往往给你个对不起。你无心跟它亲热,待理不理的时候,它却偏偏来骚情。这一点,已屡试不爽。一开始是杨厂长的庄。陆天翔一把牌揭齐,就是进碰停的格局。他先舍掉一张没用的中张好牌,到第三圈,碰出一张东风,再舍掉手里的红中,牌就停在二、五、八万上了,看来是必炸无疑的架势。他心情一下子悠闲起来,看牌桌上各人的神情,韩处长边理牌边念念有词,萧汛业务不熟拨成三个两个一组,杨厂长嘴里叼着烟不动声色一副大耍家的架势。萧沣说是给韩处长参谋,却不断地操心旁边杨厂长的牌。
  韩处长揭了一张牌捏在手中说:“妹子,这下打什么?”
  萧沣正在看杨厂长的牌,忙转过神来,指着韩处长的牌说这个这个,说罢又拧头看杨厂长的牌。
  韩处长说:“妹子,你可要集中精力给哥参谋啊!”
  萧沣说:“那当然,那当然。”
  话音没落,已轮到陆天翔揭牌,揭上来一看是张八万,他故意给坐在身后的小王说:“咱也不知道打什么了。”
  萧汛说:“没啥打就是炸弹了。”
  陆天翔把牌推倒,笑着说:“那就只好炸弹算了。韩处长,不好意思。”
  大家都惊呼:“呀,这么快!”
  庄家杨厂长出二百,偏家各出一百。陆天翔把四张钱放在桌角。
  第二把牌是萧汛和了。陆天翔看韩处长两把没和,就说:“韩处长得加把劲儿了。”
  韩处长说:“前面赢的是纸,后面赢的才是钱。”果然,他庄上和了一把。第二把庄没坐住,又是陆天翔把庄给推了。
  萧沣这下坐不住了,推开杨厂长说:“你起来,我来打。”
  杨厂长站起来,把一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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